第1章 第 1 章
作者:白般若      更新:2020-08-29 18:55      字數:1683
  1905年2月的一個早晨,格洛麗亞站在哥特式落地窗前,透過彩色玻璃向外張望,窗外是一片蔚藍的天空,南方的莊園主或許已經趁著雨季即將來臨播種著棉花,可新澤西的初春仍然籠罩在逼人的寒意中,今天的陽光格外明媚,遠處那片陰沉的森林茫茫好像無邊際,屬於阿帕拉契山的一部分,平日總是籠罩著一層厚厚的晨霧,今天在陽光下顯露出它雄偉的麵貌。格洛麗亞心情變好了點,拉了拉厚重的暗綠色窗簾,想把窗戶打開,大片的灰塵跳躍著爭先恐後地蹦出來,格洛麗亞急忙停住,看著灰塵在陽光下歡樂的樣子,她反射性的咳了起來,她一邊掃視著房間尋找早上貝蒂端給她的蕎麥蜜水,一邊疾步離開窗台,越咳聲音越大,她索性坐在床上,等著自己平靜下來,也倔強地想看看到底能咳到什麽時候,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跟誰較勁。

  格洛麗亞來到這座城堡已經一年了,直到現在她還清楚的記得一年前那悲慘的一天,母親躺在那張維多利亞式樣的床上,有四根帷柱,由黃銅加固,覆有像蚊帳一樣鉤織的華蓋,格洛麗亞用顫抖的手掀開前麵層層蕾絲帷幔,母親蒼白的臉毫無血色,瘦小的身軀陷在厚厚的土耳其羊毛毯裏,旁邊的刺繡枕麵襯著母親瘦削的顴骨顯得格外粗糙,白色的落地床幔上都是鮮紅的血,父親抓著母親的手哀痛的哭著,旁邊圍站著的親人也麵帶痛色,格洛麗亞呆呆的站在那裏,隨之而來的是眼前一片無盡的黑暗。那天之後,柔弱的格洛麗亞變得更加弱不禁風了,流個不停的眼淚帶走了她的活力好像也帶走了她的靈魂,醫生來了,隻說是支氣管的疾病,不能到外麵去吹風,留下了一包藥劑,就走了。之後,格洛麗亞被送到這座古老的建築養病,這座隱藏在幽深森林中的僻靜之所是她的外祖父留下的唯一不動產,她的外祖父算是早先登上這片新大陸的英國人,他當時還是個年輕氣壯的小夥子,繼承了英格蘭古老而高貴的姓氏——薩克森,不滿於傳統貴族陳舊的束縛,獨自一人在這片原始的大陸開拓新天地。這座古老的哥特建築掩藏在高大茂密的樹林中,背後是更加深邃的原始深林,往前走幾英裏則是一片原野,距離父親威爾斯所在的普林斯頓小鎮百英裏。這是座黑紅兩色磚砌成的三層閣樓式尖頂建築,高聳咄咄逼人,密密麻麻的常春藤爬上烏黑的窗欞,彩色鉛窗在暗沉的磚瓦映襯下更顯詭異。可是這裏空氣清新,森林裏有小動物有時也會來光顧,房子後麵幾百英尺的地方有一條淺淺的小溪,不得不說這裏一切都適合養病。格洛麗亞小時候也會在夏天跟著母親安娜來這裏避暑,這裏是母親長大的地方,格洛麗亞現在就睡在母親少女時代的房間,房間是用非常漂亮的維多利亞風格裝飾的,玫瑰色的鳶尾花形法國牆紙,一盞迷人的愛爾蘭水晶小吊燈,白漆家居和櫻桃木梳妝台,俯瞰著城堡外的玫瑰園,有一個大理石壁爐,上麵是一個雕鈴蘭花邊的鏡子,幾個高高的窄窗上掛著印花棉布和錦緞窗簾,安娜少女時代的床——現在是格洛麗亞的——是一個美麗的古老的十八世紀的雪橇床,是祖上傳下來的,掛著白色的絲質帷幔,大多是白色的床單和被子。格洛麗亞喜歡這個房間,誰能想到在這座鬼魅般的城堡中竟有這樣一個小巧玲瓏的房間。

  格洛麗亞靜靜地坐在床邊,發著呆,手裏握著已經冷透的蕎麥蜜水,這是她一年來大部分時間的狀態,突然窗外傳來一陣馬兒打著響鼻的聲音,格洛麗亞知道這是新來的園丁回來了,這座城堡隻有格洛麗亞一個主人,貝蒂是她的貼身女仆,有一個廚娘,一個年老的看門人,剩下的就隻有這個園丁了,是園丁,也是馬夫,也是跑腿的仆人,是個女仆,她叫布倫達。布倫達剛來一個月,格洛麗亞早就聽過她的“大名”,活潑的貝蒂時常到兩英裏之外的小鎮上逛,鎮上發生的事她都知道,回來之後也常在格洛麗亞耳邊嘮叨,布倫達是父親是黑人,從非洲被賣到南美,又從南美被賣到北美,鎮上人都說她父親殺死了主人,逃到這偏僻的小鎮,而她母親是世代生活在這裏的土著,不願離開這片土地,甘願淪為奴隸,最後和布倫達的父親一起逃到這裏的。一個月前的一個暴風雨之夜,布倫達的母親倒在血泊之中,她的父親不知所蹤,有人看到他進入森林的背影,再沒出來。布倫達反常的冷靜,在鎮上找活兒做,卻沒人敢雇用她,人們都說她是被詛咒的,是惡魔的化身。最後布倫達在這裏安定下來,做著男仆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