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再見符咒

  他憐憫地看著他，有著道不出的嘲諷與同情，“去人間路途險阻，鳳鳩為了達到目的不折手段，看著青唯一次次陷入險境。

  而人間的紛爭那麽多……誰又說的清楚呢？”

  “那、那阿唯……”

  “死了。”回幽靜默地看著雲殷，看著他麵上那痛苦無比的抓痕，他定定地呼一口氣，對他說，“死了，死在了人間。”

  雲殷聽聞心中還在茫然，“她怎麽可能死，怎麽可能會死……”

  他猛地攥起回幽的領子，奮力拉扯，嘶吼道：“阿唯她足智多謀，看事物也足夠靈敏，況且她還有那一身的法力，怎麽會死，怎麽可能死！”

  他怒吼著，悲愴著，眼皮層層皺巴巴的，這麽一眨便滾下了淚珠。

  “阿唯不會死！！！”

  他抹掉眼淚，卻被那眼淚珠的鹹澀辣到了臉上的抓痕，整張臉疼痛且扭曲。他想要站起來，站起來毀滅一切，可他的腿，早隻剩下了兩根如同枯木般的白骨。

  “……我要去救她，救她！”

  “——死不死是你說了算？！”回幽縮小的瞳孔緊緊地盯著雲殷，“鳳鳩要她死，她就得死，你以為你所珍重的東西在他人麵前也珍重嗎！”

  “……”

  “雲殷，你別忘了，你煉製符咒的最初目的。”

  回幽冰冷地看著雲殷，麵上已無任何顏色，究竟如何都是看他抉擇。

  他已經把他最後一份希望給掐斷了，沒有了青唯，他剩下的隻會是瘋狂，更為瘋狂的報複。

  人啊，要那麽多情丶愛做執念幹嘛。

  老老實實的去恨，把力量加載在恨上那就足夠了。

  “……最初目的……”雲殷抬頭，扭曲淩亂的發絲垂在額前，露出那一雙褐紅色雙眸，仿佛被鮮血浸染。

  “我要——殺了他！殺了他！”

  “——殺了誰！”

  “鳳鳩！”

  “誰想殺鳳鳩！”

  “我！”

  “你是誰！”

  “雲殷！——雲殷想要殺鳳鳩！”

  他說完這一句話身子都是顫抖的，牙關緊咬，恨不得現在就將那男人碎屍萬段。

  他在陰暗中期盼著能夠度日的一切，竟叫他給摧毀。

  他不甘心，他痛！他恨啊！

  回幽看著雲殷喘著粗氣也仍要回複過來的模樣，他勾唇笑了笑，“很好，保持著這樣的恨意，將這些魂魄鑄入符咒罷。”

  “……”

  聚魂燈擺在地麵上，此刻看上去也沒那麽晃眼了。

  那幽暗的燈火仿佛一個個鬼魅，帶著死的絕望與誘惑，不斷地召喚著他。

  他伸出手來，碰著燈罩的一刻，仿佛感覺到手被這樣的冷火給灼燒了，連同他那顆心也一起灼燒得粉碎。

  一根根筋脈抽搐、斷裂般的疼，卻又無法真正的阻絕痛楚。

  “這光……可真暖。”

  雲殷看著聚魂燈，瞳眸散漫，撫摸著上邊的燈罩，說著莫名的話。

  回幽冷笑，這傻狗太過恨太過無能，連自己思緒都紊亂了。

  也是正好，為他所用。

  回幽站起身來，拂了拂要凍在身上的冰渣子，像是嘲諷般道：“記住，三張符咒，貼在昆侖神柱上，讓他們召喚出神力的一刻，將神力轉移到本尊體內！”

  ——是的，他要的一開始就不是所謂對天帝的報複！

  他要，成為六界之主，唯一的神！

  主宰一切，肆虐一切！

  “轉移到你體內？”雲殷在怔然出神時，抖了抖，嘴角裂地又尖又長，“哈哈哈，轉移到鳳鳩體內，他那不過仙人之軀，就這麽一丁點便會讓他渾身爆裂，筋脈寸斷！

  ——更別說你，與神一點邊都不沾之人。”

  回幽豆綠色瞳眸瞬間緊眯成一線，仿佛毒舌一般豎起身子，欲準備攻擊。

  “你要是貪婪的想要，不怕你落得跟鳳鳩一樣的下場嗎？”

  他冷冷地看著雲殷，語氣森寒：“這一點，不勞你費心。”

  “……”雲殷也沒說話，隻是看著這一盞聚魂燈，陰笑得，仿佛不是一個陷入悲傷之地的人。

  “——轟！”

  結界張開又關閉，這裏又陷入了黑暗。

  四周沒有一切聲音，耳旁中血液流動聲就像是一縷縷風聲，時而呼嘯，時而纏綿，時而讓人戰栗。

  見回幽走了，雲殷無力地趴在地上，在他的麵前，是三張還未刻畫出靈魂印記的符咒。

  而裏邊的無數個靈魂，就像瓦罐裏的瓷片般，碰碰作響，似乎都想從中逃離。

  “你們這些調皮的……都想從這世間中掙脫，可又有誰，能夠真正的掙脫得去呢？”

  雲殷已經頹然，就算他報複，青唯也回不來了。

  “……想不到你還是個癡情人。”

  雲殷的麵前突然浮現一白衣男子，那男人身子已然半透明，一襲黑發自上而下傾瀉下來，在尾部已成皚皚白雪。

  他眉間一點殷紅，狹長鳳眸中，有著萬千女子都不及的婉轉媚色，若是當初的他瞧了，指不定也會被勾了魂。

  “……你是。”雲殷低著眉頭，緊緊地盯著麵前男人。

  他的相貌太過端正，而他已是滿臉猙獰。

  “哎喲，還不知道人家是誰啊？人家可是久聞雲君大名，戎德雲君雲殷。”男子一聲嬌笑，坐在一張病床上，伸手將麵前發絲捋至耳後。

  在他這麽似男似女，二者不辨，又二者具有美感的姿態中，他手腕處的細小金鈴亦隨之晃動。

  這種聲音更是熟悉，仿佛來自很遙遠的地方。

  讓他有些恐懼的，厭惡地想起一些，不願想起的東西。

  “我是……”

  他笑，低頭笑，眸中有著萬千鳳華，印著他那已經扭曲的麵容，輕吐：

  “鳳、楚。”

  ……雲殷猛地一震，仿佛渾身血液都要被抽幹一般，震驚地看著他。

  而鳳楚亦是麵不改色的笑著，撥弄著腳踝上的小鈴鐺，發出一聲又一聲細長的聲響。

  “想起來了嗎？”

  雲殷蹙眉：“我不認識你……”

  鳳楚：“……”

  他歎氣，有些煩躁道：“你居然不認識人家，真是……人家可是居住在仙桐林，最純血統之鳳，也可謂‘仙界第一醫仙’。”

  雖說他為了躲避一些想要抽他血液，食他骨肉之人，常年雲遊四海，但也不至於他的名諱沒人知曉罷。

  尤其是這人，本該知曉的。

  雲殷感覺這男人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可憐人，頗有同病相憐的神態，滿麵哀愁與痛楚。

  “你就是……自稱鳳鳩未婚夫然後被嫌棄得要死不活，最後消失不見，對阿唯還抱有敵意的娘娘腔？！

  雲殷早就被封天鎮壓而下，而回幽的目標都瞄準在他身上。

  對於後邊天界的事情，他幾乎是一概不知。

  “娘、娘、腔？”鳳楚驚恐地瞪大了眼，恨不得馬上撲過去掐死麵前的男人，“人家很有男人味的好嗎，就是差一丟丟才不能讓小九九敗在人家石榴裙下罷了。”

  雲殷：“……哦，還是個失敗者。”

  鳳楚：“……你也半斤八兩。”

  雲殷低下頭，血腥的眸子有倒不出的憤恨：“管好你家的死燒雞，如若不是他，阿唯也不會死在人間！你現在最好趕緊走，否則……”

  “……否則什麽？”

  鳳楚不以為然，還嘖嘖嘖地笑看，“你說的話我隻能同意上半句，小九九的確是人家所屬物，但是青唯……”

  “阿唯怎了！”

  “……”

  “難不成你是在維護鳳鳩，在本雲君麵前洗白？——你大可死可這條心，本雲君很快要煉製成符咒，到時候……不管是鳳鳩還是整個昆侖，都死無葬生之處！”

  雲殷皺起額頭，眸子中是一片血海蕩漾，他的眸光都像是一層詛咒，他閉上眼，瞳孔裏的鮮血順著眼角流逝而下。

  攥緊雙拳，恨不得將指骨都捏得粉碎：“誰害死阿唯，誰就得死！！！死一次不夠死兩次！兩次不夠死三次！！！一直、一直、一直……”

  話語如同驚濤駭浪一層層襲來，將鳳楚震了一震。雲殷體內的一股血腥殺氣儼然不可擋。

  整個雪山籠中都回蕩著他的聲音，震耳欲聾。

  “阿唯……”

  鳳楚皺著柳眉，不知是同情還是歎息了，他咬咬下唇道：“如果說，青唯並沒有死，你會放過鳳鳩嗎？”

  “……沒有死？”雲殷起身笑了，“回幽都說死了，你這裏告訴我她沒有死！是！你喜歡鳳鳩，你偏袒他！但你不能扭曲事實！”

  鳳鳩該死，他也絕對會死！

  “偏袒？”

  鳳楚聽著這話真是刺耳，他看著麵前的男人就仿佛在看著一個瘋子，甚至那番癡情的模樣真是像極了自己。

  “你以為咱家小九九會怕你嗎……”

  他抬起下顎，望著洞窟，仿佛那裏是漆黑的蒼穹頂，什麽都看不到。

  “如果可以，我倒想要青唯那女人死了……她死了，鳳鳩雖不會立刻喜歡上我。但時間這種東西，我等得起，也耗得起。”

  他甚至都不怕鳳鳩難受，他願意去替代那個青丘的母夜叉。

  “你說我偏見，你何嚐又不是偏見——”

  他看著他，攥緊著白色羽紗，眼眶中都噙著晶瑩淚珠：“你從未了解過鳳鳩，你也不可能去了解你的敵人。他愛青唯——愛到不惜生命！”

  “如果不是這樣……”他痛苦地回憶起在昆侖山上，那一片片覆蓋皚皚白雪

  那時的鳳鳩與青唯，他們二人親密纏綿悱惻卻又永世相隔的模樣。那些殘忍的溫度，像雪一樣一點點飄飛，與小時候的記憶一點點重疊，一點點分離，雪似與時光一般，從來都是抓不住的。

  “如果不是這樣，如果不是這樣我豈會弄成現在這副鬼樣子！！！”

  “我愛他愛到甘願付出生命，而他亦是這般願意為了她！我懂那種悲哀的，哪怕拚命嘶吼也得不到一絲回音的感覺，所以我更是疼得哪怕快要死掉，也放手而去……”

  太痛了……

  喜歡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太痛了……

  更殘忍的是，明確的知曉他不會給半分機會。可他卻像是難以戒掉的毒，讓人忍不住一次次去碰，一次次去摧毀自己！

  腐蝕一切。

  “不止是我愛他，即使我不甘心，我不情願我也看的出！——青唯愛著鳳鳩啊！”

  他鳳眸已眯成線，痛楚不已，內心的嘶吼咆哮一次比一次更加激烈，動蕩不安。

  他也想要平靜，他也想要否認。

  他也想要自欺欺——

  “可是愛了，真的愛了！你為了你自己的一己私欲，把他人的幸福不聞不問！你為了成全自己，認定自己是世間上能待他/她最好的人！

  所以你努力，你拚命，你拚盡一切，甚至恨不得將生命都換去，來博得他/她的一點垂青！

  可是你越努力，越拚命，越是發現，他人的慈悲與殘忍皆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愛上你！”

  “……不可能，愛上……”

  鳳楚淺淺地呼吸一氣，像是大量咆哮後，隻剩下了一陣空虛，“夠了，真的夠了……不要再被自己給蒙蔽了。

  你要真的愛她，你就看清事實。

  你自以為的對她好，努力、付出，卻是讓她在承受一些，她本不應該承受的痛楚與內疚。

  ——這又何嚐不是一種折磨呢？

  雲殷。”

  放下吧，雲殷，放下吧。

  鳳鳩沒有殺死青唯，而那樣強烈的場景，不過是他人的欺騙，印證自己猜想，從而導致聽不進去任何話罷了。

  雲殷……

  讓一個不愛你的人，去承受你的好，這何嚐不是一種痛楚呢……

  雲殷……

  雲殷……

  “一種，痛楚。”

  仿佛折磨著自己，也折磨著別人。

  他抬起頭來雙眸間強烈的血色在一點點地變得更加濃鬱，他眉頭緊擰更加痛楚，恨不得一拳拳地揍在冰麵上，讓那些冰麵紮碎自己的手筋。

  “一種，痛楚……她為什麽不說，她為什麽不說！”

  “說了，有用嗎，你困在的，更多是你自己的執念而已。”鳳楚笑，像是自嘲，“這種事情本仙太過清楚，甚至自己都無能放下，無能看開。”

  他鬆了鬆肩膀，撥弄著垂在肩前一半漆黑，一半雪白的發絲，“如若你真要報複鳳鳩，那隻會是中了回幽的圈套，讓青唯更難過罷了。就算如此，也在所不惜？”

  “……”

  雲殷看著自己的手，看著那三張還差注入靈魂的符咒，低低的笑了，癡癡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