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相逢陌路9

  若是尋常鳳嵐還會有好心情，可已被鳳鳩逼到現在，他是無論如何都忍不下去。

  抄起手中密函一把砸在李微麵上，怒吼道：“瞧瞧你做的好事！鳳九都逼到本太子這裏了！！！”

  李微微微瞧了地上的密函一眼，使了個眼神。身旁的宮女嚇得一顫，連忙蹲下身子一張張地拾起，然後遞在李微手中。

  她捏了捏這密函的分量，估摸著裏邊是本奏折。

  狐眸略轉，眯成了月牙：“哥哥莫要動怒，鳳九不過是一已故公主的遺子，在朝堂中無權無勢的，怎可能對哥哥構成威脅，哥哥可別怪錯了人。”

  每次當他一動怒猜測到鳳鳩身上，李微都這麽回應。

  之前他是沒有證據僅憑著猜想，現在有著動向，她居然還坦然對他這麽說！

  鳳嵐攥緊手掌，額間青筋一根根地崩了出來：“是，之前的鳳九是無權無勢，可現在的鳳九權勢都是你護出來的，你不知道嗎！”

  李微仍然處事不驚，望著外邊密集的雨簾道：“知曉又如何，不知曉又如何。哥哥寵著妹妹，自是該愛屋及烏。若哥哥都三番兩次想著如何傷害妹夫，也怪不得妹妹護著他。”

  她喜歡他，就這樣。

  驟雨猛打著嫩綠的芭蕉葉，將寬厚實的葉麵硬生生地摧殘折斷，枝杆子搖晃在風雨中，好不可憐。

  “好，你護著他是罷！”鳳嵐氣得幾乎要跳腳，“看你哥倒了，你別妄圖寵冠後宮。信不信，他第一個殺的便是你！”

  李微猛地抬起眸來，雙眸陰寒地打量著鳳嵐：“哥哥有什麽資格說妹妹呢？妹妹喜歡日後這些自然是妹妹的是……”

  像是被刺激到內心伸出脆弱的地方。

  她疼痛地想要一刀刀地反刺殺回去。

  “你我二人為表兄妹，作為妹妹亦是護著你的，這點你可裝作不知曉。畢竟，同為李氏母族之人，李氏一族倒了，對我有弊無利。”

  她微微側過眸子，抬著手，注視著手上塗抹的紫紅色丹蔻，以及丹蔻上綴的細小花紋。似毫不在意道：“哥哥這般緊張，處處針對我家鳳九，莫不是自己沒能力，便怕了？”

  “……你、你！”

  鳳嵐麵色發青。

  雖說成年後，他不管在何處都是牢牢壓製著鳳鳩，可當初在荷池時，鳳鳩那眼神，冰涼刺骨的眼神，永遠是他心底難以逃離的寒窖。

  甚至回想起那樣的眼神，都會讓他畏懼三分。

  李微輕盈一笑，對於這兩個男人的爭鬥她並不在意，她想要的，便是他們的好。

  隻要不死掉隻剩一個，現在的她，仍然是幸福的。

  “哥哥也莫怕，哪怕鳳九得到帝皇之位，微兒嫁過去，這一樣，也是我們李氏的。”

  李微的話語到底是挑釁多，還是關切多，現在的鳳嵐已經分不清了。

  她笑意不明，轉身施施然地離去了。

  他攥緊拳頭，將怒氣憋回去，似賭氣衝著李微吼道：“——你以為，他真的喜歡你嗎？”

  “……”

  李微一怔，回眸瞧了怒氣恒生的鳳嵐一眼，徒然笑了。

  似嘲弄一般：“哥哥莫不真是被我家鳳九逼急了，連這種話都說得出。”

  她雙眸望向雨簾密集的遠方，仿佛堅定了一個位置：“識得如此多年了，妹妹與鳳九情比金堅，二人不曾有過他意，恩愛難比尋常。這點哥哥……又怎會不清楚呢？”

  忍了許久的鳳嵐終是在這一瞬找著了突破口。

  ……李微。

  他掰不****微終究無法動鳳鳩一分一毫，可李微又是他喜歡的……表妹。

  若是如此，那唯有讓李微自己動鳳鳩了。

  “情比金堅……是嗎。”鳳嵐狂笑出聲，望著漫天雨幕興奮異常，“隻要他喜歡上別人，你就會回來了是罷！哈哈哈哈……”

  若是沒有喜歡的，那製造一個喜歡的，如何呢。

  到時候，你們二人的感情，還會如此嗎？

  ……

  李微自從鳳嵐那裏離去後，便思索著鳳嵐說的事。

  雖然鳳嵐有著氣勢洶洶自顧自說話的嫌疑，但對於鳳九，她總是有些不安心。倒不是說鳳九花心，而是鳳九看上去對她太過專一，不近任何女色。

  卻仍是讓她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怪怪的感覺。

  當初鳳九喜歡她時，總是兩人甜甜蜜蜜的。

  她雖未表露過對鳳鳩的喜歡，但鳳鳩待她的好，對她的緊張，她卻是看得出的。

  可不知道為何，她不就是傷害了幾個不相幹的小宮女麽，他便是一副看著她有些嫌惡的表情，仿佛她做了多麽罪惡滔天的事。

  哦，李微心想。

  大致是因為鳳九尋常日子裏太過善良，之前明沁公主在時，亦是受到冷落。再加之帝皇鳳豈不喜，身份卑微，自然就把自己當下人看。

  把下人當親人看才會對他們那麽緊張。

  可是……她隻要一看到他對那些下人似親密的模樣，她的心便如同貓爪一般，撓得不舒服。

  像鳳九，他隻能是她一個人的，一個人的愛情，一個人的。

  哪怕是折斷了他的羽翼，讓他化身為鳩，被束縛在金色牢籠之中，也在所不惜。

  畢竟一輩子那麽長，就喜歡一個人。

  如若他真喜歡上了別人，那麽……

  ……

  天陰沉沉，滾邊黑雲壓得極低，當鳳鳩從宮外風月樓裏出來時已經黑得快要落雨。四周的風猛烈地刮著，小商小販不斷地收拾著攤位上的東西，打算打道回屋。

  可方一將東西塞進去，又被這一陣風給吹離。

  那些人苦惱著叫囂著，又追不上這東西，隻得無奈的搖頭，連忙收拾著趕緊回家。

  鳳鳩方跨出樓外兩步，亦是察覺到了這猛烈的風向，將他發絲吹拂得亂了眼前事物。

  自他來人間後，好久未曾遇到有這般猖狂的風了。

  外邊早早地便備好了馬匹，在風月樓中的接應是男子，外邊的亦是男子，這些都是李微掌控下的。縱使他亦有許多她不知道的事情，而她已經滲入他內裏太多太多。

  “九皇子，請上轎。”侍者恭恭敬敬地彎腰，鞠躬，將簾子替他撩開。

  他站在門邊，瞧著那不斷被風吹拂的轎簾，鮮紅的，仿佛是一張血盆大口，等待著他入內。

  ……這種感覺，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盡管他每日都在說服自己，可總心底有一絲嫌隙是難以避開的。

  本想依著聚魂燈收集魂魄，來迫使他忘掉這些事，可現在，聚魂燈並未有任何的反應。直然丟在那裏，與普通的燈盞並無兩樣。

  身上沒有任何法力，青唯亦變成這般模樣，感覺……就像是墜入一個夢靨，掙紮著，卻難以蘇醒。

  看著鳳鳩停駐在那裏不肯上轎，侍者蹙了蹙眉梢，想起出門時李小姐叮囑的話語，便催促道：“九皇子，小姐還在府中等著的，莫要讓小姐擔憂。”

  “是。”

  不論怎樣，他現在至少不能夠傷害李微，否則他隻怕自己會懊悔一輩子。

  鳳鳩跨上轎攆，一陣烈風刮來，將他手中摸索著的玉佩吹拂而去，他伸手一拽，這玉佩繩子非但沒有攥緊，反而像隻滑不溜秋的泥鰍般從手中逃離去。

  鳳鳩驚慌了，

  連忙起身追逐。

  身旁的侍者見鳳鳩似要逃，亦是連忙跟上。

  這玉佩被風吹著，就像是一張紙質般輕盈，任由翻飛，他無論如何都追不到它。

  翠玉佩不住飄蕩，順下的瓔珞舞成一線，似是在冥冥中，指引著一切。

  ……

  當鳳鳩停駐，額間微微滲出汗漬時，一女子停在麵前，弓下腰身，將玉佩輕緩地拾起，輕輕擦拭著上麵淌入汙泥的垢漬，放在眼前細細打量，好似心頭好般珍惜。

  如果沒看錯的話，這個玉佩應當是回幽給她的那塊玉佩。

  雖說她並未太仔細的打量，但這玉佩的手感，卻是她所熟悉的，觸手生溫，沁人心脾的暖意。

  難道……是蒼天開眼，將她玉佩給送還回來了？

  不對，

  青唯蹙緊遠山眉，眸光再度打量幾眼，她記得，手裏的那塊玉佩，分明是右半月狀，而這塊，是左半月狀。

  若是沒錯的話……

  她抬起瞳眸，恰巧對上一雙細長魅惑鳳眸，暗褐色的瞳眸之中仿佛盛滿的陽光，帶著一點金色，仿佛夕陽下的湖麵閃耀著光輝。

  長眉微翹，似端量，似戲謔。

  更多的，還是薄唇不經意之間勾起的溫柔。

  如此，

  熟悉。

  “你是……”

  “你是……”

  兩人異口同聲地詢問，這般的默契，本是有些遲疑的二人瞬間莞爾。

  連話語都不用再問了，更多的話都不用說了。

  她站在泥濘之中，四周滿是落雨坑窪，手裏攥著的玉佩仿佛攥緊了此生的希望。而她的麵前，是更溫暖盛人的陽光。

  哪怕是隔了許久，

  穿過了無數殘破時光，

  換了一副身軀，

  甚至連記憶都開始變得有些模糊，她開始以為自己會不會在這樣日複一日的尋覓之中，忘了他最初的模樣。

  卻在相逢一瞬，笑逐顏開。

  出現在夢裏無數次的男子，著了一襲耀眼紅衣，上邊暗紋繡著精致的圖騰，發絲如同雲脈般隨風潑灑而下。長眉入鬢，淺淺的鳳眸溫和且勾人。

  薄唇微啟，像要注入滿世情柔一般對她道：

  “唯兒，好久不見。”

  他在她的麵前，真真切切的站在她的麵前，沒有生離，沒有傷痛，哪怕沒有日頭正好的春光，沒有鳥語花香的境界。

  他站在傾城狂風驟雨之中，雨水從天而降打落在他高大的肩頭，衣袂被寒風刮得似旗幟獵獵作響。

  四周泥淌雨打成花，似漣漪一圈圈波蕩開來。卻絲毫未能侵染他唇畔間的笑意，他長眉微挑，如此旖旎。

  “唯兒，好久不見。”

  他略微重複，極有耐心地站在她麵前，擋著飄拂來的雨絲，撩撥起她搭在額間的發，順理成章地別在耳際之後，動作輕緩又細膩，一切再自然不過。

  來人間後那麽多的遭遇與冷淡，那麽多的心酸跟苦楚，仿佛在這一瞬找著發泄口傾瀉而出，奔湧落淚。

  她沒有找著他，卻是被他找著了。

  青唯攥緊著那塊玉佩，咬了咬下唇，“可是，我那半玉佩……你怎麽就知曉。”

  “怎麽就知曉那人是你嗎？”鳳鳩淺笑出聲，“是啊怎麽知曉‘你’就是‘你’呢？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也不明白怎麽會就一眼確定了是她。

  誠然看去，她的相貌比起仙界已經變了不少，普通得仿佛隨意扔人群裏都找不出來。

  可就在那麽對眼的一瞬，仿佛整個世間都安靜下來，沒有任何聲音，亦不需任何話語，那種相顧無言的默契，早已刻在靈魂上的喜歡。

  “鳳、鳳鳩……我真的好怕，好怕找不著你了。你看，這人間那麽大，人來人往的，每一個人都像你，但每一個人都不是你。那種滋味，你明白麽？”

  在睡夢之中，無數次似提點一般鳳鳩便在鳳宣國之中，可她不論如何去尋找，都沒辦法找得到。而宮闈裏邊，她又進不去。

  她甚至都害怕……害怕自己來晚了一步，他已經不在了，或是他已經回去了。

  兩人好不容易要在一起，便這麽分開。

  他依靠著她，淺淺的鳳眸微微眯著，不知是哭還是笑：“我還以為，唯兒不會緊張為夫呢，若依著你那性子，指不定去何處逍遙了。”

  聽著鳳鳩像是開玩笑的話語，可青唯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她皺了皺眉，眼睛朦朦朧朧的，鼻尖也微微泛紅。

  “——你肯定是不想我，不然……不然你也不會這樣說了！”

  說著，她撒氣便要走。

  可是方轉身，還未跨出一步，便怎得都脫離不了，她憤恨地回眸，隻瞧鳳鳩緊緊地攥住她的手，仗著比她高一個個頭的優勢以及力氣，猛地一拉。

  她來不及發出聲音，便已經被他拽入懷中，兩手像是一把枷鎖，扣住二人。

  他挑起眉梢，半是戲謔半是溫柔道：“手都在這裏，心也在這裏，走？你能去哪兒？”

  這隻該死的死燒雞，知曉她對他的心意後就這麽臭屁，還很肆無忌憚！

  真是仗著他沒情敵，她沒市場就這麽放縱。

  早知曉，她就不告訴他喜歡他了，讓這死燒雞著急跺腳去！哼！哼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