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容貌有何不同

  兩人自以為他們很有默契，於是從決定好要去參加婚宴後，便再未提及過‘沙水珠’謀劃一事。

  ……

  四處頹唐、破敗，一處處鍍金梧桐木橫立在斷壁殘垣中，這裏是一片荒廢的宮殿。

  紅衣男子手執一盞桐寐琉璃盞，緩緩推開了破敗的木門。

  那陳舊的木門發出‘咯茲’脆響，仿佛隨時要斷裂一般，終是由他推開。

  “——轟！”

  木門重重地砸在銅牆上，發出沉重的金屬聲。

  夕陽的光從這推開的門內滲透而入，卻無法將裏邊的黑暗照亮。

  紅衣男子步伐輕緩，徐徐而來，在身姿踏入黑暗的一刻——

  外麵的光，沒了。

  整個荒廢宮殿中唯一的光亮，便是他手中這一盞桐寐琉璃燈。它發出幽綠色的光芒，像是暗夜裏的幽靈，肆意、張狂，襲擊在黑暗裏孤獨的旅人。

  厚重的鐵鏈從青玉的鎖骨處穿梭而來，將他高高地吊在宮殿屋頂上。他的一舉一動，都如此明顯。

  被關押了好多天，他已經頹廢不堪，縱然是仙身，也經不起這長時間的冷折磨。

  在聽聞木門闔上的一瞬，青玉睜開眸子，看到那一襲紅衣，恍若藝術品般精致的人，緩緩朝他走來。

  來者麵容絕世風華，衣袂間的鮮紅宛若彼岸之花。他手中的提燈一晃一晃，像冥界的渡魂使者。

  “你還是不打算開口嗎。”

  紅衣男子抬起眸，一雙鎏金泛暗光的鳳眸緊緊盯著他，嗓音低沉且入骨冰涼。他看著青玉，將桐寐琉璃盞隨意擱在地麵上，著涼地上的灰塵，以及無數隻黑暗的手！

  青玉笑，笑得虛弱，讚揚道：“你真美……哪怕是我將死還是無法……咳咳，告訴你……”

  “……”

  “你的容貌，值得我為你做任何的事。可是這一件，不行……我不能說。”

  他記得，這事是當初他方攀上第一幻顏師寶座，做的第一件事。

  對他而言，意義非凡。

  他若是開口透露，不僅會毀了青丘兩位嫡女，還會……

  毀了青丘！

  過了這麽幾天，鳳鳩已經沒有耐心了。不是他無法殺了青玉，而是青葵與陸墨離的婚禮即將舉行，他們二人要去那確實容易。

  可青唯，她畢竟是墮仙。

  墮仙之印是無法藏匿的，普通的妝容技術亦無法將其遮蓋。唯有……

  鳳鳩眼神更加冰涼，他最厭惡這種想殺一個人，卻無法下手的感覺。

  就像是有人在軟威脅他似的。

  然而，鳳鳩思考到了個細節……

  “若青葵的臉並不是她本人的，而在三界中，甚至本仙君！——竟然都覺得她本該如此，難道不奇怪嗎？”

  桐寐琉璃盞透出的綠色光芒，開始在暗中席卷青玉渾身上下每個細胞，他能感覺到他被侵蝕，身軀甚至不由自主地變成白色。

  他能感覺到，鳳鳩似有心想要放他一馬，但性命還是想要攥在手中。

  否則也不會拿這樣‘刑具’出來了。

  青玉笑，大笑：“——青葵仙子本就是長這樣的！有什麽不對嗎？難道有什麽不對嗎！”

  青唯上仙與青葵仙子本就是天界孿生姐妹，孿生姐妹從當初長相便是一致的。

  現在他們容貌的差距在這裏，仙界人從未懷疑過這點，他們隻會關心‘好不好’而不是‘為什麽’！

  甚至就連鳳君……

  他都一臉迷茫地看著，無法思考出其中有什麽邏輯。

  ——那是當然！

  當初狐王與狐後的禁術改了所有人的記憶，雖然隻是一小點，卻足以讓青丘走上正軌。

  他也覺得本應如此。

  美麗的人有一個就夠了，孿生實在無法引起注意，隻會讓人覺得另外個是多餘的。

  鳳鳩不甘，總覺得想到了什麽，抓到了什麽卻又無法一次性刺破。

  “——那唯兒這張臉是誰的！”

  也許……是兩人交換的容顏呢？也許……

  青玉笑，笑得更是猖狂，仿佛在笑鳳鳩無知。

  他捫心坦誠回答：“當然……是青唯上仙自己的！”

  他這麽說並無什麽不對。

  青唯上仙原本的麵龐便換給了青葵仙子，而她們二人長得完全一致。現在青唯這張臉，是她自己服用歡顏丹，沒有借助任何的法力，也沒有需要任何的麵皮。

  尋從內心，渴望‘平淡’長出來的容顏。

  說青葵上仙本就長得與青唯上仙一樣，這話沒有任何錯誤；

  說青唯上仙現在的臉是她自己的，這話也不會有任何漏洞！

  青葵的是她自己的，又不是她自己的，青唯的臉又是她自己的。

  種種詭異，種種交錯，讓鳳鳩心裏恍惚不安。

  可這燈盞並沒有任何的舉動，雖不能完全說明青玉講話所言非虛，卻能證實青玉並未撒謊。

  青玉笑了笑，對鳳鳩說：“鳳君，放了青玉吧。您想知曉的，青玉都已經說了。”

  他現在，也無法趕回青丘，替青葵仙子複顏了。

  隻怕這青丘其他幻顏師，手藝再好，青葵仙子此次傷得如此重，再加之心有異象，隻怕再厲害，也得留下醜陋的疤痕。

  若是有疤痕，也算不上第一女仙了。

  聽了這話，鳳鳩眸中神色更冷，他看了看青玉，冷冷道：“等三日後再言！”

  ——五日後，便是初五，立夏時節。

  正是青葵已冊封完畢，按照原本時日與陸墨離定下行婚之日。

  本以為鳳鳩會將他在那裏關押很久的，誰料正如他所說，三日後便將青玉放出來了。

  青玉被吊在宮殿上方許久，整個胸前鎖骨處被穿破，雖然看上去隻是肉體的損害，但他的魂魄已折損不少。若是再施一些法術，哪怕隻是很小的小法術。

  他的身軀也不足支撐了。

  鳳鳩長籲一氣，看著從那走出來的青玉，他總覺得心裏有什麽東西堵著的。

  一些真相仿佛離他很近，又離他很遠。

  明日便初五立夏時節了，仙桐林中的梧桐最喜愛的便是盛夏的陽光，到快立夏時，整片梧桐林都是一副生機盎然的景象。

  雖然已過初春，桃花謝了。

  可這梧桐蓬勃的生機，卻傳延下去，一直到入冬……

  他會替她，熬很久。

  ……

  明日便是青葵與陸墨離的婚宴，青唯心中想著都是有些疼的。

  她雖然不再眷顧，不再疼愛這親妹妹，可青葵所做所言之事，都是讓她這個做姐姐的，心裏潰爛流膿生瘡。

  就像是在嘲笑她當初的執著與天真。

  而陸墨離，真的是她心疼的存在。

  當初以為，她已經看清了一切，時間都已經過去這麽久了，現在還有她愛的，也深深愛她的鳳鳩在她身旁。她應當不會再想起陸墨離了才是。

  其實不是的，

  她不管怎麽想，怎麽做，怎麽看。

  當初喜歡過的，慕戀過的人，始終是存在過，無法去否認的。

  不是所有的傷口愈合了，就代表當初沒疼過。

  當時在萬花島中的桃林裏，她就覺得陸墨離邀請她去是一件很殘忍的事，現在，她也算揮手作別當初了吧。

  希望沙水珠到手後，此生此世，永生永世都不要再遇見他們二人！

  “——想什麽呢？”

  青唯抬頭，發現鳳鳩坐在梳妝台上，姿態慵懶隨意，就像把銅鏡當做靠椅似的。偶爾挑起眉梢，露出的風華讓她心驚。

  “……”

  瞧青唯不回話，鳳鳩隻當她還是呆著的。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她腦袋，含笑問道：“喂，臭狐狸，你看為夫看入神了是嗎？”

  鳳鳩這揶揄的模樣，讓青唯忍俊不禁，她撇撇嘴，故作嗔怒道：“哪兒有！你叫我看，姑奶奶我還不想看呢！

  整天都看一張臉，煩死了煩死了！”

  青唯就是這麽不坦誠的性子，明明看鳳鳩的容貌怎麽都看不膩，可她還是故作逞強，故意耍潑。

  這讓鳳鳩很是無奈。

  他搖了搖頭，歎氣道：“某狐長得不怎樣，還看本仙君看膩了是吧？”

  他可是三界第一美人，誰人看到他不拜在他身下，偏偏這臭狐狸嘴巴就是這麽囂張。

  青唯笑著昂頭挑釁道：“——對啊對啊！就是看膩了，不想看了！”

  她麵上得意洋洋，就像是寫了幾個大字‘來打我呀’‘來打我呀’！

  青唯知曉鳳鳩不可能對她出手，所以她就著鳳鳩的寵溺，很是囂張。

  鳳鳩再度歎氣，活動活動指骨，白玉手指間的那些關節發出“坷坷”聲響，很是震懾。

  他挑起眉梢，故作怒氣，“看來不好好修理你這隻臭狐狸，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了！”

  青唯更是不服輸，眸中挑釁之意更深：“那你來啊，你來啊來啊！”

  “——看本仙君不修理死你！某鳳挽起了衣袖準備大幹一場。

  “……好啦！”

  青玉大喝一聲，表情僵硬，又是冷又是無奈地掃了他們二人一眼，揮動著手中的粉刷道：“你們二人還要不要在下安心修容了？”

  頓時，青唯將身子坐直，某鳳也安安分分地坐在台上，眼神瞟向窗外，佯裝沒事人道。

  青玉歎了口氣，將青唯的腦袋給掰了回來，讓她直接盯著鏡子。可青唯的眼神很不安分，總想著再整蠱一下死燒雞。

  她的手偷偷地爬上梳妝台，然後朝著鳳鳩的衣擺處走去，準備撓個癢癢。

  “嗯。”鳳鳩點了點頭，對青玉的手藝表示很滿意，詢問道：“那這樣情況能維持多久？”

  青玉想了想，道：“最少一日整，不過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維持一月。但是，墮仙印記一旦露出，後續再遮蓋便不容易了。”

  他現在做的，不過是遮蓋青唯容貌上的‘一塊瑕疵’，而一點露出了些，仙家定人對此有所懷疑，到時候遮的‘瑕疵’不在臉上，在心裏。

  鳳鳩頷首，表示明白他的意思，再看向那喜悅的青唯，他笑了笑，問道：“喜歡嗎？”

  青唯用力點頭：“還不錯。”

  鳳鳩給青玉使了個眼神，頓時枷在青玉身上的枷鎖便崩裂開來，這樣的幅度十分微弱，故而正欣喜的青唯並未察覺出來。

  青玉感受到了這樣的區別，他笑著鞠了個躬，然後，遁走了。

  鳳鳩倒不在乎青玉去留的問題，反正明日清晨，青葵便要趕去玉雪島成婚，青玉去得再早時間上也來不及。

  鳳鳩笑了笑，輕輕地在青唯鼻尖小小刮了下，糾正道：“應當說：‘奴家很喜歡，謝謝夫君。’”

  這麽個小動作青唯頓時就麵紅了，瞪大眼睛道：“死燒雞，才做這麽一點事無恥力就犯了，不要臉。”

  鳳鳩被逗得哈哈大笑，幹脆摟住青唯的腰身，望著鏡子裏成雙成對的二人。將下巴抵住她的頭頂，道：“不要臉才跟你這隻臭狐狸顯得般配，不是嗎？”

  青唯撅了撅嘴，不置可否。“你若想要容貌上的般配，還得找青葵不是？”

  說到青葵，鳳鳩的麵色就沉寂了。

  他神情不悅，緩緩道：“唯兒將青葵麵部打成重傷，隻怕明日她的紅蓋頭都不敢揭開了。”

  “——難不成你心疼了？”青唯反問。

  說白了，那張臉原本是她的，就算她把青葵傷成這樣，也隻是傷她自己而已。現在她不喜歡這個妹妹，肯定不會讓青葵事事都稱心如意。

  聽著青唯這帶著醋意的話語，鳳鳩挑眉一笑。“那陸墨離迎娶青葵，你可曾心疼？”

  他沒有回答，隻是拿反問堵塞回青唯的嘴巴。

  可是青唯琥珀色的瞳眸裏閃過一絲悲涼，扯了扯嘴角笑道：“或許，會吧。我希望‘他’幸福，卻不希望‘他們’幸福。”

  鳳鳩身形一僵，這關頭也不好意思吃醋，他隻有背對著青唯，望著外麵的天色泄氣。

  原來喜歡一個人，真的是這樣……有喜有悲。

  “好啦！”

  青唯嬉笑著撲上來，將鳳鳩的脖子緊緊勒住，瞬間鳳鳩麵色漲紅喘不過氣起來，想要掙脫，可青唯哪兒讓他得逞。

  連忙用好話哄到：“死燒雞你可不許吃醋，也不許生氣！姑奶奶我心裏你最大！”

  說完，她猛地在他麵龐落下一吻，帶著“滋滋”的聲響，十分甜蜜。

  她再鬆開手時，他麵色更紅了。

  指骨輕撫著麵上的那個吻，仿佛在他臉蛋上刻下了深深烙印。

  似乎一觸摸，那裏就灼燒得不得了。

  他那雙鳳眸有些溫潤水氣，連忙掩飾住自己內心的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