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合,她怎麽可以,怎麽能……輸呢……
作者:九月九      更新:2020-08-29 18:49      字數:3964
  她可是,青唯啊。

  這麽想著,她平複著自己的心緒欲要離開這紛擾之地,她現在,需要去書苑看幾本書,靜靜心。

  至少,現在很需要。

  “青唯,你過來。”

  這樣的聲音,阻斷了她的去處。

  青唯抬眸,瞧著母君站在那裏,對她招手。

  青唯有絲不悅,不大願意去,可母君見了,直接走上來,拉住青唯的手,往人少的方向帶。

  “——啪!”毫無征兆地,一巴掌摑在青唯麵上。

  青唯轉瞬就蒙了。

  麵色有尋常轉為怒:“母君,你這是做什麽!”

  她怒,婦人更怒,婦人兩隻狐眸瞪得比銅鈴還大,寫著的盡是對青唯的不滿。

  “還問我做什麽?青唯,你怎麽不想想你自己!這種事你是怎麽幹得出來的!”

  “什麽事!我做什麽事了?!”

  青唯不服氣。

  婦人聽著這話心底還想給青唯一巴掌,但她忍住了,深呼吸著,緊緊盯著青唯,用眼神在殘忍的鞭打。

  “從小到大,你什麽都比阿葵強。你從小就淘氣,沒讓人省心過,不像阿葵。但你捫心自問,母君可有限製過你什麽?”

  青唯:“……沒有。”

  婦人再度深呼一氣,“你小時候偷青一色長老的桃子,拔別人家後院的白蘿卜!闖禍也有人替你擋著。本以為你長大後一切都會有所收斂!

  誰知——

  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連你親妹妹也妒忌!竟還……”

  說著,婦人語氣一頓,竟是不想再接著道下去。

  仿佛這麽說下去她的心裏也要跟著再裂一道口子。

  青唯蹙著眉頭,望著母君,她感覺很是無辜,可她張著唇瓣,無法為自己辯白。

  “母君……我……”

  婦人很是失望,厲喝道:“——你還說!這一巴掌算輕的了,你知不知曉你這麽做多拂你父君的顏麵。他坐在高台整張臉都青了!

  你父君一聲光明磊落,你是他的驕傲,誰料你做出這種事!

  還好阿葵沒有受傷,否則你一萬張嘴也說不清!”

  ——對啊,她一萬張嘴都說不清,可她說清了,又有人信嗎?

  她是父君的驕傲,父君母君卻連她是什麽樣人都不清楚嗎?

  這種感覺,即是委屈又是無辜,更多的是無法傾瀉的憤怒。

  她垂下手臂,撓了撓衣裙,衣衫上冰涼的觸感讓她精神恍惚。

  “那,這次的輸贏……”

  婦人瞪了青唯一眼,火氣更大了:“是你自己沒用心去做,自己做了虧心事分神了。也算得你活該!這次的教訓牢牢記住!”

  青唯:“……”

  她根本沒做虧心事。

  而這樣的事,有誰能明白呢?

  婦人瞧著青唯垂著頭沒有說話,心裏以為青唯是在那裏悔過。她想著青唯小時候除了頑皮些,也沒惹出什麽事,像這種害人的還是頭一遭。

  她想著心裏也是給自己寬慰。

  拍了拍青唯的肩膀,緩和下情緒道:“這次的事就這麽過了,青丘中人的輿論,我會命人壓下去的。

  記住,青唯,你想贏可以,但不要用見不得光的手段。

  不要讓在背後支持你的人寒心。”

  婦人語重心長的說完,然後離去了。

  隻剩下青唯站在原地,思考著‘不要使用見不得光的手段,不要讓在背後支持你的人寒心’這句話。

  思忖著,她的心就涼了。

  父君母君都是自以為站得高看得遠,比她經曆的事情多。

  在狠狠地批評她一陣後,把事情給處理好,最後還拿一些萬金油的話語當做雞湯鼓勵她。

  青唯聽了沒有年少時的幡然醒悟,而是一種深深的厭惡。

  她根本沒做過這種事!——她該怎麽做,她能怎麽做?

  錯的人又不是她。

  ——他們根本沒有親生經曆過,又何來的資格教訓!

  另一頭,

  青葵從一片像是‘道賀’的‘鼓勵’聲中退下。裏邊有誇她能幹的,也有誇她脾性好的。

  然而這一切隻有她知曉是怎麽回事。

  在林中深處,她頗為得意的轉動著手上的連袂金釧,看著上麵翠得滴水的鐲倒印出自己的麵容——多麽歡喜,多麽驕傲。

  她坐在石凳上,對旁邊的圓臉女子輕輕的誇了一句,“做得不錯,看來這‘神仙笑’藥效還真不錯。

  天界裏已經明列禁了,這東西還能出現,也真是‘巧’。”

  聽著這陰陽怪氣的誇獎聲,七巧低著頭,冷冷道:“二小姐要辱罵便直說,七巧對於大小姐的忠心耿耿實屬由衷,而此次之事,七巧也無甚可講。”

  ——二小姐要求她讓大小姐輸掉這一場比賽,這樣第二場二小姐輕鬆獲勝,族長之位就有把握了。

  她也知‘神仙笑’這東西的厲害之處,當初姑爺吃了都渾身乏力。

  若不是……若不是……

  她也不會這樣做。

  大小姐待她七巧甚好,親如姐妹。她心知有愧,對不住青唯。

  二小姐刻意說‘巧’來諷刺她,她又怎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喲喲喲,忠心?”青葵揚了揚眉,停下手中撥動鐲子的動作,睨向七巧:“你說——在自家小姐的紅豆羹裏下‘神仙笑’,是叫做忠心?”

  七巧:“……”

  她全然沒意識到,麵前的女子竟然這般厲害,連她給大小姐端的是什麽東西都知曉!

  青葵高高的抬眸,望向她:“怎麽了?不說話?別忘了,你一旦背叛了,不管當初再怎麽忠誠,都已經是一場笑話!”

  “……”

  七巧心底難受,冷哼一聲,“既然你都知曉大小姐的日常之事,對她又了若指掌,何必讓我來做這種事!”

  “了若指掌?”

  青葵淡淡一笑,將手腕上的玉鐲從衣袂上拆下來把玩,“了若指掌又如何?我要隻是能讓她心甘情願相信的人。

  而你,正好,不是嗎?”

  聽著這樣的話語,七巧顫抖地閉上了眼,隻覺嗓子一澀,眼角劃下一滴晶瑩剔透,又廉價的淚水。

  心甘情願相信的人……心甘情願相信的人……

  她這樣對小姐,這樣被利用,這樣去傷害一個人。

  “我……”

  如果大小姐不對那麽充分的信任,如果她與大小姐勢同水火,那沒有被利用價值的她,也挺好的不是嗎?

  她甚至沒有那個膽量,去麵對知曉真相後的青唯。

  二小姐說的對,

  這是……背叛。

  對於信任的背叛。

  一把刀子,由最親的人狠狠插入,蹦出如同芍藥般妖冶的血珠。

  “那麽,”她低沉著嗓音,懇求道:“這件事,可以結束了嗎?你已經獲得第一輪勝利了,第二輪對你而言並不是難事。

  大小姐沒了族長之位,你們姐妹二人也沒有什麽……”可爭執的了吧。

  看著七巧拚了命的想要逃離她撒出來的網,像是一隻長著白色翅膀的粉蝶,明明已經墜入了網中,卻還看著從紙糊窗戶穿來的光。

  寧願折斷翅翼,殘缺著軀體也想要飛出去。

  逃離。

  這樣弱小,這樣可憐、可悲。

  “啊哈,結束?”

  青葵聽聞,扯出一絲詭異的笑容,“這不過第一回合呢,說不定我用你的時候還多著。”

  ——多著?

  七巧聽了連忙跪在青葵麵前搖頭,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拉扯著青葵的裙角,請求憐憫。

  “二小姐,我求你,我求求你!這種事我再也不想做了!”

  青葵的裙擺被七巧拉扯得東倒西歪,上麵的冰絲錦瑟繡花也因這過力的拉拽而變形,惹得她十分不悅。

  她望著自己纖長的手指,指甲蓋上塗著的粉嫩丹蔻,無心的淡淡道:

  “你阿爹阿娘現在已經平安無恙了,可你的弟弟,他一萬仙齡都不到,你忍心嗎?”

  阿爹阿娘沒事了……

  ——可是弟弟!

  七巧麵上的眉毛擰成一團,麵容苦楚,她捏著青葵裙角的手都在顫抖。

  整個臉埋入了泥土之中,哭桑道:“不是答應隻做一件事嗎?!

  你為什麽不放過我,為什麽為什麽!”

  這樣昧著良心,這樣飽受著煎熬。

  ——她要到何時,她要到何時?!

  “我不想再這樣了,我求你結束吧,我求你,我求求你了……”

  “‘求’?多麽卑微的字眼。你我二人之事,叫做‘交換’。”麵對七巧的聲嘶力竭,青葵依然悠閑淡然,隻是在緩緩地梳理著自己的耳發。

  她笑道:“你用‘一件事’與我‘交換’你家人的一生‘太平’,難道不好嗎?”

  太平……

  七巧聽了整顆心像是被人攥在手心裏,狠狠地擠壓。

  兩行熱淚掛在麵上,她抖著肩膀,緊閉雙眼想要埋入泥土之中:

  “我原本……我原本就過著平和的日子,是你,是你——非要從中破壞!二小姐,我有何對不住你的?阿弟又有何冒犯您的?!”

  突如其來的一切,讓她難以接受。

  每天都如同在刀尖上過日子。

  “冒犯?”青葵悠然一笑,她指尖輕輕卷起發絲,毫不在意七巧話語裏的內容。

  直直的對她說,“你要怪,就怪青唯吧。如果不是出生她便奪走我一切,我也不會如此。

  當然,你也可以怪你自己。

  如果你隻是一平凡的青丘子民,又怎會陷入這場漩渦呢?哈哈哈哈!”

  聽著青葵能言巧語,說來說去都沒有把任何責任歸結到自身。

  仿若在淤泥深潭裏盛開出的一株白蓮,濯濯青蓮,白而無染,卻來自地獄深淵。

  七巧哭喊著搖頭,內心發出悲痛的哀嚎。

  “你放過我弟弟,七巧保證,這次的事,還是之前的事一字不差!七巧會離開青丘,去哪兒都可以!

  ——求您結束吧!”

  除了跪著猛烈磕頭,將渾身上下那唯一一點自尊給敲碎入土,她別無他法。

  青葵聽著這樣的話語,隻覺得好笑:“放過?什麽是放過?人可不能太貪心,有得必有失。”

  七巧猛然抬頭,兩隻眼睛渾濁不堪,她迷茫地愣在那。

  “……”

  青葵唏噓一聲,狠狠地捏住七巧的下巴,將她逼迫得呼吸難忍。陰笑道:“你已經做出這種事了,已經肮髒不堪了,難道……還想要回頭嗎?”

  “我、我……”

  她接著道:“你已經背叛了她,從忠心來論,你也不是我的人。你現在不過是被利用的走狗!看清楚自己的價值!”

  說著她用力一揮,七巧被摔在了地麵上。

  她躺在那兒,脖子鬆懈一番,胸膛快速起伏著呼吸著四周的空氣。

  青葵撫了撫身上的花瓣,慢慢起身,墨色柔軟的發絲輕踏在肩上,傾國容顏在桃李林中勝過灼灼桃花。

  若不是她眼眸裏的那一點狠厲,倒真讓人以為是心腸柔軟的白鵝。

  她連瞧都沒有再瞧七巧一眼,往她那屋殿之處走去。

  留下一言語:

  “在我沒有得到青丘族長位之前,一切、繼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