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寧負蒼天不負你

  他手指緩慢陷入窺天銅鏡之中，心底默念要將其交換的名字，可在念的同時突然卻是一頓。鳳鳩眉頭皺得更緊，仿佛有什麽東西緊緊壓在心底那般。

  他仿佛想起了什麽，身形卻不受控製地被窺天境給吸食住了——

  一道極其刺眼的光影，霎時間使得眾人無法看清，連忙用寬廣的衣袖遮住眼界。待光漸息，鳳鳩已然不在那邊。

  唯有那窺天境靜謐詭異，仿佛在對眾人邪笑。

  洪荒的另一頭是這些仙家們未曾觸碰過的禁地，更別提對六界了解甚少的仙衛了。他們隻瞧著自家鳳君突然的消失，內心終歸是有些失望的。

  此時陷入靜默，回幽輕咳兩聲打斷了僵局。

  他揮了揮衣袖，將手中翠碧玉笛收入袖中，對眾位道：“諸位莫怕，鳳君此去定然是不歸了，我們還是做好準備迎接銅鏡中人歸來罷。”

  萬華君歎了口氣，眉宇間有著病氣的哀愁，“嗯……琳琅、寶元、河田，我們做好八卦陣迎接。若此事未成功，那他此去赴死沒有任何意義。”

  如果真要論下去，並沒有多少人，與仙桐林鳳鳩有多少‘交情’，以前是敬畏帶著懼怕。現在鳳鳩走後，他們隻覺鬆了口氣，至少壓在他們頭上不敢得罪之人又少了一個。

  故而你看我，我看你的，幾乎誰都不願上前一步，將自身修為用於洪荒境地傳輸。

  反正哪怕這青唯上仙歸來，依著她那不欠人情的性子定是要大鬧一陣。不過方聞洪荒中，這青唯法力被窺天境吸食了。

  那麽……

  也構不成甚麽威脅。

  在沉默之中，琳琅仙君首先開了口。

  “此事我以為不妥，鳳鳩已去，我們助他開啟了窺天境洪荒之門，已是大恩大德。他今生再無力回報尚且不言，現在還要我們一席人替那勞什子的青丘母夜叉接替？

  我們可沒那麽吃飽了撐著！”

  琳琅仙君字字句句仿若冰涼的石塊，砸在在場鳳衛的心底。

  而其他仙家也看在眼裏，幾同默認。

  他們還記得，當初鳳鳩來萬花塔時，他字字句句都稱呼著‘鳳君大人’、‘鳳君大人’，現下人不過方去沒多久，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歸來。

  這個琳琅仙君竟然改了口！多麽諷刺！

  萬華君蹙起了眉頭，十分不悅，他對琳琅仙君道：“琳琅你此言不妥，自古以來施恩不圖報，難道不是？況且鳳凰與龍乃天地之初兩大族氏，於萬物皆有恩德。

  再者，歸來者為青唯上仙！堂堂的天界副將，當初天魔大戰時曾有立功。如此良將失則為哀哇！”

  琳琅仙君聽聞冷哼一聲，絲毫不把萬華君的話放在耳裏，他懶洋洋的理了理衣衫道：“甚麽施恩不圖報，嗬！”

  他指向在座諸位，“你看看他們、這些個仙君！誰願意無償付出？！再者，自古也是禮尚往來，德與報自是應當衡量衡量。

  鳳凰與龍天地父母氏又如何，難不成我琳琅喝了仙界之水，還得去報露水之恩？平日所汲取罷了，沒那個必要。”

  萬華君聽著胸口有些抑鬱，神色逐然蒼白：“琳琅——！你怎可如此之說！”

  他根本無法想象當初結識的兄弟在人麵之後，竟是如此不堪的存在！

  見著萬華君被琳琅仙君氣著了，寶元仙君捋了捋老胡子不置可否，他冷冷地打量琳琅一眼，心底確實認同的。

  那個琳琅這番話語雖說不中聽，卻是實打實的理！

  琳琅仙君環顧四周，隻見除了鳳衛門目光如劍似要將人灼燒那般憤恨，其餘人幾乎沒吭一聲。如此他隻覺得心中的底氣更加充足了。

  高傲地抬著頭，搖頭晃腦蔑視著眼前墨發黑袍，病態之色的萬華，

  “萬華君啊萬華君、你真當你還是當初那個上古神君？

  呸！不過一具凡體罷了！

  平日裏論著輩分敬重你，可你卻唧唧歪歪！事到如今，我琳琅也不怕撕破臉皮。

  那勞什子的青丘青唯雖說是副將，可降魔有功的卻是龍十三子！現在三界安寧，天界也不缺什麽副將！

  那個青唯要麽順天命歸來，如果死在那，隻能算她命不好，關我們何事！”

  “——你說甚麽！！！”

  熟悉的聲音如同猛虎般咆哮怒吼開來，使得在座人身形一震。

  琳琅仙君詫異地轉過身子，嘴巴驚訝地足矣塞下個橘子。

  “——你、你……”

  “你怎麽會回來了……”

  ……

  煙波浩渺，風沙穿過耳旁發出寂寞地窸窣之聲，紛擾而遠長。

  那一望無際的荒漠猶如一食鬼之魔，雲殷看著這樣的情形，青唯突然不見，他自己也著急起來。

  “——青、唯！”他奔跑開來，衝著那一圈圈漣漪大聲呼喊起來。

  倏爾砂石鬆動之聲，猛然間有東西從中竄了出來，一躍便是好幾百米高。

  雲殷還未將那物體看清楚，可它又迅速地沉入黃沙之中，蕩起煙波浩渺。

  雲殷心中的不安愈加劇烈，之前他猜測顯然成真。

  可他剛才為了抑製住銅鏡，不讓它對青唯做何舉動，儼然耗費了他大半法力。若是此刻有強敵凶獸來襲，青唯又不知自身已無法力。

  他隻怕無法護住她！

  雲殷心底越想越著急：“青唯！青——唯！阿唯！！！”

  “——刷！”又有事物從沙中從雲殷麵前竄出。

  這次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到，那是一隻、不，一條碩大的魚！

  他這才明白，方才聽到的熟悉聲音，是雲水殿中，魚兒竄出水麵的聲音！

  難怪……

  此魚一隻莫約有一座廟宇的大小，而一隻蹦出，其餘幾隻接連從裏麵流竄出來，大的約有他雲水殿的一處偏殿般大！

  那是魚，準確的說用魚骨架形容更為恰當！

  雖僅剩下魚骨在此，外殼像是被風沙吹拂，烈日灼燒般幹枯。可它的眼珠子，卻是水靈靈的望著雲殷。在砂石之中恍若與水中無異，十分自然。

  在躍出的瞬間，魚唇扯出一個巨大的笑意，看上去相當滲人。

  它們跳躍又沉浮與沙土之中，有的在黃沙之地裏遊曳來去，難以捕捉到蹤跡。

  可它們不管是扭動著身軀，還是在雲殷四周遊來遊去，它們的眼珠子都緊緊地盯著雲殷，發出陰沉沉的紅光……

  如果、

  如果沒猜錯的話，這些魚是——

  “雲殷當心！”在荒漠那頭突然傳出青唯的呼喊。

  他急忙回頭去看，隻瞧著青唯被一隻魚給頂在了背脊之上，腥紅的魚眼緊緊地盯著青唯絲毫不帶打轉，似乎在謀劃點什麽鬼主意。

  雲殷瞧著青唯被攻擊，他心下一慌，哪兒顧得了自身。

  可還未踏出一步，便被身後突襲而來的魚群被撞趴在砂石之上。被朔風吹動得尖銳的石雕瞬間戳中雲殷的胸口，

  他喉嚨一甜，竟是鮮血嘔了出來。

  雲殷從懷中掏出符咒貼在石雕上，“——破！”

  石雕瞬間瓦解成碎片，刺入雲殷胸口的石塊卻殘留在其中。

  他狠狠將它拔出，不甘心地想要站起來，可那魚群卻像是緊緊盯住他了一般，成群結隊的環繞在他四周，絲毫不給他任何可趁之機。

  它們慫恿著背脊，發出嗚咽的哀嚎之聲。

  那嚎叫聲恍若林中烏鴉啼鳴黃昏，亦似老嫗悲戚之聲，更作野獸之憤恨！

  那樣詭異的聲音嘶吼而出，一圈圈震蕩開來，尖銳之極，聲大如雷，欲刺破耳膜。

  雲殷未來得及捂住雙耳，在腦中穿過那樣的聲音隻覺腦中嗡嗡作響，根本沒空思考任何的東西。

  青唯眯著狐眸，她被魚吞入骨架之內，根本無法出去營救雲殷。

  這些魚骨架子十分堅硬且冰冷，任她坐在裏邊，也被魚骨邊沿給鎮得腿腳發麻，渾身寒冷。

  外麵分明是烈日炎炎，可她被困在裏邊如同寒窖。手掌在觸碰到牢籠架的一瞬反射性地收回手，那實在是太冰涼了。

  她眼看著雲殷被魚群圍攻自己卻無能為力，隻覺憤然。

  而雲殷瞧著青唯被困在裏邊，心中更是憤恨自己無能。

  “簌簌——”

  “嗚嗚——”

  異樣的嘶鳴聲再度響起，地麵上的流沙如同水流一般隨著風流轉開來，一點點的往外擴散形成畸形漣漪。

  而那樣的沙流以雲殷為中心點，鑄造起堅實厚壁，似要將雲殷包裹在其中！

  那砂石之壁壘越發得高，而魚們甩動著魚擺，猩紅的瞳眸庛目欲裂，一根根尖刺從它們身上擴展開來，環繞一圈。

  如同老嫗哭聲的嗚咽愈發強勁。

  那蒼藍無雲的天幕隨著砂石的積累一點點縮小，他抬頭望去，天空透下的光隻餘巴掌般大小。

  下麵流沙瘋狂湧動，陷入黑暗難以站立，甚至就連空氣也越發得稀薄。

  他感覺仿佛有無數隻來自暗夜之手在緊緊拉扯著他……

  耳畔那濃烈悲拗的哭聲越發清晰，好像無形之間有人伏在他身旁對他說：

  ‘來吧、快到我身體裏來……’

  他忽而想起那麵窺天境吸食青唯法力之事，難道這群石魚也受其控製，要將他也吸食殆盡？！

  ——不！不行！

  他如果倒下了，下一個死的必然是青唯！

  此生此世難得有喜歡的女子，他怎麽可以……倒下去！

  雲殷被無數石魚環繞其中，腳下是流沙，外麵是沙塵壁障。他們被關押在洪荒的時日中，她隱約察覺到。

  這個洪荒仿佛是一煉化爐，而那日之炎熱，夜之嚴寒，同煉丹之術相差無幾。他們在被這樣狂熱白晝煉化了體中之力。

  現在戰鬥力與在仙界相比根本不是一個檔次上的，再加之洪荒巨獸凶猛，隻怕……

  “刷——”

  厚厚的壁障被瞬間打破，裂開之瞬一道藍色巨光閃耀無比，在之中有一男子蓬頭垢麵，身有血汙，卻噙著笑容好生得意。

  他一襲沾灰的白衣翻飛，哪怕裂了無數個口子卻神采奕奕。

  在他的身旁是二十八張小符咒樹立在此，二十八張小符咒之外圍有八張大符咒，分別對應卦中八個方位。

  每一張白紙符咒上都刻染了他的鮮血，麵容蒼白，卻笑道：“阿唯，我雲殷是強大的男人！不需要你擔心！”

  青唯在放下心頭之餘還扯了扯嘴角。

  他不過是突破了壁障還這麽嘚瑟，想向她證明什麽啊這魂淡！

  雲殷嘴角銜著符咒，咬破了下唇，原本圍繞在他身邊一隻隻的石魚凝固在空氣之中，在它們的額前貼了一張符咒。

  隨著雲殷的輕巧跨步，身形劇烈，發出猛烈的顫抖。

  那老嫗聲的嗚咽滔天而去，整個地麵都在顫動。

  而雲殷含著笑意，一步踏著一步空中接力，飛速甩出三張符咒貼在封鎖青唯的石魚身上。那石魚見了符咒分外惶恐。

  扭動著身軀急忙逃離。

  青唯被關在裏邊感受到了它的懼意，而內力的寒氣更加濃烈了，有一股嗆人的沙塵味熏著她的鼻尖。

  那些符咒飛速不及，被大石魚錯開。

  在它恐慌逃離之時，卻不慎撞在了前麵一張符咒上，那卷起的砂石本是它鑄造的壁障，如今卻化為雲殷隻中。

  它心底更加畏懼，擺動著身軀欲逃亡其他方向。

  可是其他的方向都被雲殷給布滿符咒封鎖住，那些沙塵一連接一連，恍然滔天的巨網將它罩下。

  石魚心有不甘，卻無可奈何，催動著體內之力身上的魚骨漸漸變得烏黑發亮。眼眶猩紅，仇視著一切。

  青唯這才發覺她的腳已經與這隻石魚生根，她無法挪動身軀，更別說逃離了。

  在它軀體裏，有一顆淡藍色的珠子像是蒙塵一般，此刻正在逐漸暗沉。

  雲殷踏著白符，伸手一吹，之前那隻不知逃亡哪兒的黃皮老虎瞬間出現在麵前，它茫然地看著麵前碩大的石魚，用肉呼呼的爪子撓了撓腦袋，似乎很不解。

  但那石魚卻緊緊盯著它，下意識地後退幾步。

  “嗷嗚——”黃皮老虎伸出猛爪便朝著石魚奔去。

  石魚此刻已經無處可逃，外麵的符咒結界正在緩緩縮小，而猛虎即將襲來。哪怕拚死逃出去，外邊還有個白衣男子！

  它裂開了魚唇，血紅的眼珠滴溜溜的轉著，那猩甜的血液汩汩從框中奪目而出。內力的藍色珠子發出清脆地聲響。

  青唯靠近一看，竟然是裏邊在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