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禽獸不如
作者:塞上野鶴      更新:2020-09-08 10:02      字數:3977
  即便是形勢所迫,楊二十走入洞房之後,還是不免生出一絲窘迫感來,畢竟這是貨真價實的洞房花燭,況且入洞房這種事情,怎麽都算是人生頭等大事了!

  當然他不是因為張小姐的存在而害羞,而是他十分注重自己的每一件事情。

  管家已經關好房門離去,此時屋內就楊二十和這位苦命的張家小姐,他來到桌子旁邊,將手中木劍擱在桌上,坐了下來。

  過了一陣之後,一個柔弱的女子聲音傳來“可是楊少俠嗎?”

  楊二十笑了笑,輕聲打趣道“算是個姓楊的少俠吧。”

  然後坐在錦床之上的這位張小姐自己拿去蓋頭,緩緩來到楊二十邊上,行了一個萬福之禮,“小女子見過楊少俠,父親已經將事情原委與我說過,今晚就委屈少俠了。”

  隨後她又倒了一杯茶水,遞給楊二十,說道“少俠請用茶。”

  楊二十接過茶杯,抬頭看了一眼這位與他年歲相當的可憐女子,說道“張小姐不必客氣,隻是你父親非要喊我恩公,不得已我才讓他以少俠相稱,你我年歲相當,就直接喊我名字吧,我叫楊廿。”

  楊二十這麽說一方麵是為了讓屋內氛圍不至於太過尷尬,另一方麵也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世經曆又能比這小姐好到哪裏去!與人相處,又何必故作在上姿態。

  麵容清秀但精致容妝也掩蓋不去她眼角那一份暗淡病態之色的女子,也抬頭看了看這位眼前少俠,微微一愣之後,她才後退一步低頭說道“小女子不敢直呼少俠大名。”

  此時刮去臉上胡須、收拾幹淨以後的楊二十,臉上棱角分明,燭光照射之下,也確實當得起英俊二字,再配上他那一身破爛衣服,著實是有一點……特別,不得不讓這位張小姐有那麽一絲失神。

  楊二十其實從小也是個性格開朗的豪爽孩子,隻是後來經曆了那些顛沛流離,又在橫山與世隔絕六年,這時候初出茅廬,不自覺變得有點孤僻起來,所以張小姐既然還是這一套算不上恭維的客氣態度,他也就不再多說,隻是看這女子依然拘謹的站在他麵前,便提醒道“張小姐不必管我,自己上床睡覺就好,我坐在這裏就行。”

  張小姐臉上泛起一層紅暈,依舊站在那裏不動,畢竟這次不像以往,她一個正值芳華的桃李女子,跟一個還算好看的青年男子共處一室,還一片紅光融融,怎麽能夠心裏沒點波瀾。

  像是鼓了鼓勇氣之後,張小姐再次開口道“這次若得少俠相救,小女子願意……”

  張小姐剛說到這裏,就被楊二十抬手打斷,還對她做了一個禁聲手勢,然後低聲說道“有人過來了,你快去坐到床上吧。”

  不料這女子居然一把拉起他的手腕,直接拽著走向床邊。

  楊二十瞬間驚呆,但是他察覺到有三個人向這間屋子走了過來,聽腳步確實是踏入武道之人,也就沒有掙脫。

  來到床邊以後,張小姐臉色緋紅,悄聲說道“小女子絕無冒犯之意,還望少俠委屈一下,先行上床,他們等一下會開門查看的。”

  楊二十除了心頭有一股莫名的怒火之外,也不由得泛起一絲羞澀,總歸是受人之托,便沒有當場發作,直接說道“張小姐你上床蓋好被子就行,他們發現不了我的。”

  說完他掙開手腕,輕輕後退幾步。

  張小姐連自己都沒發現,她眼中有一絲失望,但很快就脫去繡花鞋,放在床下,還又從床底拿出一雙男靴,同樣放在她的鞋子邊上,才自行放下床簾,蓋好紅綢大被。

  楊二十搖頭一笑,這張老爺還真是準備充分。

  門外三人已經來到門口。

  楊二十無聲飄起,雙手插胸背靠屋頂,就像是天地倒轉,他躺在地上一般,飄逸閑適。

  果然這幾人過來以後,直接打開了房門,探頭進來四處張望,最後將目光留在了花床之上,笑意淫蕩。

  畢竟這張小姐將來可是他們主子的婆娘,倒也不敢有過分的舉動,視察片刻之後,就重新關上了房門,但是仍舊在門外嘀咕著一些不堪入耳的葷話。

  楊二十聽的清楚,其中一人說這新郎也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了。

  一人賊笑著附和說這張小姐也是福禍相依了,竟然連嚐三個男人的滋味。

  又一人不屑說道這張小姐終會淪為他們少堡主的玩物,等他們少堡主病好之後,這女子結局如何更是難說。

  過了一陣之後,此三人才緩緩離去。

  楊二十飄落地麵,張小姐也穿好鞋子,重新來到床下,歉意說道“適才情急冒昧,還望公子見諒。”

  楊二十重新坐回桌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搖頭說道“不打緊的,你快上床歇息吧。”

  張小姐自然不知道剛剛門外三人說了什麽,她搖了搖頭,又說道“公子坐在地下,小女子哪敢獨自歇息,就讓我也站在這裏陪著公子吧。”

  楊二十飲茶不語,別人堅持的事情,他不想反對。

  站到後半夜的時候,身體孱弱的張小姐終究還是堅持不住,在楊二十的提議下,才去坐在床沿小憩一會。

  天蒙蒙剛亮的時候,楊二十就聽到外麵一陣馬蹄聲響,然後便是張家院子裏開始嘈雜起來,隻是他們所處這間臥房本在長廊盡頭,所以張小姐肯定是毫無察覺,依舊鼾聲微微,時而還有抽泣之聲。

  楊二十輕輕搖頭,小時候夫子總講善惡公道在人心,可是他們卻沒說人心到底在何處?僅僅是一顆善心有用嗎?種種經曆告訴他,沒用!楊二十也越來越不相信這句話,反而是身在橫山六年以來,他對弱肉強食這四個字,理解的較為深刻!

  隻是人類終究不能跟那些凶殘野獸相提並論,要不然怎麽會有“禽獸不如”這種罵人的話!

  大概,這時候就需要獨孤橫當初跟他所說的那個“理”字了,可是這個理又該怎麽講?用拳頭講?豈不還是弱肉強食。

  可是老人還說過,理就在他心中。

  貌似又回到了一開始的那個問題。

  楊二十微微一笑,也不知怎麽想到了這一茬,若是還在橫山,他還可以向老人請教,現在嘛,看來隻能自己尋找答案了。

  天色漸白,雞鳴聲四起。

  張小姐忽然驚醒,再次來到楊二十身邊,臉色慘白,看得出來她其實睡的也是驚心動魄,稍微平定了一下心神,她才盡量平緩說道“他們來了,第一聲公雞打鳴之後,他們就會闖進來殺……”

  說到這裏,她快速捂上嘴巴,一個“你”字,也就沒有說出口來。

  楊二十輕笑道“無妨,前兩次都是這樣嗎?”

  張小姐呆呆點頭,不由得她不害怕,如果按照正常發展,今天早上不光是她這位“新姑爺”的死期,八成也是她的末日來臨。

  楊二十緩緩抬頭看向門口,幾個呼吸之後,有人直接一腳將門踹開。

  先是闖進來兩個持刀大漢,分站在門口兩側,隨後又是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帶領幾個手下走進房門。

  這魁梧男子進門以後,看著坐在桌子邊上的楊二十和他身邊的張小姐,也是一陣發愣,因為之前兩次他們也是這個時間點進門以後,那兩個洞房一夜的倒灶新郎都是睡死在床上,然後就那樣不明不白的見到了閻王!

  今天這個居然清醒的坐在地下?

  他之前就交代過張家,一切需要按照正規禮儀進行,這個叫花子穿著的青年該不會就是這次的采陽男子吧?

  如果張家真敢這樣敷衍、不按他的吩咐照辦,他已經在考慮要不要給他將來的親家張老爺給點顏色瞧瞧。

  想到這裏魁梧男子瞬間皺起了眉頭,他看向張小姐,擠出一個滲人的笑容,問道“小姐昨夜可是跟這新郎官行過周公之禮了?”

  張小姐緊咬著嘴唇,被這魁梧漢子的眼神嚇的後退兩步,剛好來到楊二十身後,她低頭不語。

  魁梧男子眼中疑惑重重,他又看向手握茶杯的楊二十,厲聲問道“你是幹什麽的?”

  楊二十緩緩摩挲著手中那盞青瓷茶杯,居然看得也認真,並不抬頭的回答道“想必你就是那神拳堡的莊主吧?不必著急,等一下你兒子也過來以後,我再慢慢告訴你。”

  堂堂一個二品金剛境小宗師的神拳堡莊主,哪裏能夠受得了這種怠慢?而且這個不知死活更不知道怎麽鑽到這裏的叫花子,分明是個沒有任何氣機波動的普通人,竟然敢跟他這麽說話?

  拳頭咯咯作響就要暴起殺人的魁梧男子居然重新平靜了下來。

  身為一方霸主的神拳堡莊主,雖然是由於自身天賦原因不能將他們祖傳的那部拳法再次發揚光大,但是接手神拳堡這麽多年下來,倒是學會了不少禦人手段,要不然他怎麽能讓張老爺乖乖聽從他的吩咐,將女兒獻出!

  於是他開始重新審視起了這個膽子不小的乞丐。

  當然他也不是沒有想過張家要找人來對付他們,但是整個上庸縣城方圓幾百裏的地方,毫不誇張的說,又有誰能讓他們神拳堡放在眼中?

  他自然也不會認為一個小小張家能夠走出這裏,去請來那些一般人難以接觸到的元丹境宗師來對付他。至於金剛境嘛,他覺的自己已經最拔尖的那一撮五境高手了,更加不會認為眼前的叫花子是個可以完全收斂氣機的一品宗師。

  所以他隻是好奇心起,想要看看張家到底要耍什麽花樣,之後再跟他們好好算賬。

  隻是麵前這個叫花子裝扮的青年人,裝出的淡定姿態,又讓他十分的不爽。

  並且還有一層讓他這位莊主不爽的隱晦原因,他為什麽火急火燎的在他兒子前麵衝進張小姐的閨房?未嚐不是抱有一點可以提前進來目睹一下這個將來兒媳婦的春光乍泄。

  隻是屢次不能得償所願。

  所以他惡狠狠丟出一句“等一下讓你成為最慘的那一個。”

  楊二十平淡依舊。

  又是一陣輕微腳步聲,一個骨瘦如柴的弱冠男子,在兩個仆人的擁簇之下,緩緩走了進來。

  楊二十抬頭看去,忍不住吸了一口涼氣,實在是這位神拳堡莊主的這個兒子,臉色駭人至極,一個死屍臉色恐怕都要比他好上幾分!

  進門之後,青臉男子也神情詫異,隻是別人絕對看不出來就是了。

  今日的情形似乎與往日有所不同,他轉頭看了看自己的莊主父親,然後又看向屋內的楊二十與張小姐,眼中閃過一絲狠辣。

  不管什麽原因,敢碰他將來的女人的男人,肯定是要被他親手殺之。

  楊二十停下手上動作,將茶杯放回原位,問道“你們人齊了?”

  魁梧男子哈哈一笑,說道“應該是殺你的人來了。”

  然後楊二十漫不經心的回答了一句“原來你們就是禽獸不如的那群人。”

  魁梧男子隻是使了一個眼色,旁邊一人就將手中大刀遞到他兒子手中。

  青臉男子一搖一擺舉刀向前走去。

  對於青臉男子來說,有他父親在場,害怕二字就從來沒有出現在他心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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