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楚鈺來了興趣，她是不覺得還能從中看出些什麽來。

  “你上來的那條小道，便是在這樣的一片森林遮掩之下。”

  “原來如此。”，楚鈺點點頭。

  “眼睛所見，不定為實，風景遮目，那便撥開雲月見其真麵目。”

  話畢，隱然大師雙手合攏，朝著東方的方向鞠了一個躬，淡淡道，“有些事，有些人，是你避也避不及的，既然躲不掉，為何不坦然麵對呢？”

  隱然大師的話題轉換得如此之快，讓楚鈺有瞬間的怔仲。

  “大師為何如此說？”，楚鈺回過神來，皺眉道。

  “阿彌陀佛，肉體凡胎，魂之所向，為生也。楚施主，你或許可以改變得了一時一事，可是終究是殊途同歸。”，隱然大師神色淡然。

  楚鈺心下一驚，他竟然知道？

  頓了下神色，楚鈺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可是大師方才說的是，即使知曉未來有混亂，若是有心人出現，也是能力挽狂瀾的。”

  “改變的是過程，卻改變不了結局。”，隱然大師朱唇輕啟，半晌才說出了這句話。

  楚鈺心中仿佛有什麽裂開了，悄無聲息的。

  隱然大師的修為出塵，傳言還能知曉過去，探知未來，楚鈺本來是不信的。可是聽他幾番話說下來之後，楚鈺便信了七八分。現在又聽到隱然大師說出這番話，楚鈺更是信了七分。

  隱然大師是說，她無論如何做，最後她的家人都會死。可是她如何能甘心？

  不，不會的！

  在將來的某一天，她一定會站在他麵前，對他說，你看，你說的殊途同歸並未實現，而她，是可以改變曆史的。

  楚鈺眉頭微皺，黛眉凝起，“隱然大師，你怎麽就如此篤定改變不了呢？你見過如我這般的人麽？”

  隱然大師側過臉，深深地凝視了她一眼，神情淡漠道，“確實見過。”

  “那他怎樣了？逆天改命了嗎？”，楚鈺語氣裏有著著急，有種想知道答案的迫切，仿佛知道了那人的結局便能探知自己的結局一般。

  隱然大師歎了一口氣，“他像你一樣，以為自己可以避過一切不願的事情，可他最終，還是落得落得個與前世一樣的下場，或者說，更慘。”

  隱然大師憶起往事，眼中閃過一抹哀色。

  “那他現在在何處？”，楚鈺心中有一絲緊張。

  如若對方還活著，她想去擺放他。

  “他，早已成為了一抔黃土了。”，隱然大師神色淡然，仿佛方才一閃而過的悲傷是楚鈺的幻覺。

  楚鈺聽罷，隻感覺到自己的腿腳有些虛浮無力。

  “不過，你與他，終究是有些不同的。”，隱然大師別有深意地說了一句。

  楚鈺卻像並未聽聞一樣，眼神有些潰散。高處的風果然大，吹得楚鈺都站立不穩了。

  而且，這風速之大，大得讓楚鈺眼睛有些發酸。

  高山遠矚，遠處的山峰被一層白色如絲帶般飄繞的煙霧給壟斷了，底下的綠林偶有幾隻鳥兒吱吱喳喳，一切，都是那麽的和諧，都是那麽的寧靜。

  可是，楚鈺的心卻不能平靜。她做不到冷靜。

  這太平的風華，這榮華的盛世，似乎無懈可擊.....可是，這盛世再繁華，與她又有何幹呢？

  若是知道以後她的親人還是會落得個叛軍叛國的罪名，那他們的忠心耿耿，他們的奮勇殺敵，值得嗎？她費盡心思去躲避前世的一切，又有何意義呢？

  楚鈺不知道，她的心，徹底亂了。

  從陰暗的樓閣階梯走下來，楚鈺的臉色都是蔫的。她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走出這座樓閣的了，她也不記得自己方才是如何與隱然大師告別的。

  站在閣樓的樓梯入口處的七皇子看見楚鈺的奇怪神色，眼神中閃過一絲暗光。

  就如來時一樣，二人被那位老和尚引著回到了他們第一次來到的佛堂前，在那裏，霜七正在等著，神色有些擔憂，但看見楚鈺與七皇子的身影，臉上的擔憂便轉為輕鬆。

  寺廟一程，很順利。

  一行人下到山腳下的時候，已經是晌午了。

  此時，七皇子的肚子很適時地唱起了空城計。

  “娘子，我們回家好不好？”，七皇子搖著楚鈺的手臂。

  因為楚鈺還沉浸在方才隱然大師的話語給她帶來的情緒中，沒有聽清七皇子的話語，於是便隻好又問了一遍。

  七皇子摸摸自己扁癟的肚子，委屈道，“娘子都不理我，我餓了。”

  一陣清風吹過，帶來了山間的竹葉香，楚鈺心頭的煩悶也跟著被驅散了幾分，她望了眼扮演著癡傻的七皇子，不知怎麽的，心情竟然開始轉好，她笑笑，“好，啟程回府。”

  馬車上，楚鈺掀開車廂內的簾子，任由帶著竹葉香的風吹進車廂內。

  因為沒有外人，七皇子便也恢複了一片清明的神色，此刻，他正看著雙眼緊閉，眉宇輕舒的楚鈺，眼中閃過一絲探究。

  半晌，他才出聲，“楚鈺，方才隱然大師與你說了些什麽？”，為何她出來之時的神色如此不對。

  楚鈺睜開眼，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怎麽？想知道？”

  七皇子凝視了她一會，才別過眼，“本宮隻是好奇，你不說也罷。我自會知道。”

  車廂內再次恢複平靜。

  車輪滾動，馬車內二人的身子搖搖晃晃。車廂外傳來步兵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以及周圍的一些市井百姓們的議論聲。這是已經回到了京城的街道了。楚鈺不動聲色地關上了車廂內的簾子，瞬間將視線給隔絕了起來。

  楚鈺輕笑了一聲，幾不可聞，她可不覺得隱然大師會將她那件事說出去。

  “那我且問你，你是如何與隱然大師搭上計謀的？或者說，隱然大師是如何答應給你扯謊的？”，楚鈺的雙眼亮晶晶的，出奇的澄淨，閃耀著好奇。

  見到楚鈺關上簾子，七皇子便收回了一直望著窗外的視線，轉而望向楚鈺，不料卻落入了兩眸汪汪的泉水中。

  很久以後，七皇子才醒悟過來，這兩眸清泉，又名桃花泉。他從那一刻起，便徹底醉在了其中，不得起身了。

  七皇子極其不自然地別過雙眼，“你既然不回答我的問題，那我為何要回答你的？”

  楚鈺聽到此話，張了張嘴，卻終是沒說什麽。她總覺得這句話很奇怪，要是癡傻的七皇子說這話也就罷了，可是這神色正常、麵色冷淡的七皇子說這話，怎麽都讓她覺得清奇，那種感覺，就好像是故意孩子氣地與她置氣一般。

  一行人無驚無險地回到皇府中。

  用膳，休息。

  時間很快便過去了。

  眼睛一睜一閉之間，便是到了傍晚。

  日薄西山，霞光映照大地。日頭未落，天空依舊澄亮，一抹虧月卻早早的懸掛在了當空。京城街道上的眾人的臉上洋溢著一種歸家的迫切心情。

  午市即將要結束，夜市正在籌備中。

  按照隱然大師給的線索，楚鈺與七皇子此刻已經在城東了。

  他們的身後還跟著一大隊士兵，整齊肅穆，在這略微昏暗的霞光中，竟然有一種肅殺之氣。

  城東開外，有著幾戶人家。可是，楚鈺並不清楚，七皇子找人假扮的那個的羽仙醫此刻正在何處。而此刻，‘癡傻’的七皇子自然是不能明目張膽地告訴楚鈺的。

  不過，七皇子卻牽了牽楚鈺的手，似乎在示意她無需擔心。

  正當楚鈺愁眉莫展之際，她忽而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借著朦朧的霞光，楚鈺勉強認出，這個是她今早在集市上遇見的那個賣冰糖葫蘆的老頭。他手上拿著一個用來插冰糖葫蘆的掃帚類的東西，而看那掃帚類的東西的輪廓樣子，他今日是將那冰糖葫蘆全都賣光了。此刻他似乎要從懷中掏出鑰匙來開那座宅子的門。

  楚鈺走上前幾步，朝那老頭打了聲招呼。

  那老頭轉頭，便看見了一個白色衣衫，臉上戴著銀質麵具的女子，心中微微異樣，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驚訝道，“這位姑娘可是來找老夫的？”

  “你還記得我？”，楚鈺驚疑問道。

  老頭笑著點了點頭，“姑娘一身氣質非凡，又如此心善，老夫自然認得。不知，姑娘來此處是？”

  城東的住戶不多，除去眼前老頭子的房子，其他的房子都無一例外地升起了炊煙。

  楚鈺聞著周圍的那股煙火氣息，心中竟然有些享受此刻這種寧靜祥和的感覺。

  頓了頓，她道，“不知道老伯是否知道這附近有誰家是病了？有沒有讓什麽大夫來看看？”

  老頭心下覺得奇怪，又見楚鈺身後的一大眾官兵，心中便不禁開始胡思亂想。

  見到老頭眼中的防備，楚鈺放柔了聲音，“老伯莫慌，這些人都是為保護我的，並不是官府的士兵。”

  聽到這話，老頭麵色便緩了了緩，“這說起來，確實是有一戶人家病了。那戶人家的老太婆前夜時間突發惡疾，尋常大夫都束手無措，幸得家人運氣好，遇上了前來京城的羽仙醫，才得以救命。這幾日，羽仙醫經常來探視，說不準，此刻還在那人家中。”，老伯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戶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