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會覺得自己長得醜呢？”

  王文秀眉毛揚起，看向了一臉鐵青的徐誌遠，促狹的問道：“難道老師認為自己長得醜嗎？”

  徐誌遠的胸口劇烈起伏，痛心疾首：“你你們怎麽這樣了呢！狂妄！自大！”

  袁婉瑩再也忍不住，拔高了聲音質問道：“先生希望我們是怎樣的人呢？”

  “溫柔？賢淑？謙遜？恭良？”

  她每說一個詞，徐誌遠就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袁婉瑩不由冷笑道：“被您棄在老家的糟糠妻，不就是這樣子？替你照顧父母，為你養育子女！”

  “結果呢，你有多少年沒有回去了？連自己孩子的年齡和性別都不知道！”

  袁婉瑩此話一出，全場嘩然，這些年輕的女學生們看向徐誌遠的眼神，全都變得古怪無比。

  袁婉瑩的聲音越來越大，仿佛在代表所有被壓迫的婦女們，向著這個糟糕的時代，發出靈魂的拷問：“你應該慶幸，你的妻子不在這裏，不然我一定會勸她和你離婚！”

  “因為，”袁婉瑩擲地有聲：“你不配！”

  蘇大小姐愣了片刻後，第一個鼓起了掌，年輕的女學生們，一個接一個地加入了進來，她們看向袁婉瑩的眼神，充滿了讚歎和驚奇。

  掌聲中，徐誌遠臉皮上一片火辣，他瞪著袁婉瑩，咬牙道：“胡翠同學，請你從我的課堂上出去！”

  袁婉瑩微微一笑：“剛好，我也要向瑪麗修女提出建議，建議她把你開除出校！”

  徐誌遠一臉震驚：“你憑什麽？！”

  袁婉瑩揚起了頭，驕傲地開口道：“憑我也是這所學堂的老師，我不屑與你共事！”

  一旁的蘇大小姐，一腳踩在了椅子上，大聲的講起了，剛剛在瑪麗修女的辦公室裏發生的事情——

  “……翠翠連續兩張卷子滿分，瑪麗修女立刻決定，請她擔任我們的數學先生！”

  “等到和春暉學堂的比試一結束，就會正式下聘書！”

  年輕的女學生們徹底沸騰，甚至於她們看向袁婉瑩的眼神，都已經不再是看同齡人的眼神了。

  徐誌遠額頭上青筋暴突，片刻後，他一甩袖子：“我去找瑪麗修女！”

  話音未落，瑪麗修女的聲音響了起來：“她說的是真的嗎？誌遠先生？”

  教室裏瞬間安靜下來，徐誌遠感到，平日裏這些年輕的女學生們，帶著仰慕的眼神，變了，她們看著他，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徐誌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是的，瑪麗修女，我的確有一個妻子，可是她連一個字都不認識！我和她根本無法溝通！”

  “我和她說新文化運動，她隻會回答，女孩子家家還是安靜一點的好。”

  “我叫她上街的時候給我買點紙回來，我要的宣紙，她買回來一刀隻要兩文錢的黃紙！”

  “還跟我邀功，說省下來的錢，買了兩斤五花肉，晚上做紅燒肉給我補一補！”

  徐誌文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自暴自棄的大笑出聲，眼淚不受控製地從眼角迸發：“對！我的確是要補一補！因為我被她氣得吐血！”

  他抬眼環視四周，逐一掃過已經安靜下來的年輕女學生們，苦笑道：“就算她這樣，我也沒有休了她，每個月都往家裏寄生活費！”

  “如果你們是我，你們又會怎麽做？”

  在他咄咄逼人的注視下，這些未經世事的年輕女孩子們紛紛低下了頭去。

  甚至連瑪麗修女臉上，也露出了一絲同情之色。

  直到他的視線，和袁婉瑩轟然撞上，袁婉瑩十分平靜的開了口：“我會教她，從1234567開始，從人之初性本善開始，從多來咪發嗦開始——”

  “你能當我們的先生，為什麽不能當她的先生？”

  “就連古人都知道，人前教子，人後教妻。”

  “如果你覺得教不好她，你可以推薦她來我們學堂讀書，我相信，瑪麗修女一定很樂於接受她成為我們的同學。”

  一片安靜。

  就像是暴風雨前的平靜，片刻後，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鼓起了掌，瘋狂的，為這個新同學打call！

  袁婉瑩環視一圈左右，毫不意外的發現，包括王文秀在內，所有的年輕女學生們，頭頂上的代表好感度的彩色進度條，全都高歌猛進，到了紅色區域——

  毫無疑問，這些女孩子們，已經成了她的第一批狂熱粉絲。

  徐誌文再無話講，瑪麗修女和善的勸道：“徐先生，我認為胡翠先生說的非常有道理，您處理好了家裏的事情，學校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希望可以早一點見到您的妻子。”

  徐誌文頹廢的低下頭，蕭瑟的離開了教室，身後傳來了女孩子們的歡呼聲。

  瑪麗修女一臉無奈，“你們把你們的國文老師趕走了，我又找誰來教你們國文呢？”

  年輕的女學生們互相望一望，調皮的吐吐舌頭，最後轟然大笑。

  瑪麗修女無奈地搖了搖頭，“好吧，今天你們放假了。”

  話罷，她頭疼的轉身出了教室。

  王文秀目光閃爍，有意無意地看向了袁婉瑩，微笑著宣布：“今天我請大家喝下午茶，歡迎大家到我家來做客！”

  蘇大小姐驚喜地叫出了聲，主動為身旁一臉懵的袁婉瑩解釋了起來：“文秀同學的家裏其實是在省城，因為她母親和瑪麗修女是好朋友，才會過來這邊讀書。”

  “這邊雖然隻是一個別院，卻是年前新修的歐式花園風格，據說非常的漂亮！”

  ……

  女學生們成群結隊地出了學校，學校門口，早已經招來了二十幾輛黃包車，一人一輛上了車，浩浩蕩蕩的車隊，向著縣城中心行去。

  一路上，袁婉瑩目不轉睛地看著鱗立櫛比的商鋪，有做老式旗袍的店子，也有做新式禮服的店子，有賣油鹽醬醋的雜商鋪，也有鑲嵌著彩色玻璃的洋行。

  新時代的事物和舊時代的雜貨和諧的共存在一條街上，熙熙攘攘進進出出的人們，都彰顯了這個江南小鎮的繁華。

  很快，黃包車停在了一棟白色的花園別墅前，鐵藝的柵欄門已經打開，穿著白色傭人服的下人們分列兩旁，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中年人迎了上來：“歡迎諸位小姐來到王公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