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通往城內的，是一條染血的路。

  跟在後麵的人馬已經點燃了火把，紛紛跑上前去列隊站在大道的兩旁，為他們照亮前路，然後，馬車行駛進了洞開的城門。

  終於進入金陵城了。

  南煙屏住呼吸，看著外麵的慘狀。

  她不是沒有經曆過戰爭，也不是沒有看到過戰爭中的血肉橫飛和屍橫遍野，但是，她看到的，都是“戰”，而眼前，卻是被戰爭這個凶獸吞進去，又吐出來城郭殘敗的樣子。

  沿途，都能看到橫七豎八的屍體。

  有守城士兵的，也有平民百姓的，鮮血在這樣晦暗的光線下，已經發黑。

  兩邊的房舍，許多門窗都已經破損，能依稀看到裏麵沒有半個人影，桌椅杯盞散落一地，往日繁華熱鬧的街市商埠，這個時候隻剩下東倒西歪的門板。

  就在他們路過一個商鋪的時候，從裏麵傳來了一陣狂笑。

  南煙轉頭一看，隻見幾個匪徒懷裏抱著從裏麵搶來的金銀珠寶，剛剛揣進懷裏，就急不可耐的又往下一個地方衝去。

  “這，這——”

  南煙眼睛都紅了：“你就放任他們這麽幹？！”

  祝成瑾連眼皮子都懶得抬。

  南煙急得聲音都啞了：“就算，就算你要把這個江山搶回去，可這個江山也是將來你要統治的。弄成這樣，你還想做什麽皇帝！？”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勸，祝成瑾要作死，自然是任由他。

  可是，自己的東西被搶走是一回事，被搶走之後摔成碎片又是另一回事，她不是鐵石心腸，做不到看到這樣的慘狀還能無動於衷。

  但祝成瑾就能做到。

  南煙的這些話對他而言就像是耳旁風，他根本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更不要說在意。

  就在這時，路邊的一個房子裏傳來了一陣女孩子淒厲的哭喊聲：“不要！救命，救救我！”

  身為女人，南煙一下子就明白過來。

  她怒吼道：“停車！”

  雖然不是祝成瑾開口，但畢竟兩個人都在同一輛馬車上，前麵的車夫還是下意識的勒住了馬匹，不等祝成瑾說什麽，南煙推開車門直接躥了下去。

  “娘娘！”

  一直跟在旁邊的聽福早就聽到了動靜，急忙過來，其他一些跟隨在祝成瑾身邊的士兵也都圍了上來，而祝成瑾的手伸到窗外，輕輕的擺了一下，那些人便沒有說什麽。

  南煙從一個人手裏搶過了一個火把，直接帶著聽福闖進了那棟小樓。

  一樓已經是一片狼藉，完全是被劫掠過後的樣子，還有幾個奴仆打扮的人的屍體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聲音是從二樓傳來的，南煙帶著聽福上去，果然看到一間繡房裏，幾個匪徒把一個女孩子按在床上撕她的衣裳，那女孩子拚命的掙紮痛哭，卻毫無辦法。

  南煙怒道：“給我住手！”

  那幾個匪徒被嚇了一跳，回頭一看，也認出了南煙。

  他們冷冷說道：“管什麽閑事。”

  南煙直接抓著火把走過去，火焰騰騰的幾乎要燒到他們身上，幾個匪徒雖然凶悍，卻也有些害怕，急忙從床上跳開，南煙這才看清，床上躺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子，肌膚如雪，淚流滿麵，突然看到南煙過來，就像是看到救苦救難的菩薩一樣，一下子起身抱住了她。

  “姐姐救我！”

  南煙一隻手舉著火把，一隻手摟著她：“別怕！”

  聽福也急忙跑過來，順手撿起地上一件衣裳丟到那女孩子身上，然後擋在了南煙麵前，幾個匪徒這下也回過味來，麵目猙獰的說道：“他媽的，兄弟幾個玩玩女人，跟你有什麽關係，給我閃開！”

  南煙狠狠道：“不怕死的試試過來。”

  “你——”

  那幾個人凶性一起，立刻就要衝上去，聽福雖然個頭比不過他們，但這個時候也擼起袖子準備動手。

  這時，門口傳來了祝成瑾的聲音：“你們要幹什麽？”

  “……”

  “你們是不是想要在我麵前動她？”

  幾個匪徒回頭一看，是那些士兵簇擁著他也走上來了，幾個人頓時有些猶豫。

  雖然他們是天罡連環塢的水匪，不歸祝成瑾管，但畢竟兩邊是聯盟的關係，他們多少也要給他一點麵子；而司南煙雖然不是他的貴妃，卻是他費盡心思誘到身邊的，多少也算是一個靠山。

  兩邊現在也還不能撕破臉。

  於是，幾個匪徒狠狠的一跺腳，隻能穿上衣服離開了。

  直到這些人離開，南煙才對懷裏的女孩子說道：“快起來，把衣裳穿好。”

  那女孩子哆哆嗦嗦的穿上衣服，又抬頭看她，看向周圍的人，淚流滿麵的說道：“姐姐，你，你是什麽人？這些人又是什麽人？我爹娘都被他們，被他們——”

  南煙伸手掩住了她的嘴，說道：“別問那麽多，也別想那麽多。”

  “……”

  “你若想活命，就站起來，跟著我走。”

  “……”

  “否則，你就繼續留在這裏難過。但這些人會不會回來，我不能保證。”

  那女孩子臉色慘白，咬咬牙，立刻從床上下來，對著南煙磕了個頭：“我跟著姐姐走。”

  南煙點點頭，這才轉頭看向站在門口的祝成瑾，隻見他那雙通紅的，透著瘋狂眼神的眼睛冷冷的看了這個女孩子一眼，又冷笑著轉身離開了。

  南煙帶著這個勉強穿上衣裳遮羞的女孩子下了樓，看到一地的屍體，她又哭了起來。

  而祝成瑾已經上了馬車。

  南煙說道：“別哭了，再哭下去，我也不等你了。”

  那女孩子哽咽著，又回頭看了一眼，然後轉過頭來對南煙說道：“姐姐，能把火把給我嗎？”

  南煙微微蹙眉，將手中的火把遞給她。

  隻見她舉著火把，對著裏麵的一片狼藉跪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退出房子，將火把丟了進去。

  很快，大火燃燒起來，將這個小樓吞沒。

  這女孩子起身走到了南煙身邊，哽咽著說：“我叫蜻蜓，今後我的命就是姐姐的。”

  南煙看了她一眼，道：“本宮乃是當朝貴妃，你的命，我收下了。”

  這個叫蜻蜓的女孩子驀地睜大了雙眼。

  但隨即，她低下頭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