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平這個時候也明白了過來，她睜大眼睛，看向身後遠處那早已經被荒蕪的千頃良田，然後慢慢說道：“難怪我們來的時候，那些秧苗稀稀拉拉的，因為七成以上的種子根本不可能種出糧食來。”

  祝烽道：“也是因為這些秧苗長得不得勢，前任越國國君才會在於我們會麵，又得到了新的糧食之後，毫不憐惜的讓人把那些秧苗都踩踏了。”

  祝成鈞道：“就徹底斷了他們這裏的糧路！”

  祝烽點了點頭。

  而心平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兒臣明白了。金陵那一批人，他們劫走了運往越國的糧車，肯定也發現了這一點，而父皇要保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父皇準備要對越國用兵，所以在糧食上動了手腳，所以——”

  她抬起頭來看向祝烽：“父皇才讓人把他們都殺了……”

  祝烽的目光堅定中又透著一點柔和，道：“剛剛朕跟你說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

  “還有一句話，叫欲成大善，不拘小惡。”

  “……”

  “朕身為皇帝，謀算的是天下百姓的福祉，如果這一仗出了任何的差錯，眼前損毀的邊境百姓的生死，而將來牽連的，也許就是整個炎國的安危。”

  “……”

  “所以，朕殺了他們。”

  “……”

  心平沒有說話，像是在咀嚼這句話，又像是在回想這些日子自己的堅持到底有沒有意義，小小瘦瘦的身板都微微的有些顫抖。

  過了許久，她才輕聲說道：“兒臣明白父皇的顧慮。”

  “……”

  “可是，兒臣也希望，這樣的‘小惡’，將來不會再有，至少，不要常有。”

  “……”

  “那些，畢竟也是父皇的子民啊。”

  祝烽沒有說話，隻是平靜的看著她，過了許久，才微笑著輕輕的撫摸了一下她的臉：“到底是你娘的女兒。”

  與此同時，李無傷已經低聲念出了國書所列三條國策的第一條。

  這，他毫不意外。

  在意識到越國國內的糧食危機的時候，他也已經漸漸明白祝烽這些年的謀略布局，隻是，不管是罵李無裕的鼠目寸光，還是歎祝烽的心機城府，這個時候都晚了。

  在糧食這件事上，他們幾乎已經沒有再跟炎國談判的籌碼，隻能聽之任之。

  再說，兩國生絲與糧食的貿易繼續，但生絲的價格要下降一半這一點，對他們來說也未必是壞事，隻有本國能養活自己的子民，他們才不至於再像這一次一樣被人卡脖子。

  於是，李無傷道：“這第一條，我接受。”

  南煙毫不意外，低垂著眼睫點點頭：“嗯。”

  她借著說道：“那麽第二條，相信陛下也能接受。”

  “……”

  李無傷卻沒有立刻說話。

  國書上的第二條，是要求越國邊境的五個城市開埠通商。

  這個要求，事實上是上一個要求的附加條件，既然炎國要重新開始跟越國進行生絲和糧食的貿易，而且，越國如今糧食缺口如此之大，自然接下來會有大批的商人進行來往互惠，僅開放陡北鎮這一處自然是不足以滿足這個局麵的需求。

  如果公家不開放，下麵的商人就會開黑市，這樣一來，稅賦又是大問題。

  所以，不如直接放開五個城市。

  這不論對炎國還是越國，都是有好處的事。

  可是，李無傷卻一直沉默著沒有說話。

  南煙一直平靜的看著他，事實上，她比李無傷有更多的耐心，隻是，這樣炎熱的天氣裏，每個人都像是烤盤上的火物，被烘得快要幹枯了。

  於是，她淡淡說道：“怎麽，對於這一條，陛下還有顧慮？”

  李無傷抬頭看向她的時候，雖然眼中滿是陰霾，但口吻卻不自覺的柔和了一些，斟酌了半晌才慢慢說道：“這又是他的手筆？”

  南煙淡淡一笑，笑容中也透著一點冷意。

  “此乃國書。既然是國書，自然出自一國國君的授意，有什麽問題嗎？”

  “……”

  “還是說，這第二條，貴方不能接受？”

  “……”

  “若是這樣，那本宮怕是也要懷疑貴方和談的誠意。”

  李無傷沉沉說道：“你不必這樣逼我，你應該知道，這第二條看起來無足輕重，根本不足以寫到國書之上，他之所以這麽寫下來，是因為第三條！”

  在另一邊的涼棚內，兩個小孩子還在絞盡腦汁的想著國書上應該如何寫。

  心平搖搖頭：“兒臣實在是想不出來了。”

  “……”

  “兒臣隻能想到提高糧食的價錢，讓他們不能再占咱們的便宜，其他的，兒臣就真的不知道應該再讓他們做什麽了。”

  祝烽看了她好一會兒，終究隻是笑了笑，溫柔的擰了她一把，道：“朕的女兒仁慈善良，是個厚道人。”

  心平卻並沒有因為這一句誇讚而開心，反倒小心翼翼的看了祝烽一眼，道：“父皇，兒臣不應該太善良，對嗎？”

  祝烽說道：“慈不掌兵。”

  “……”

  “你是朕的女兒，是金枝玉葉的公主，又不用你去出兵打仗，自然希望你淳厚善良。”

  這句話雖然是安慰她的，可卻是說給一旁的漢王祝成鈞聽的。

  他從進入軍營的第一天就被告知過，慈不掌兵，太過仁慈的人不僅不能掌兵，尤其他身為皇子，甚至沒有辦法活在那波譎雲詭的世界裏，所以，心平公主想不出來，也不必想出來，因為她可以一輩子活在父皇的庇護之下，但他不可以。

  他必須要承擔起自己的責任，保護他的母親和姐姐，甚至，要保護整個大炎王朝。

  想到這裏，祝成瑾咬著下唇，小小的臉上滿是凝重的神色。

  過了很久，他說道：“父皇，兒臣想到了一條。”

  祝烽抬眼看向他：“哦？跟朕說說，你會在國書上再寫上什麽？”

  祝成鈞小心翼翼的說道：“兒臣會要求他們在邊境的城市，不設軍府，常駐兵力不得超過五千。”

  “……”

  祝烽沒有說話，眼中卻猛地閃過了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