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舅父顧亭秋為了避嫌，雖然允許了司慕雲和他的幾個學生去黎府道賀，但他自己，隻讓人送去了一份賀禮，並沒有親自到場。

  所以現在，他也還在家裏。

  玉公公輕聲說道：“貴妃娘娘，不管是前任內閣首輔，還是現任內閣首輔——這個時候，這麽一個人，是有大用的。”

  “……”

  南煙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若隻是讓人來幫忙，她可以立刻做出判斷，讓人把顧亭秋找來。

  可是，若論起可能要讓人擋在自己的前麵犧牲，那——

  她還不具備這樣的狠心。

  看著南煙明顯有些猶豫不決的模樣，玉公公在心裏輕歎了口氣，隻說道：“娘娘恕罪，奴婢僭越了。”

  南煙看了他一眼，隻輕聲道：“玉公公的意思，本宮知道了。”

  “……”

  “隻是，容本宮再想想。”

  玉公公點點頭，對著她行了個禮，南煙便轉身往魏王那邊走去。

  看著她一臉複雜的表情，祝成軒輕聲說道：“娘娘，玉公公跟你說什麽了嗎？”

  “……”

  南煙抬頭看了他一眼。

  少年人的眼睛，清明而澄透，在這樣的夜色裏如同天上的星子一般。一看到他的眼睛，也讓南煙在心裏下定了決心。

  不論如何，自己要穩住大局，也要保護這個孩子。

  他是未來。

  想到這裏，她深吸一口氣，努力的做出了一點微笑，說道：“沒什麽。”

  祝成軒看著她：“真的？”

  他顯然看出，南煙這樣，是隱藏了什麽麻煩的情緒。

  南煙卻微笑著說道：“放心。”

  “……”

  “有一些事請，本宮可以處理好。”

  “……”

  祝成軒猶豫了一下，才輕聲說道：“若有麻煩，娘娘一定要告訴本王。現在，本王跟娘娘是站在一起的。”

  南煙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

  說完，兩個人便跟阮恒舟他們一起，繼續往前走去。

  |

  自從內外九門關上之後，整個京城就安靜得連夜風都停了下來，樹梢上的葉子仿佛被凍結了一般，一動不動。

  但，即便這樣的安靜，也比不上城中一個地方。

  這裏是安靜，是死寂。

  雖然這裏有不少人，甚至，也有人在漆黑的深夜裏不斷的嚎哭喊冤，可越是這樣的聲音，越是讓這個地方顯得更加寂靜，仿佛連生命都會在此地禁步。

  這裏，就是天牢。

  一輪清冷的圓月掛在頭頂，月光透過牢房高高的牆上一閃隻有巴掌大小，還被鐵柵欄封得嚴嚴實實的窗戶照了進來。

  照亮了一雙沉靜又陰冷的狼眼。

  黎不傷靠坐在牢房的一個角落，大牢裏冰冷潮濕的空氣裏散發著一種令人作嘔的，腐敗的氣味，但這種氣味，對他這個身居高位的人而言，卻並不陌生。

  相反，這種氣味，反倒勾起了他一些久遠的回憶。

  那些回憶中，有烈火，有寒冰，他不太願意去觸碰，因為每一次觸碰，都給人一種冰火兩重天，仿佛要將人撕裂一般的折磨。

  可是，他卻又忍不住去回憶。

  因為在這一段回憶的盡頭——或者說，結束這一段回憶的，是一個人的笑容。

  秀麗而溫柔的笑容，當她出現在月光中的時候，連清冷的月光，也多了幾分柔軟的溫度。

  黎不傷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就在他仰頭望著窗外的月光的時候，在對麵的牢房裏，一個嬌小的身影也靠坐在牆邊。

  但，謝皎皎看向的，不是皎皎的月光。

  而是皎皎的月光下，黎不傷那張冰冷的麵孔。

  他們被關進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當然，他們不可能像其他那些被關進天牢裏的人一樣，明明喉嚨已經喊得沙啞了，還不斷的喊冤，甚至——從在黎府，在貴妃娘娘開口將他們所有人，包括黎不傷抓起來之後，黎不傷就沒有再說一句話。

  謝皎皎也沒有再說話。

  但不同的是，她有很多話，隻是說不出口。

  而黎不傷……

  他似乎，整個人都空了。

  不要說說話，看了他那麽久，他連呼吸和心跳，仿佛都頓住了。

  謝皎皎心如刀絞，知道這個時候他不想見到自己，也不想聽到自己說話，可是看著他坐在那裏一動不動，望著明月到了深夜，而這個夜晚，明明應該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的。

  謝皎皎的心裏，更像是被千萬刀切割得鮮血淋漓，幾乎支離破碎。

  她掙紮了許久，終於開口，隻是聲音也顯得支離破碎。

  “不傷……”

  黎不傷一動不動。

  甚至連呼吸都沒有亂一下，仍舊抬頭看著窗外的月亮。

  月光下，他長長的睫毛仿佛凝結了一層霜，給他的目光也更添了幾分冷意。

  謝皎皎心中太多的話語和情緒，當看到他的目光的時候，一瞬間被凍僵了一般，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而就在這時，牢房的另一頭，大門的那一邊，傳來了一聲響。

  有人打開了牢房的大門。

  謝皎皎立刻轉過頭去。

  可惜，被關在牢房裏，隻能勉強看到眼前這條漆黑潮濕的甬道，外麵的情況幾乎什麽都看不清楚。

  她立刻屏住呼吸，就聽見一陣腳步聲從外麵走進來。

  似乎，人還不少。

  大門口原本還坐著幾個守牢房的獄卒，時不時會在幾條甬道裏走來走去，觀察被關押的犯人有沒有異樣——當然，最主要的是防備著這些人自殺，此刻聽到有人進來，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然後，謝皎皎就聽見那幾個獄卒誠惶誠恐的聲音——

  “貴妃娘娘！魏王殿下？”

  一聽到這句話，謝皎皎的心都跳了一下。

  而立刻，她的眼角就看到對麵牢房裏的黎不傷，雖然他仍舊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可謝皎皎分明能感覺到，他好像全身都震了一下。

  尤其是他的目光。

  那一層凝結在眼瞳上的寒霜，仿佛一瞬間就融化了。

  隻因為聽到了那兩個字。

  謝皎皎握著木柵欄的手不由的一緊，粗糙的木刺立刻紮進了她的手裏。

  那些獄卒又殷勤的說道：“娘娘和殿下過來，是要提審哪一個犯人嗎？”

  頓時，兩個人的呼吸都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