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他看向南煙，神情凝重的說道：

  “你，也不要問。”

  “……”

  南煙安靜的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神情複雜的點了點頭：“妾知道了。”

  說完，便低下頭去，安靜的吃東西。

  不知怎麽的，這件事原本也跟他們兩無關，哪怕是說出來了，也沒有多大的影響，但飯桌上的氣氛卻奇妙的改變了。

  變得有些沉悶。

  祝烽吃了幾口，就像是沒什麽胃口似得，放下了碗筷。

  南煙抬頭看他：“皇上不吃了？”

  祝烽道：“可能是昨晚沒睡好的關係，朕沒什麽胃口。”

  “……”

  “你多吃一些。”

  南煙想了想，道：“那皇上喝一點湯吧。是葉諍讓人去外麵打的野雞崽子熬的湯，很鮮的。”

  祝烽道：“盛半碗吧。”

  冉小玉立刻便過來為他盛湯。

  祝烽端起來喝了一點，果然滋味鮮美，裏麵還加了一些風幹的菌菇，滋味更加獨特，他一口喝完了半碗，道：“這個不錯，你也喝一些，很養身體的。”

  南煙笑道：“就是聽說妾前些日子不太舒坦，葉諍讓人想著辦法弄那些鮮活的東西回來。”

  祝烽道：“他心細的。”

  說完，又看了看南煙，輕聲道：“嗯，你的氣色的確比之前好了不少。”

  南煙笑道：“打老虎都沒問題的。”

  說到這話，祝烽又瞪了她一眼。

  “打老虎？就你這樣的，給老虎塞牙縫都不夠！”

  “……”

  他說這話，原本也隻是奚落她一下，兩個人之間的玩笑，可南煙聽到這話，卻驀地一顫。

  眼睛裏閃爍著，望著祝烽。

  祝烽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和神情有些異樣，又看著她：“怎麽了？”

  “……”

  南煙說不出話來。

  她也沒法說。

  因為她沒有辦法告訴祝烽，這句話，她曾經聽過，也是他對自己說過的。

  那個時候，自己受了傷，被送到簡家去修養，等到祝烽將宮中的一切處置完畢之後，將自己接回宮，而且，還特地在武英殿的角落裏給自己安排了一方天地，讓自己坐在那裏做事。

  當時他還擔心自己的身體，而自己就吹噓著，身體早無不適。

  打老虎都可以。

  她記得那個時候，祝烽就白了她一眼，然後說——“打老虎？你還不夠塞老虎的牙縫呢！”

  言猶在耳。

  如今，他已經前塵盡忘，卻還是會對自己說出幾乎一模一樣的話來。

  可見，他還是他。

  那自己，還是往昔的自己嗎？

  南煙一時感慨，而祝烽看著她，隻柔聲道：“朕也不想你去打老虎，隻要你健健康康的，路上不要再有什麽閃失就好，朕還想帶你去一個地方看看呢。”

  “嗯？”

  南煙抬頭看向他：“皇上要帶妾去哪兒？”

  他們不是直接回京城嗎？

  祝烽說道：“玉門關。”

  “……”

  南煙頓了一下。

  半晌，才輕聲道：“玉門關……”

  說起來，他們這個地方其實已經算是玉門關的地界了，從沙州衛再往西北走不到半天，就到玉門關，之前那個神秘人讓她將祝烽引到玉門關這裏來好動手，其實也就是在熱月彎這個地方定了一顆釘子，也的確，讓祝烽吃了些苦頭。

  好不容易，一切都過去了。

  祝烽卻又想去玉門關看看。

  南煙想了想，道：“皇上是打算，離開沙州衛之後，先去玉門關看看，然後再折返，直接回京城嗎？”

  “嗯。”

  “皇上，為什麽想去那裏呢？”

  祝烽沉默了一下，說道：“也沒有為什麽，就是想去看看。”

  說著，他看向南煙，笑道：“都已經到了這裏了，難道你就不想去看看玉門關？”

  南煙想了想，說道：“倒也不是，這麽一個地方，妾當然想去看。”

  “……”

  “隻是聽說，春天來了，西北這邊的風沙很大。”

  說到這裏，她看了祝烽一眼：“隻怕路上，會很困難。”

  聽到這句話，祝烽的氣息卻是不由自主的沉了一下。

  的確，他也聽說過，或者說，他原本也知道，西北蠻荒之地，隻要到了春秋兩季，漫天黃沙遮天蔽日，嚴重的，會讓人馬都失去方向。

  一旦失去方向，人在茫茫的荒原上，就幾無生路。

  而一想到那遮天蔽日的黃沙，他的心不由得就沉了一下。

  他想到了一個夢境。

  那個夢裏，也是漫天的黃沙，遮天蔽日，幾乎讓人連呼吸都無法繼續，他什麽都看不到，也什麽都聽不到，隻能感覺到自己周身如火焰一般熾熱，那種感覺，令人窒息。

  可是，他不確定那是自己的夢。

  因為那夢境，既真實，又不真實。真實是因為，他幾乎每一次都被夢中令人窒息的景逼到絕境，而不真實又是因為，每一次當他掙紮著從夢境中醒來的時候，又覺得好像離得很遠，仿佛根本不是自己剛剛經曆過的夢境。

  那好像是——

  一場夢中夢。

  他在夢裏，夢到了這樣的黃沙漫天，夢到了這樣讓人窒息的場景。

  “皇上。”

  “……”

  “皇上？”

  就在祝烽有些陷落在那夢中夢境的殘留記憶中時，耳邊突然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隻傳入了他的心裏。

  轉頭一看，是南煙在看著自己。

  她一隻手請撫上祝烽的手，輕聲說道：“皇上在想什麽？這麽出神。”

  “……”

  祝烽安靜了一會兒，感覺到她柔軟的掌心傳來的微涼的體溫——要比自己熾熱的體溫低不少，那種溫度讓他覺得胸口一陣暢快。

  立刻舒了一口氣。

  然後笑道：“沒什麽。”

  南煙還看著他，感覺到他剛剛的神情，還有眼中茫然又無措的眼神有些熟悉，好像是自己剛剛到他身邊的時候，葉諍好告誡自己——“燕王夢中好殺人”的時候，他的神情。

  她輕聲道：“沒事吧？”

  祝烽搖搖頭。

  南煙又說道：“那，皇上是打算，明天離開沙州衛，先去玉門關看看，然後再回京城？”

  “嗯。”

  “……”

  “你若嫌顛簸，也可以不去，就留在沙州衛，等朕從玉門關回來，再接你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