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煙蹲下身，對上那張狼狽的臉，和狂亂的眼神，艱難的道：“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

  “鳳姝？”

  眼前這個看似癲狂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初寵冠六宮，讓祝烽幾乎神魂顛倒的麗嬪——鳳姝。

  但現在，她卻跪在雪地裏，滿身泥汙，一臉的狼狽。

  她的一頭暗金色的長發，過去，曾經是美麗和野性的象征，但此刻，卻是亂蓬蓬的，毫無光澤披散在臉上，甚至剛剛，南煙都沒有第一時間發現這個“瘋子”有一頭金發。

  可是，即使看到了，她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於是又叫了她一聲——

  “鳳姝？”

  那個人聽到這兩個字，突然又笑了起來。

  可她的嘴裏塞滿了雪和泥，雪水在臉上融化，混著泥汙流淌下來，在那張臉上劃出一道一道黑漆漆的紋路，更讓她顯得狼狽不堪。

  她越笑越厲害，不斷的笑道：“鳳姝？鳳姝是誰？鳳姝？哈哈哈哈。”

  這一次，南煙更聽清楚了她的聲音。

  真的是鳳姝。

  隻是，這個曾經讓她恨的牙癢癢，也曾經掀起了後宮無數波瀾的女人，此刻，竟然已經瘋癲了。

  可南煙的心裏，卻又冒出了另一種奇怪的感覺。

  她看著兩邊的那些嬤嬤，他們生怕瘋癲了的鳳姝會衝撞到貴妃娘娘，於是都小心翼翼的跪在地上，用力的按住了鳳姝。

  南煙道：“這，她是怎麽回事？”

  其中一個急忙說道：“娘娘，這個賤人瘋了之後就被送進來了，怕驚擾到別人，一直都關在那邊，隻是今天——她不知道又發什麽瘋，趁著奴婢們給她送飯的機會，竟然跑出來了。”

  另一個又道：“衝撞了娘娘，請恕罪。”

  南煙沉默了一下，說道：“先把她送回去吧。”

  “是。”

  眾人急忙起身，也將鳳姝從地上拖起來，往前方那個小屋走去。

  南煙也跟著他們走過去，才看到這間小屋破舊不堪，門是壞的，連窗戶都是透風的，房間裏也幾乎沒什麽擺設，隻有一張掛著破爛帷幔的床，屋角堆滿了枯葉和灰塵，甚至還有一些飄進去的雪花。

  南煙一看到，頓時皺起了眉頭：“這裏怎麽，這樣？”

  幾個嬤嬤看了她一眼。

  有人陪笑道：“這，是關罪婦的地方，自然跟娘娘住的地方是不同的。”

  “……”

  南煙啞口無言。

  她也不是一兩次被打入冷宮，但每一次，她住的地方都不差，還有專門的人照顧她的飲食起居，甚至，連祝烽，為了跟她和好，都跟著她住到冷宮來。

  她完全不知道，原來真正的冷宮，是這個樣子。

  原來，自己被保護得太好了。

  她遲疑著，喉嚨也有些發梗，又沉默了一會兒，才對那幾個嬤嬤說道：“你們，你們先下去吧，本宮想跟她說說話。”

  其中一個嬤嬤急忙說道：“娘娘，她瘋癲了，會傷著娘娘。”

  “無妨，你們在外麵守著就是了。”

  “可是——”

  “出去！”

  南煙臉色一沉，他們當然也害怕，隻能唯唯諾諾的退了出去。

  南煙又往外看了一眼，那些人倒也知情識趣，並沒有站在門口，而是站在離小屋子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隻要出了事，他們都能立刻跑上來。

  她這才放下心，回過頭來。

  這個破舊的小房間裏，就隻剩下他們兩。

  此時，鳳姝回到了這個房間裏，不知是什麽又激起了她不安的情緒，她一個人跑到角落裏去坐著，兩隻手抱著膝蓋，好像恨不得將自己蜷縮得別人都看不到。

  看著她這副模樣，南煙的心中，百味雜陳。

  說起來，快有一年的時間不見了。

  自從寧王作亂，她作為從犯被看管起來之後，宮中就再沒見到過她的身影。

  南煙甚至懷疑，她已經被秘密處死了。

  人死如燈滅，雖然知道她的身上還有很多未解之謎，也還記掛著她曾經跟自己說過的那些話，但人一死，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加上南煙這些日子自己也遇上了不少煩惱，所以，幾乎就已經將她忘了。

  卻沒想到，她居然還活著。

  隻是，已經瘋了。

  南煙走過去，慢慢的蹲下身來，看著那蓬亂的金色頭發下，她瑟瑟發抖的樣子，和不敢與自己直視的恐懼的雙眼，在判斷她還剩下多少神智。

  南煙輕聲道：“鳳姝。”

  “……”

  “你還記得我嗎？”

  “……”

  “我是司南煙，貴妃司南煙。”

  “……”

  “你，你還記得我？”

  聽到“貴妃司南煙”，鳳姝仍然沒什麽反應，可是，她安靜的坐了一會兒，突然顫抖了一下，喃喃道：“貴妃？”

  南煙心中一喜——

  她有意識？

  正要再說什麽，卻又聽見鳳姝喃喃道：“貴妃……皇上……皇上……”

  南煙微微蹙起眉頭，聽見她開始不斷的呢喃著“皇上”，那雙陷入瘋癲而渾濁的眼睛裏，也開始有了一點光：“皇上，皇上來了嗎？”

  “……”

  南煙的喉嚨頓時一梗。

  她沒有想到，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鳳姝已經瘋了，竟然還想著祝烽。

  看來，雖然是被寧王他們派到祝烽的身邊，雖然是帶著目的，使用她的體香來誘惑祝烽，但那些日子下來，她也不全都是假的。

  隻是，她的真心——在這種情況下，已經一錢不值了。

  南煙有些感慨，倒也並不是同情她。

  畢竟，從一開始，她就是假的，又怎麽能寄希望得到真的回饋呢？

  看著她睜大眼睛望著自己，因為提到“皇上”，眼中才閃爍著一點稍微清醒的光，南煙沉默了一下，用溫和的聲音說道：“皇上沒有來，皇上讓我來問你一句話。”

  “……”

  “如果你好好的回答，他，也許，會來。”

  聽到“也許回來”，鳳姝的眼睛更亮了一些。

  她抬頭看向南煙，目光中充滿了急切，更添了幾分狂亂，幸好她並沒有要傷人的舉動，隻急促的呼吸著，說道：“什麽？你要問什麽？”

  南煙盯著她，慢慢的說道：“當初，你在翊坤宮中看到過我收藏的那幅畫，你說，你見過畫上的人。”

  “……”

  “這句話，到底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