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樣，心平公主在寢宮翻江倒海了小半個時辰之後，南煙的臉上露出了一點倦意，祝烽便帶著她離開了。

  送走了皇帝和公主之後，冉小玉回到寢宮。

  看到南煙靠坐在床頭，立刻奉上了一杯熱茶，輕聲說道：“娘娘今天走了那麽遠，還沒休息好，剛剛陪著公主殿下玩，又勞神了。”

  “無妨。”

  南煙接過茶杯，淡淡的一笑：“看著她，我再累也不累了。”

  冉小玉笑道：“有公主殿下在，娘娘就像是吃了仙丹一樣。”

  “可不是麽。”

  兩個人閑聊了兩句，南煙喝了一點茶，冉小玉接過茶杯來，低聲說道：“不過，娘娘，剛剛皇上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麽？”

  南煙靜默的眼眸微微的閃爍了一下。

  “你是說——”

  “娘娘今天出了角門的事。”

  南煙沉默了一下，然後平靜的說道：“不是他察覺了，應該又有人在他跟前說了什麽。”

  “哦？”

  “他今天去看望了皇後娘娘，聽說今天，大半個後宮的人都到皇後那裏，想來也是去堵他的。聚到一起了，還能說什麽，自然是誰不在場，誰就是話題了。”

  “又是寧妃他們！”

  冉小玉麵露怒意：“他們真是一點空閑都不給娘娘。”

  南煙淡淡一笑：“沒關係。”

  “可皇上他，他會不會對娘娘要去什麽地方產生懷疑呢？”

  “他沒說什麽，就是沒事。”

  “但娘娘不是要去——”

  “沒事的，”南煙平靜的說道：“不用擔心。”

  雖然她這麽說，但冉小玉完全不能平靜下來，她也不能明白，南煙怎麽能對這件事這麽胸有成竹。

  要知道，就算自己身手不凡，去辦那件事，也不能完全保證不被人察覺。

  不過，皇帝不急太監急，做宮女的再著急，貴妃不著急也是白搭。

  看著南煙不在意的樣子，她也沒辦法。

  為南煙鋪好床，服侍她睡下之後，冉小玉便也退下了。

  不過，南煙也並沒有立刻閉上眼睛，在漆黑的，寬敞的寢宮當中，她總有一種自己特別渺小的感覺，尤其是晚上躺在床上，感覺到外麵黑漆漆的天色如同一隻巨大的黑手，要將自己擒住。

  那黑手，不知道是自己心中的陰霾，還是命運。

  不知過了多久，她長歎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半夜，外麵傳來了淅淅瀝瀝的聲音。

  南煙睡得迷迷糊糊的，倒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第二天早上，一陣涼意透過錦被襲來，才發現外麵又下雨了。

  一場秋雨一場寒。

  這個時候，已經能感覺到冬日的腳步了。

  南煙吃過早飯之後，便走到廊下，看著一連串晶瑩的雨珠從屋簷上滴落下來，將腳下的青石板衝洗得幹幹淨淨，雖然穿著厚實的鞋子，也能感覺到寒意頓生。

  她忍不住伸手去，接了幾滴雨水。

  “娘娘！”

  身後的彤雲姑姑立刻趕上來，責備道：“你怎麽又站在這風口上？站在這裏不說，還玩水？”

  南煙啞然失笑：“誰玩水了？”

  “你看看你的手，著涼了怎麽辦？”

  一邊說著，一邊拿出帕子來給她擦手。

  南煙哭笑不得。

  自從上一次出了換藥的事情之後，彤雲姑姑簡直就拿她當三歲的小孩子在養，多走一步不行，少吃一口也不行。

  幸好冉小玉拿了一件厚厚的狐裘出來給南煙披上，說道：“姑姑放心，我會看著娘娘的。”

  這才算救了駕。

  彤雲姑姑念叨著，又下去忙了。

  南煙看著她的背影，苦笑道：“我現在，哪裏還像貴妃，倒像是浣衣局裏做苦工的。”

  “娘娘說什麽呢，誰敢讓你去做苦工。”

  “哈哈，我說笑呢。”

  冉小玉看著南煙平靜的眼睛，有幾滴細小的雨絲飄到了她的睫毛上，像是凝結的淚滴一般，卻又平添了幾分清明和淡漠。

  她輕聲問道：“娘娘，今天——還出去走走嗎？”

  “……”

  南煙轉過頭來看著她。

  “當然。”

  “……”

  “當然要去。”

  “……”

  冉小玉的心跳微微的沉了一下。

  原本以為今天的天氣不好，這樣的陰鬱綿綿；原本以為昨天皇帝問了那句話，看得出來已經有人在背後盯著她了；原本以為剛剛那樣輕鬆的說笑，不想是要去辦要緊的事的緊張氣氛……這所有的“原本”，讓她以為，南煙今天不會去。

  沒想到，還是要去。

  看來，她真的是鐵了心的。

  想到這裏，冉小玉的眼中又多了一層憂慮和陰翳——南煙對她，不可謂不好，兩個人也已經算是出生入死的主仆了，況且，南煙也沒有將她當奴婢，一直是將她當做好姐妹的，什麽事，兩個人都能交心。

  唯有這一次這件事，南煙告訴了她，自己要去內閣大庫找一樣東西，卻始終沒說明白，自己到底要找什麽。

  更沒有說，自己為什麽要去。

  這一點，是讓冉小玉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憂心忡忡的原因。

  南煙的轉變，似乎就是從失蹤的那兩天開始，而最大的問題，似乎也在她要去內閣大庫找尋的那個東西上。

  到底，要找什麽呢？

  心裏正想著，隻見南煙又將手伸出屋簷外，這一次，雨小了很多，隻有一些細細密密的雨絲落在她的掌心，凝結成了一個一個晶瑩剔透的小水珠。

  南煙道：“雨小了，咱們走吧。”

  “……”

  冉小玉遲疑了一下，輕聲道：“是。”

  說著，便回去拿了一把傘，撐到她頭頂，兩個人慢慢的走出了寢宮。

  這一路上，小雨淅淅瀝瀝的打在油紙傘麵上，仿佛有人在耳邊細語呢喃，可這樣的聲音，絲毫不能減輕冉小玉心中的憂慮。

  隨著他們一步一步，越來越靠近角門，她的心情反倒越來越沉重了。

  這時，走到了門口。

  她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

  因為下雨的關係，頭頂烏雲密布，即使這個時候已經是大白天了，天色已然很晦暗，許多牆角暗處都看不太清。

  南煙道：“小玉。”

  “嗯？”

  冉小玉回頭看向她，卻見她平靜的笑道：“沒關係。”

  “……”

  “走吧。”

  說完，往前走去，冉小玉咬了咬下唇，急忙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