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二公子……”

  她喃喃的說著。

  陽光下，簡若丞的臉龐蒼白得幾乎透明，而他捧著文書的那雙手，手背上青筋突起，修長的手指在不斷的顫抖著。

  祭詞，就在他的手上。

  可在他的衣袖裏，還放著另外一份“祭詞”。

  這一份“祭詞”，足以讓今天的這場大典變成笑話，更會將祝烽從高高的雲端上，一把拉進泥濘當中。

  隻是頃刻之間，一切就會發生。

  可是——

  不知過了多久。

  司儀官眼看著焚香的刻度，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他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誦祭詞。”

  簡若丞低頭看著手中的文書，上麵的文字他之前都已經看過，是一片非常優美的祭文，但是在這一刻，他卻完全看不出來，隻感到那是一個一個冰冷的、陌生的字。

  他深吸了一口氣。

  “天地暢順……”

  當他一開口，所有的心悸和顫抖都在這一刻消失無蹤，他的聲音，就和過去每一次在朝堂之上，對著祝烽提出施政綱要；在課堂之上，為學生們傳道受業解惑一樣，鏗鏘有力，朗朗清明。

  陳犧牲，備鼎俎，列琴瑟管磬鍾鼓……

  當一聽到他所誦讀的祭文，站在四周的那些學生當中，有一些立刻露出了震驚不已的表情，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樣，猛地回過頭去看向他。

  而更多的學生，已經開始複述誦讀。

  陳犧牲，備鼎俎，列琴瑟管磬鍾鼓……

  人群，有了一瞬間的慌亂。

  可是，當簡若丞在繼續誦讀下去的時候，那些學生們也無可奈何，隻能回過頭去，對著四周那些觀禮的人群，也開始高聲朗誦：

  修其祝嘏，以降上神，與其先祖，以正君臣，以篤父子……

  南煙站在原地。

  直到這一刻，她懸著的心，才終於落了回去。

  她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一旁的冉小玉，雖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也大概明白，剛剛南煙突然對她說的那些話，就跟簡若丞有關。

  隻是，簡若丞並沒有做出讓南煙難過的選擇。

  她的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容，低頭看著懷中的心平公主，微笑著輕聲道：“沒事了。”

  “嘻嘻。”

  心平公主笑了起來，伸出雙手抱著她的脖子。

  不一會兒，頌詞已經念了大半。

  當念到“以睦兄弟，以齊上下”這一句的時候，遠處，又傳來了一陣悠長的鍾聲。

  南煙急忙回過頭去，隻見法門殿的大門此刻完全的打開，從裏麵走出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祝烽！

  此刻，他已經換上了隆重的禮服。

  他原本就身材高大，身形壯碩，再穿上隆重的禮服，這一刻，更給人一種巍峨如山，難以撼動的感覺，如同此刻他看著簡若丞的目光。

  雖然剛剛那一刻，包括南煙在內，所有的人都有了焦慮和不安，唯有他，沒有。

  他相信自己的判斷，也相信自己對這個人，對這件事的掌控。

  在簡若丞和那些學生的聲聲朗誦當中，他一步一步的走出法門殿，沿著中央的那條大道，慢慢的登上了高台，直直的走向重恩塔。

  而他的手中，捧著一個托盤。

  上麵放著的，是兩套衣裳，雖然有些舊了，但在陽光下，金絲銀線還是閃爍著耀眼的光芒，正是當初高皇帝和先陳皇後所穿過的禮服。

  也就是他今天，要送入重恩塔內供奉的遺物。

  一看到皇帝捧著先皇和先皇後的遺物走了出來，站在高台下方的嬪妃，在皇後的帶領下，也慢慢的走上前去，當他們走到了各自相應的位置，祝烽也正好走過他們的麵前。

  這些人按照品級，一個一個的跪拜下去。

  因為貴妃不在，所以站在皇後身後的就是康妃，南煙看著吳菀他們，一個個都規規矩矩的，一直到康嬪。

  她的心裏，又長鬆了一口氣。

  自己最擔心的幾個人，都沒有鬧出什麽事情來。

  今天的大典到現在，還是非常順利的。

  隻要等到祝烽將先帝和先皇後的遺物送入塔中——而且，這是他一個人的事，別人不能進入塔中，也不會出什麽意外——那整個儀式就基本上完成了。

  此刻，祝烽已經走到了重恩塔下。

  隻聽一聲悠長而嘶啞的聲音傳來，重恩塔那赤紅色的大門，在他麵前慢慢的打開。

  雖然外麵豔陽高照，但塔內卻是光線暗淡，門一開，就感到一陣涼意從裏麵吹了出來。

  祝烽的腳步微微的一滯，然後，繼續往裏走去。

  簡若丞和他的學生們，還在繼續的誦讀祭詞：是謂承天之祜……

  伴隨著祭詞，祝烽一步一步的登上了台階，邁進了塔門那高高的門檻，所有的人都小心翼翼的抬起頭來，翹首望著，隻見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了大門內。

  大門，又一次關閉了起來。

  就在這時，眾人感覺眼前似乎也是一暗。

  大家急忙抬起頭來，才發現不知從什麽地方飄來了一大片的烏雲，慢慢的將太陽遮住了。

  天，陰了下來

  原本窩在冉小玉懷裏，嘻嘻哈哈的小心平，看著那大門關閉，突然嘴一癟，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南煙一下子回過頭：“怎麽了？”

  剛剛還好好的，怎麽一下子哭了起來？

  冉小玉也納悶，尤其周圍那麽安靜，隻有非常有序的頌詞的聲音在頭頂回響著，突然響起一個孩子的哭聲，顯得有些驚人，頓時，皇後，連同各宮的嬪妃全都皺起眉頭，朝這邊看了過來。

  南煙也有些慌了手腳。

  她和冉小玉急忙抱著心平哄她：“怎麽了？公主殿下，怎麽突然哭了？”

  “心平，快別哭了。”

  “哇——”

  心平完全不聽他們的話，就隻張著大嘴嗷嗷的哭著，眼淚一顆一顆的從眼角滑落，將她的衣裳都沾濕了。

  到底怎麽回事？

  南煙哄著她，突然感到一陣說不出的心悸——平時，心平是很少這樣哭的，尤其是在這麽莊重的場合，而且是莫名其妙的哭泣。

  她猛地回過頭去，就在這時，人群中突然有人高聲道：“快看！”

  眾人下意識的抬起頭來，隻見有些晦暗的天空中，突然閃過了一道火流星，朝著重恩塔飛射過去。

  那是——

  箭！

  帶著火焰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