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烽在芙蓉居逗了一會兒女兒，廚房那邊照時送來了晚膳。

  卻沒想到皇帝在這裏。

  大家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尤其數了一下桌上擺的碗筷之後，祝烽的眉頭微微一蹙，南煙見他這樣，急忙輕聲說道：“皇上不要誤會。”

  “嗯？”

  “明心小和尚這兩天都在妾這裏用飯的。”

  依循禮數，明心是不能上貴妃的桌，但他畢竟是女兒的救命恩人，而且那麽小的年紀，南煙也並不跟他計較，幾個人一桌吃飯，倒是熱熱鬧鬧的，讓她非常的開心。

  但皇帝在這裏，這樣——

  祝烽安靜了一下，又回頭看了一眼一直小心翼翼站在旁邊，乖巧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的明心，說道：“坐上去吧。”

  “小僧不敢。”

  “朕的話，你敢不聽。”

  “不，不敢。”

  “那還不坐上去。”

  “……是。”

  明心隻能走過去拉開凳子，自己爬上去。

  而一旁的心平早就餓了，這個時候也熟練的對著冉小玉伸手，冉小玉便將她也抱到了她自己專屬的座位上。

  然後，祝烽也坐了下來。

  坐定之後，又抬頭看著南煙道：“坐啊。”

  “……是。”

  南煙乖乖的坐到了他的身邊。

  氣氛詭異得嚇人。

  明心畢竟不是宮裏的人，他可能還不太清楚宮中的規矩，要知道，常人是不能與皇帝同桌的，更妄論，祝烽還讓他先於自己落座。

  祝烽看了一下桌上的飯菜，然後說道：“再添一副碗筷。”

  禦膳房的人急忙跑下去。

  不一會兒，送了祝烽的碗筷來。

  祝烽道：“吃吧。”

  話音剛落，心平立刻張大嘴對著一旁的冉小玉：“又！”

  祝烽愣了一下：“她說什麽？”

  南煙隻輕聲說道：“是‘肉’，她現在還沒能把這個字說準。”

  果然，看見冉小玉夾起一塊燉得軟軟爛爛的肉塊送到她嘴裏，小心平高興得大嚼特嚼，吃得一臉的滿足。

  看著她這樣，還沒吃，就覺得滿口留香了。

  祝烽的眼神更溫柔了一些，嘴角甚至都勾起了一點弧度，不過，當他轉頭看向圓桌的另一邊，卻看到冒出一個小小光頭的明心麵前，隻擺著一碗寡淡的青菜豆腐。

  雖然滿桌的好菜，但這孩子卻吃得很老實，看都不看那些葷腥一眼。

  南煙感覺到他的目光，也看了明心一眼，便輕聲說道：“他是出家人，所以妾特地讓廚房給他準備的齋菜。”

  祝烽沉默了一下，卻又對明心說道：“還是長身體的時候，隻吃這些，怎麽行？”

  明心捧著碗，有些驚恐的睜大了眼睛：“可是，小僧是出家人。”

  “……”

  祝烽想了想，回頭對身後的人吩咐了兩句，不一會兒，禦膳房那邊端來了一碗燉得嫩嫩的雞蛋羹，上麵還點了一點香油，香氣四溢，送到了明心的麵前。

  祝烽道：“雞蛋未開就算是素的，吃了吧。”

  明心還有些懵懂，但記起寺裏的大和尚們都說過，雞蛋的確是不算葷腥的，隻是寺中貧苦，沒錢給他買雞蛋吃，他就算饞，也不會問人要。

  於是輕輕道：“謝，謝皇上。”

  說完，捧過碗來吃了一勺，香噴噴的味道讓他眼睛都亮了起來。

  祝烽也忍不住笑了笑。

  南煙坐在一旁，看著他臉上近乎慈愛的笑容，心裏也是暖融融的。看看這桌邊，有祝烽，又小心平，還有一個小男孩兒。

  不僅讓她想起一年前，在這裏失去的那個孩子。

  若當時，能保住那個孩子，自己和他，是不是就能兒女雙全，也享受到這樣的天倫之樂呢。

  這樣一想，心裏就有些發酸。

  但，老天對她還是很仁慈了，雖然這一年發生了那麽多的事，祝烽前塵盡忘，自己又被寧王劫走，女兒還差一點落入他們之手，可風波過後，還能坐在一起吃一頓飯。

  這，難道不是幸福嗎？

  想到這裏，她夾起一塊肉，輕輕的放到祝烽的碗中。

  祝烽轉頭看她。

  南煙輕聲道：“皇上也吃。”

  兩個人目光相對著，雖然沒什麽話語，可好像什麽滋味都在那一刻嚐到了，祝烽輕輕的點頭：“嗯。”

  一頓飯，安靜，卻甜蜜的吃完了。

  又過了一會兒，天色更暗，冉小玉帶著明心和小心平下去休息了。

  而房中的兩個人，頓時又有些不安了起來。

  尤其是南煙。

  她小心的看了一眼，祝烽還坐在臥榻上，到這個時候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難道今晚是要留在這裏嗎？

  可是——

  這樣真的好嗎？

  兩個人早已是夫妻，這種事對她來說已是平常，可祝烽呢？他前塵盡忘，甚至之前，連自己是他的妃子這件事都不記得，即便現在，知道了，也隻是知道了而已。

  那種感情，不會因為知道了，就自動的回來。

  而與一個沒有感情的女人行周公之禮，這樣的事……

  南煙的心裏一團亂麻。

  過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有些自尋煩惱，若他真的要，自己也沒有立場不給。

  隻是，心裏總是有一點說不出的滋味。

  就在這時，耳邊突然響起了祝烽的聲音：“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今晚你——”

  話沒說完，突然回過神，自己將心裏想的直接說出來了，南煙立刻咬住了舌頭，有些緊張的抬頭看了一眼，卻見祝烽已經走到了自己的麵前。

  高大的身影，將濃濃的陰影投到了自己的身上。

  好像整個人，都被他覆住了一般。

  那雙眼睛，在晦暗的光線下，閃閃發亮。

  他道：“今晚，怎麽？”

  “今，今晚——”

  南煙的臉不由得一陣發熱，甚至不敢與他的目光對視，下意識的低下了頭。

  而祝烽看著她的樣子，卻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捏著她的下巴。

  “你在怕什麽？”

  “沒——”

  “沒怕，為什麽不敢看朕？”

  “沒，沒有。”

  咬著舌頭說完這句話，可她仍然不敢看他。

  隻感覺到他俯下身來，越來越靠近自己，甚至連充滿他氣息的呼吸，都吹拂到了自己的臉上。

  讓她的臉頰更加滾燙了起來。

  南煙的手不由自主的在身下，抓緊了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