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另一邊，白虎城覆滅的消息才剛傳到蒙克的耳中。

  雖然就在幾年前，他才跟阿日斯蘭在白虎城外發生了一場足以撕裂整個倓國的大戰，並且因為那場大戰，他失去了修筠和她肚子裏的孩子，這令他對阿日斯蘭，對祝烽都恨之入骨。

  但這一刻，當聽說整個白虎城覆滅，阿日斯蘭不知所蹤，甚至很有可能已經葬身在了白虎城的時候，他還是紅了眼睛。

  “你說的，是真的？”

  眼看著蒙克兩眼充血通紅，放在桌案上的那隻手攥緊了拳頭，手背上青筋都暴了起來。

  前來複命的斥候低著頭，輕聲說道：“是。”

  “……”

  “我等趁著炎國士兵退兵之後才趕到事發之地，白虎城原本就地處低窪地帶，已經完全被水淹沒。整座城都在水底，如同鬼蜮。”

  蒙克又深吸了一口氣。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樣的心情，明明對阿日斯蘭是恨之入骨，若祝烽不殺他，自己也是一定要找機會收複白虎城，而等到那一天，他對阿日斯蘭也未必會手下留情。

  可現在，一聽說阿日斯蘭也許已經葬身在白虎城，他的心裏又有一種說不出的，被撕裂的感覺。

  過去，他們兩個人相互扶持，才走上了倓國的巔峰，而後又互相背叛，最終撕裂了倓國。

  這種感情，很難說得清楚。

  蒙克沉默了很久，終究還是沒說什麽，隻長歎了口氣，然後又恢複了如常神色，問道：“那，炎國那邊呢？”

  斥候道：“我們一直埋伏在罕東衛附近，原本以為打完那場仗之後，炎國皇帝就該班師回朝的，但沒想到他一直留在罕東衛，前些日子，帶著了一批人離開都尉府，往白龍城去了。”

  一提起白龍城，蒙克又皺了一下眉頭。

  他可沒忘記，失去白龍城，對他們倓國有多大的影響，整個西北的商路，過去大多都是操縱在他們手中的，如今，他們已經被擠壓得喘不過氣來。

  斥候接著道：“他們在白龍城，會見了遠道而來的安息國的特使。”

  “安息國？”

  蒙克皺著眉頭，喃喃道：“看來，祝烽的手已經伸到西域去了。”

  斥候道：“不過，有一件事很奇怪。”

  蒙克看著他：“什麽事？”

  那斥候道：“炎國的皇帝在白龍城跟安息國特使商談了數日，然後，安息國特使便要準備回程。原本，我們又以為炎國的皇帝要準備返回他們的京都了，卻沒想到，他把跟在自己身邊的陳紫霄調回了罕東衛——連同陳紫霄身邊的人也都調了回去。如今，他身邊隻留下了近百人的隊伍，跟安息國的特使一道上路，像是為他們送行。”

  “什麽？”

  蒙克一聽，立刻敏感的察覺到什麽，皺著眉頭道：“你說，他隻帶著少量人馬出行？”

  “是。”

  “送行，送到什麽地方？”

  那斥候道：“小人跟著他們出了白龍城，往北走了三天，可他們還沒有分路。因為要向大王回稟消息，小人就提前回來了，留下幾個兄弟繼續跟著。”

  蒙克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他很清楚白龍城的位置，出了白龍城繼續往北走，而且走了三天都還沒有分路，那祝烽現在的位置很有可能已經——靠近玉門關了。

  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祝烽膽敢在西北這樣的地界隻帶著少數人馬出行，但這——

  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就在這時，大帳被人掀開，一個纖細的身影從外麵走了進來。

  “哥——”

  蒙克抬頭一看，是哭得兩眼紅腫如桃的寶音公主，她一走進來，那斥候立刻低頭行禮：“公主殿下。”

  蒙克揮了揮手，讓那斥候退下。

  然後招招手讓寶音公主坐到了自己身邊，在軍中他也沒那麽多顧忌，隻說道：“你哭什麽？”

  寶音公主抽泣著輕輕說道：“我都知道了。”

  她說的，自然是阿日斯蘭的事。

  對於這兩個哥哥的敵對分裂，她並不是沒有努力過，但權力的爭鬥絕對不是輕飄飄一句兄弟之情就能縫合彌補的，不論她如何努力，阿日斯蘭和蒙克終究走到了兵戎相見的那一步，她雖然隻能留在蒙克的身邊，但對阿日斯蘭，心裏還是抱著兄妹之情。

  所以在知曉白虎城覆滅的消息之後，她的內心也是痛苦不已。

  蒙克也並沒有因為這件事而生氣，反倒顯得很寬厚的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沉聲說道：“他在離開庫倫城，與我為敵的那一天，就注定了隻能有這一個結果。隻是，沒想到這個結果來得這麽快，而且，還是祝烽給他的。”

  寶音咬著牙道：“炎國人，都是狼心狗肺！”

  蒙克看了她一眼。

  寶音又抽泣了兩聲，然後抬頭看著他，輕聲說道：“哥，我，我想去白虎城看看。”

  蒙克不動聲色的道：“你去看什麽？”

  寶音道：“他走了，我不能相送，但，祭奠一下總是可以的吧？”

  “……”

  “從小，他對我也很好。”

  “……”

  “我隻是，隻是，想以妹妹的身份去祭奠他。可以嗎？”

  蒙克低頭看著這個妹妹，沉默了一會兒，才露出了一點淡淡的微笑，說道：“既然是妹妹，那當然可以去祭奠哥哥。”

  寶音驚喜的站起身：“真的嗎？”

  蒙克說道：“你下去準備吧，我會派人護送你過去。”

  寶音道：“多謝——皇帝陛下！”

  她對著蒙克行了個禮，轉身就要走出去，可剛走到大帳門口，又停了一下，回過頭，眼睛紅紅的看著蒙克，輕聲道：“謝謝你，哥。”

  說完，便走了。

  聽到這句話，蒙克的嘴角勾起了一點淡淡的笑容。

  但隨即，他的眼中，也飄過了一陣如同滿天烏雲一般的陰霾。沉默了半晌，他低聲道：“胡和魯。”

  一個身形高瘦的男人從外麵走了進來。

  這個人個子很高，但並不壯碩，相反，他非常的消瘦，整個人像一條站立起來的蛇，動作也非常的敏捷輕快，走進大帳的時候連一點腳步聲都沒有。

  隻有從帳子縫隙吹進來的風，吹起了他後脖頸的頭發，隱隱露出了一朵五瓣花。

  他低聲道：“陛下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