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斷腿
作者:襄語      更新:2020-08-21 03:35      字數:3154
  自那天以後,夏嵩月再也沒有見過季時珹,而季時珹的動作也很快,不到三天就托律師把夏元慶的房契和當年留下來的一些文件都轉交給了夏嵩月,真真正正做到了一幹二淨,從此互不拖欠了。

  夏嵩月也不去計較夏元慶賬戶裏為什麽憑空多出來了幾個零,因為這筆錢他不會動,所以沒有必要再去糾纏不清了,這樣對大家都好。

  這一個月裏他都隻是出門去吃個飯,別的時間就窩在小公寓裏看書畫畫睡覺,偶爾晚上會陪迪麗雅去小區散散步消食,沒有社交也沒有聚會,活得像個退休的老大爺一樣,也許是閑下來了沒什麽事情就容易多想,夏嵩月這幾天總是反反複複夢見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準確來說,是高中時候的事情,第一次遇見季時珹的畫麵,同桌的畫麵,甚至是那場古鎮漫天煙花下的親吻......那些模模糊糊又久遠的記憶好像藉由著夢境一點點變得清晰起來,隻是每一次到了最後,他都是在夏元慶身上那一片駭人的血色裏驚醒過來的。

  雖然季時珹把夏家的房子還給了他,但是他一次也沒有回去看過,也許是怕觸景傷情,也許還有什麽別的原因,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因為沒有助聽器真的特別麻煩,所以夏嵩月抽空預約了一個時間去醫院配一副,迪麗雅本來想陪他一起去的,但是夏嵩月說不用,她扁了扁嘴,隻好和薛曉漓去逛街了。

  夏嵩月預約的時間是早上九點半,獨自打車來到醫院的時候才剛剛過了九點,因為來得太早預約的醫生還沒有忙完,所以他就索性在長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拿出了裝在口袋裏的草稿紙和自動鉛筆一邊塗塗抹抹一邊等著。

  徐一流今天是特意來耳科部門轉接一個病人的,那個病人是個十三歲的孩子,因為長期遭受父母虐待最後導致雙耳失聰,大受打擊而患上了創傷後應激障礙,他和耳科部門的劉主任聊了差不多二十分鍾,才拿著文件離開,沒想到剛出門口,就在長廊上遇見了熟人。

  夏嵩月的模樣跟八年前比起來其實變化不小,五官身高倒是其次,最明顯的變化是他的氣場,冷漠安靜,雖然五官精致漂亮,但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樣,讓人一眼看上去隻覺得他像尊冰冷沒有溫度的雕像,從骨子裏透出一種淡漠和薄情。

  像誰呢?

  徐一流站在門口端詳了好一會兒才走上前去,語氣熟稔地道:“好巧,沒想到在這裏看見你了。”

  夏嵩月是聽不見聲音的,但是正好徐一流站的地方擋住了陽光,所以一片陰影籠罩下來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麵前站了個人,鴉羽般濃密長長的睫毛微微抬了抬,他的眼簾裏映出了一張麵相極佳的斯文麵容。

  夏嵩月對於徐一流的印象僅限於當初在季時珹的集訓營地裏見的那一麵,所以一開始神情略微有些茫然和冷漠,徐一流向來擅長察言觀色,當下便明白了夏嵩月估計一時半會兒沒有認出他來,便笑著跟他做了一下自我介紹,“我是徐一流,當初我們在數學競賽集訓營地門口見過,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

  哦,徐一流,夏嵩月一下子想起來了,但是即便想起來了,那也是季時珹的朋友,跟他沒有多大關係,他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微微低下頭去沒有再說話了。

  徐一流完全沒有料到夏嵩月會是這個反應,其實夏嵩月回來了這件事情,他是猜出來的,因為前段時間季時珹約了他做催眠,但是第二天沒有來,不僅如此,後來的一個星期也沒有再過來,所以他發了一條微信過去問,季時珹隻是回複了一句,他回來了,以後不會去了。之後就沒有了下文,如今在醫院裏看到夏嵩月,這才證實了他的想法。

  看著神情冷淡的夏嵩月,徐一流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是劉主任卻走了過來,拍了拍夏嵩月的肩膀,問道:“您是預約了配助聽器的夏先生嗎?跟我進來吧。”

  夏嵩月微微點了點頭,在徐一流震驚的目光裏跟著劉主任走了。

  從醫院出來以後,夏嵩月沒有打車,他沿著長長的街巷慢慢地走著,寒風吹起他略微有些長的淺色頭發,他為了方便,所以今天出門前將略微過長的頭發在腦後紮了成了一束,他穿著一身深色的風衣,身形瘦削挺拔,漂亮冷漠的麵容雖然臉色蒼白,但是極為好看,在等紅綠燈的時候,旁邊幾個小姑娘不停地在偷偷打量著他,竊竊私語說著什麽話,但是夏嵩月一無所知,因為他聽不見。

  紅燈很快轉綠了,夏嵩月邁開長腿踏上人行道,旁邊的幾個小姑娘也跟了上去,但是目光觸及拐彎處轉出來的一輛失控的轎車時,她們一邊驚恐地後退著一邊朝那個身形瘦削挺拔的年輕男人大喊。

  失控的轎車在路上左右搖擺劃出了一個詭異的弧度,所有的人都不停地往後退著,唯有那個背影冷漠清瘦的年輕男人像是聽不見一樣,步伐不疾不徐地往前走著,眼看著就要跟那轎車撞在一起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抹高大頎長的身影忽然從人群裏衝了出來。

  夏嵩月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瘦削的脊背忽然貼上了一個堅硬的胸膛,熟悉而陌生的氣息籠罩下來的時候,他被一股力道帶著往前一撲,壓在他身上的那個人似乎撞到了什麽堅硬的東西,抱著他在地上滾了半圈之後就不動了。

  救護車和警察很快就到了,司機酒駕負全責,昏過去的季時珹抱著夏嵩月不肯撒手,護士和醫生最後隻能把兩個人一起抬上了救護車。

  張斐然接到醫院電話的時候正在附近辦事情,所以很快就到了,手術室外的長廊上,夏嵩月站在靠窗的角落裏,瘦削的脊背貼著冰涼的牆壁,漂亮冷漠的麵容蒼白如紙,鴉羽一般濃密長長的睫毛劃落下安靜的弧度,臉上沒有任何情緒,就像是一尊會呼吸的雕像。

  張斐然看到他的時候愣了很久,直到手術室的燈熄滅了,醫生推著人出來的時候他才緩過神來,連忙走了上去,夏嵩月微微抬了抬頭看了一眼,卻是沒有任何動作,也不上前。

  “左腿小腿粉碎性骨折,需要靜臥三個月以上才能下地行走,但是具體的恢複情況還是得看修養得怎麽樣。”醫生簡單交代了一下事宜之後就叫護士將人推回病房,夏嵩月站在一旁看完了,正準備抬腿離開,還沒走幾步,就被張斐然拽住了,他微微蹙起了眉頭回頭,就看見張斐然怒氣衝衝地朝他喊道:“你還想跑去哪裏?阿珹救了你你還想不負責任!”

  夏嵩月掙了掙沒掙脫,硬生生被張斐然拖著跟了一路進了病房。

  季時珹麻藥剛過醒來,一抬頭就看見張斐然拽著夏嵩月瘦削白皙的手腕將他拖了進來,眉頭微微皺了皺,他一隻手撐著床板坐了起來,漆黑幽深的眼眸透著幾分不悅地對著張斐然說道:“你別這樣拽著他。”

  張斐然氣結,他這都是為了誰啊?一個兩個狼心狗肺,但是他還是忍著怒氣硬是把夏嵩月拽到了病床前才鬆開,沒好氣地看著季時珹,“他想跑,你為了救他腿都弄斷了,他倒好,拍拍屁股就想走人,你說你是不是救了一個白眼狼。”

  說罷,他便轉身朝夏嵩月道:“你剛才應該聽見醫生怎麽說了,不管怎麽樣阿珹都是因為救你才受傷的,你必須要負起全責照顧他到痊愈為止。”

  夏嵩月沒有說話,精致蒼白的麵容線條分明而冷漠,他淺色的眼眸淡淡地掃了季時珹打了石膏的腿一眼,嘴巴微微張了張似乎想說什麽話,但是手腕忽然被人拉住了。

  “你受傷了,去找醫生處理一下吧。”季時珹修長冰涼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翻過他的手腕,隻見他手腕上有一道極其細小的血痕,如果不仔細看都看不見。

  張斐然乍一聽還以為是什麽了不起的傷口讓他那麽緊張,一看差點兒沒氣背過去,忍不住諷刺道:“真的是好大一個傷口啊,你看不見自己的腿上的傷,眼睛光長在他身上了,你是不是傻逼啊你?”

  夏嵩月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漆黑幽深的眼眸眸色一沉,季時珹俊美的麵容微微泛起了一絲薄怒,還未等他開口斥責張斐然,一旁緘默了許久的夏嵩月忽然開口了,聲音清清落落的,聽不出什麽情緒,“我會照顧他的。”

  張斐然脖子一梗,啞了火卻還是忍不住地冷哼了一聲,“算你識相。”

  季時珹則是沉默了,偏著頭微微揚起了修長的睫毛去看夏嵩月冷漠的側臉,一雙漆黑幽深的眼眸刹那間閃過許多情緒,驚訝,錯愕,不解,甚至是茫然,隻是夏嵩月並沒有打算要跟他解釋什麽,過了一會兒醫生來查房,他默默地退到了一旁,然後悄悄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