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是禁忌,也是救贖
作者:襄語      更新:2020-08-21 03:35      字數:3350
  迪麗雅本來以為夏嵩月會帶她去T城的景點遊玩或者是去一些特色餐廳吃吃飯什麽的,但是萬萬沒想到是去墓園。

  台階上的落葉被清理得很幹淨,似乎是剛下過一場小雨,空氣裏還有些潮濕,山腳下賣百合花的大嬸還在,夏嵩月幫襯她買了一束百合花,在大嬸陌生而又熱絡的眼神裏,帶著迪麗雅踏上了去墓園的台階。

  林星柔的墓碑隔壁多了一座碑,夏嵩月將那束百合花仔仔細細分成兩份,莊重而虔誠地分別放在了兩座墓碑前,然後跪了下去,仔仔細細磕了三個響頭。

  迪麗雅本來還想問夏嵩月這是他的什麽人,但是低頭的瞬間看到夏嵩月順著臉頰跌落在百合花上的淚水,她便有些難過地咬著下唇沉默了。

  夏嵩月祭拜的時間不長,算上給兩座碑清掃的時間,也不過才三十分鍾,迪麗雅跟在他身後沿著另一側的台階離開墓園的時候,難得沒有說話安靜地跟著。

  季時珹是忽然生出了想要來墓園看看夏元慶的念頭的,也許是因為雲飛凡的那一番話,也許是一連幾天都沒法睡好,他心裏很亂,也很迷茫。山腳下賣百合花的大嬸和他很熟了,雖然這個年輕俊美的男人不愛說話,但是每年都會在固定的時候過來,而且每次都會買光她的所有百合花,大嬸對這個孝順的年輕人非常有好感,經常主動和他說話。

  “季先生,今天的百合花很新鮮。”大嬸說道。

  季時珹俯下身子摸了摸那尚沾著露珠的百合花瓣,點了下頭,“全部都賣給我吧,給我包兩束,其他我等一下下來帶走。”

  “好嘞。”大嬸一邊手腳麻利地用絲帶包著花束,一邊抽空跟他閑聊,“今天早上啊有對小情侶也來祭拜了,那個女孩子是個外國人,估計是跟著男朋友一起來見家長的,那個男人長得也很漂亮,比女孩子還要漂亮呢,個子看著也很高,就是臉色很蒼白,好像身體不大好。”

  季時珹絮絮叨叨聽著她說了不少話,其實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他抱著兩束包好的百合花走上台階,明明身形頎長挺拔俊美異常,卻常常讓人感覺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

  季時珹的茫然和呆滯,在看見夏元慶和林星柔墓碑前擺放著的兩束百合花的時候,突然轉化為了一種肝膽俱裂的狂喜,就像是沉默尖銳的藤蔓忽然從他的心髒裏劇烈地貫穿出來,痛苦混雜著喜悅和其他不知名的情緒溢滿了他的整個胸腔,他在這一瞬之間百味陳雜,好像渡過了整個人生,他摸著花瓣上尚未幹透的水珠微微發著顫,然後就抬起長腿從另一側的台階狂奔而下。

  雖然不是沒有來祭拜的夏元慶和林星柔的人,但是他卻覺得那一定是夏嵩月,因為隻有夏嵩月才會買百合花,隻有夏嵩月喜歡將花束立起來擺放在照片的隔壁,這樣的姿勢看起來,就像是墓碑上的人可以用手將那束花抱在懷裏一樣。

  墓園有兩條路,花瓣水珠未幹,說明人走得不遠,季時珹從一條路上來,如果夏嵩月是同一條路離開的,那麽他會遇見,或者那個賣花的大嬸也會在攀談的時候告訴他,所以他肯定是從另外一條路離開的。

  季時珹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跑得這麽快過,他三步並作兩步,硬生生將快走也需要十分鍾的台階用五分鍾就走完了,他從小路看下去,目光觸及站在馬路邊上那一抹清雋修長的身影時,整個人如遭電擊一般瞬間僵在了原地,這場埋得太深太久近乎於絕望的重逢讓他心生怯懦不敢上前,他漆黑幽深的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看著,生怕自己一眨眼一醒來發現又是一場虛無的夢,他已經不能再承受任何得到又失去的痛苦了。

  但是眼前這個夏嵩月跟他在夢裏和幻覺裏見過的所有夏嵩月都不一樣,他穿著深色的風衣,淺色的頭發有些長,微微蓋過了眉梢,顯得他的臉更小了,身量也好像高了不少,圍著圍巾站在馬路邊上的模樣,就像是電影畫報裏漂亮的封麵,也許是風有些大,他將圍巾往上攏了攏,蓋住了下顎和鼻尖,蒼白的肌膚白皙得透出了一種近乎於透明的感覺,季時珹隻覺得自己的眼眶發酸得厲害,難受得隻想上前去抱住他。

  隻是還沒等他有任何動作,便看見夏嵩月身旁還站了個漂亮的異國卷發少女,此時正親熱地拉著他的臂彎說話,夏嵩月微微側頭看著她,兩人之間有種旁人插不進去的親密無間,還沒等他把這樣令人窒息的畫麵消化完,季時珹又看見一輛車停在了他們麵前,然後車開走了,夏嵩月也不見了,空空如也的馬路邊上,連風都不願意久留。

  季時珹幾乎是立刻就從一米多的高台跳了下去,不顧摔得一瘸一拐的左腿,狼狽而瘋狂地追著那輛車跑了很長一段路,最後也沒能追上,他精疲力盡地跪倒在了馬路上,俊美白皙的臉頰貼著冰冷滿是灰塵的瀝青路麵,伏在地上無聲地痛哭了很久。

  夏嵩月忽然感覺腦袋一陣嗡嗡作響,連帶著耳膜也被震得生疼,他取下了左耳裏的助聽器,臉色蒼白如紙,莫拓科從後視鏡裏看見夏嵩月垂下了鴉羽一般濃密長長的睫毛,臉色有些難看,不由得問道:“song,不舒服嗎?”

  僅有一隻右耳能夠聽見聲音,夏嵩月費力地聽了好一會兒,才弄清楚莫拓科的意思,他朝他搖了搖頭,“不是什麽大事,可能是風吹得腦袋有些疼。”

  “那晚上的畫展要不你就別去了,好好休息吧,我跟爸爸說一聲。”迪麗雅擔憂地看著他。

  耳膜震動的痛感似乎微微減輕了一些,夏嵩月重新將助聽器戴上,朝迪麗雅微微笑了笑,說道:“沒事了,這是老師的心血,我也很想要幫上忙。”

  迪麗雅還想勸,但是夏嵩月執意如此,她沒有辦法,夏嵩月就是這樣一個人,認定了一件事情做好了一個決定,哪怕旁人再怎麽勸也沒有辦法改變他的意願,看似溫和卻固執得很。

  周睦陽接到醫院電話的時候剛好下課,掛了電話就立刻打車去了醫院。

  窗明幾淨的病房裏異常安靜,

  季時珹坐在病床上,一條長腿支在床沿,露出的腳踝裹上了厚厚的一層紗布,他的頭發濡濕,身上的襯衫也被汗水打濕,整個人像是被人從水裏撈出來一樣,臉色倒是正常。

  周睦陽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確定他隻是拉上了腳踝才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隔壁的椅子上,“我說你沒事追著車跑幹嘛,醫院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都快嚇死了,以為你也跟夏小爺一樣.....”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之後,他低下了頭,裝作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將視線挪開了。

  季時珹的眸光微微黯了黯,卻是沒有像往常一樣沉默寡言,他從口袋裏掏出兩張票遞給他,說道:“公司給了我兩張畫展的票,我拉傷了腳踝去不了,晚上你帶薛曉漓去看吧,別浪費了。”

  周睦陽對畫展什麽的一點兒興趣也沒有,但是不浪費倒是戳中了他的軟肋,他將那兩張票收下,看了看季時珹被汗水打濕的發梢,忍不住開口問他,“你是不是又以為看見夏小爺了?”

  雖然西裝革履地追著一輛車跑太瘋狂,但是如果事情發生在季時珹身上,那就一點兒也不奇怪了,因為周睦陽看過他追著公交車跑,而且不止一次,幾乎每一次都弄得滿身傷痕回來,但是永遠會有下一次,他有時候想問,但是又問不出口,對季時珹而言,夏嵩月這個名字是禁忌,也是救贖,能讓他醒過來,也能讓他繼續瘋下去。

  周睦陽回到家的時候,薛曉漓正在廚房裏準備做飯,看見他一回來就跟條死狗一樣攤在沙發上,便走過去踢了踢他,“去哪兒了你,電話也不接?”

  周睦陽摸出了手機按了按,舉到她麵前,“沒電了。”

  “德行。”薛曉漓彎腰幫著他把公事包放好,剛站起來,就看見周睦陽從口袋裏掏出兩張門票遞給她,“喏,珹哥給的,他今天又追著車跑了,拉傷了腳踝,畫展是晚上的票子,別浪費了,要是飯還沒做我們就出去吧,等會兒看了畫展再一起去吃個飯,反正我們也很久沒有約會了。”

  薛曉漓倒是沒什麽意見,她一邊拿出手機照著那畫展的名字搜索了一下一邊應道:“也行啊,反正我也懶得煮。”

  周睦陽想在心裏默數一二三就坐了起來,剛起個頭就被薛曉漓狠狠按了回去,他剛想問她發什麽瘋,就看見薛曉漓將手機舉到了他的麵前,驚愕地看著他,聲音略微有些發顫,“這,這個人,你有沒有覺得很眼熟?”

  手機屏幕的頁麵停在有關這次畫展的一些介紹,拉到最底下的照片,其中有一張是一個年輕的男子站在一幅畫前麵,雖然隻是一個側臉,但是精致漂亮的輪廓跟記憶裏並沒有太大的出入。

  夏嵩月是被一陣急促的拍門聲吵醒的,他隻戴了一個助聽器,所以那聲音持續了大概十多分鍾,他才醒過來,牆上的掛鍾顯示的時間是下午三點半,離晚上的畫展開始還有三個小時,他穿上酒店準備的棉質拖鞋走到門邊,剛扭開門把外麵的人就衝了進來。

  【作者有話說】:今天還有一更晚點兒再補啦,非常感謝支持我的小夥伴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