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一出好戲
作者:王存業      更新:2020-06-03 19:55      字數:5533
  天邊一道流光落在城外,沒多久,顧長安緩步而來,朝著府城城門行去。

  此時已經是天光大亮,還是早晨,帶著冰冷寒風,有些刺骨。

  雪還沒化,樹梢上都有著冰淩。

  城門口有著士兵把守,檢查著過往行人商隊,城外有著不少百姓排隊,都穿著棉衣棉襖,裹得嚴嚴實實,站在寒風中等待入城。

  眼見著顧長安前來,身著單薄的寬袍大袖,卻好似感覺不到絲毫寒冷,一個個都是目瞪口呆。

  顧長安並未排隊,反而徑直走到城門處入城。

  守衛的士兵見著顧長安這般氣度,一時間都被震懾,此時一名好似頭目的士兵上前,拱手恭敬道:“這位公子可是武者或修行者?

  顧長安微微頷首。

  眼見應承,這守衛當即態度更加恭敬,忙道:“武者入城可免去排隊……公子請進!

  “對了,若是公子第一次來府城,可前往城南,城中有專門開辟出來給武者和修行者聚集的街道、坊市,公子若有興趣,可以前去逛逛。

  說著,擺擺手讓士兵讓開道路,恭迎顧長安進去。

  聽著這話,顧長安看了他一眼,但也沒多說什麽,徑直走進去了。

  剛剛剿滅了黃泉宗的一個據點,顧長安心情稍顯放鬆了些,雖說郡中還有著一位黃泉宗派駐此地的宗師境7重閣主,環伺在側,但這終究不是他現在所能對付的。

  為這擔憂,不過徒增惶恐罷了。

  而且,在顧長安看來,現如今最為惶恐的應該不是他,而是那位閣主——陳塘郡的黃泉宗弟子幾乎被他一網打盡,這個閣主現如今恐怕手上所用之人不多,他現在應該焦頭爛額。

  擺在這位閣主麵前的隻有兩條路。

  要麽喪心病狂,震怒之下主動前來府城,強攻千戶所。

  要麽回稟宗門,請求宗內派人前來增援,另做他法。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可能。

  而在顧長安看來,這位閣主既然到了宗師境7重的修為,最起碼不是一個傻子,想來應當不敢前來強攻千戶所——

  自懸鏡司成立以來,放眼大燕十三州,還從未有過哪個勢力和宗門膽敢明目張膽的對抗懸鏡司!

  畢竟懸鏡司背靠大燕朝廷,膽敢強攻,這就是造反!

  黃泉宗雖然三百年前被懸鏡司和諸多宗門覆滅,但那卻未曾被打上造反謀逆的名號。

  也正因如此,他們才能暗中發展,招收弟子,否則的話,一旦被打上謀逆名號,哪怕是暗中發展,這些年又有誰敢進入黃泉宗?

  腦海中閃過這些念頭,顧長安微微一笑,將其消散。

  旋即走入城中,也沒有立刻回千戶所,而是就在街道上走著。

  自從來到這裏後,他還從未仔細看看自己下轄的風土人情,以往到地方縣城中,也都是為了清繳妖魔鬼物,來去匆匆。

  這時才算是真正找到一些閑暇。

  一路走來,看著左右兩邊,然就在此時,忽然眉毛一挑,似乎看到了什麽。

  快步上前,走到一處路口的茶館前。

  這茶館臨著路搭個棚子,此時是冬天,寒風吹著,大都不願意出來,因此茶館棚子裏並沒有幾個人。

  僅有倆人坐在桌子前,賊眉鼠眼的望著某處。

  “你們倆在這幹嘛呢?

  顧長安坐在椅子上,朗聲問道。

  “哎呀。

  聽到聲音,倆人下意識循聲望來,一看到顧長安,頓時一下子跳起來,旋即連忙說道:“顧千戶(安哥兒)你怎麽來了?

  這倆人,正是顧小六和郭小四。

  “逛逛街……

  顧長安沒在這個話題上多糾纏,反而問道:“你來剛才賊眉鼠眼,看什麽呢?

  一聽這話,倆人臉上頓時不約而同的浮現出一抹神秘之色,不由對視一眼道:“看戲……好大一出戲啊!

  “哦?

  顧長安也來了興趣。

  坐在桌子上,喊老板上一壺新茶,旋即就將目光放在了兩人所注視的方向。

  卻見那裏,是一處小巷,巷口臨街,擺著一張桌子,桌子後坐著一個身著道袍,看似仙風道骨的老道士,旁邊掛著一個招牌:摸骨看相,鐵口神算。

  顧長安能看出來,這老道士身上不是武者,更不是修士,身上氣血法力全無。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站在攤子前的一個年輕人。

  看起來二十多歲的模樣,長相清秀,氣質儒雅,好似一個讀書人。

  實際上,也確實是個讀書人,顧長安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絲浩然正氣——這是一個純粹的讀書種子。

  此時,這位讀書種子站在算命先生的攤子前,走過來走過去,麵上也帶著猶豫不決之色。

  他這個模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想算命問卦,但卻又心存疑慮——那算命先生此時都已經正襟危坐許久,就等著這年輕人上鉤呢。

  隻是等了又等,顧長安一盞茶都喝了一半,算命先生正襟危坐的腰頭疼了,也沒見這年輕人下定決心。

  到了最後,更是一咬牙,扭頭走了。

  “這……

  算命先生當即目瞪口呆,一副風中淩亂的模樣。

  而顧長安則是忍不住笑出來,不禁搖頭失笑——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年輕人心裏確實有些拿捏不定的事情,隻是……

  若僅僅隻是這麽簡單的話,顧小六和郭小四這兩人,何必湊在一起,專門在這裏看戲呢?

  這倆人雖然平時混不吝,但該修煉的時候卻從不偷懶,如今這倆人拋開修煉而跑到這裏,很明顯,這事還有後續。

  絕對是場大戲。

  果不其然,在顧長安的目光注視下,這年輕人離開這裏,邁步走到街上,大約兩百步左右,便走到一處房屋前。

  而正當他打算開門時,兩個帶著腰刀的捕快,也走了過來。

  “你就是於春喜?

  其中一個年級大些的捕快,出聲問道。

  “我,我是於春喜。

  俗話說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府君。

  縣君和府君固然掌握著生殺大權,但對於升鬥小民而言,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他們接觸不到。

  但那些位份卑微卻權柄不小的微末小吏,卻對他們有著極大的威懾。

  區區一個典吏便能將一個普通的家庭給弄得家破人亡。

  更遑論是有著抓捕、動手全力的捕快官差呢?

  這年輕人不過就是普通人家的讀書人,此時眼見著兩個捕快過來,頓時心情緊張,說話都結巴了,有些忐忑的說道:“兩,兩位差爺,不知找我所為何事?

  “於春喜是吧?

  年長的捕快,率先開口說道:“某家姓劉,乃是這府城巡檢司的一班班頭,你不要緊張,這次找你來,就是想詢問你一些事情。

  聽這話,名叫於春喜的年輕人連忙行禮。

  隨後又磕磕盼盼的說道:“劉,劉班頭,還有這位差爺,外邊天寒,不如來寒舍坐坐,咱們進屋說?

  “進屋就不必了!

  劉班頭擺了擺手,道:“其實這次來,就是有件事想找……

  他的話還未說完,這時院子的木門忽然‘嘎吱’一聲被打開,緊接著一個相貌清麗的年輕婦人走了出來。

  雖素麵朝天,卻掩蓋不住清秀麗質。

  此時臉上帶著笑容,一隻手更是拖著肚子——肚子圓滾,很明顯是已經懷孕了,而且時日不短。

  “夫人你怎麽出來了……快快進屋,外邊這麽冷,要是凍著了怎麽辦!

  見著這婦人,於春喜當即就慌了,連忙關切的問道。

  “奴家沒事,剛剛在裏麵休息,聽到外麵有聲音,還以為是夫君你回來了……這兩位差爺怎麽……

  她目中帶著詢問之色,又有一些升鬥小民見到官差的忐忑和緊張。

  “沒事沒事,就是一些小事。

  於春喜攙扶著自家婦人,隨後看向劉班頭兩人,臉上擠出笑容,說道:“兩位差爺,有什麽話您就直說吧,我家夫人從小體虛,如今又即將臨盆……

  “事情很快就能說完,於公子不必著急。

  劉班頭擺了擺手,示意於春喜稍安勿躁,然後說道:“其實這次來,我們主要是有些疑問想請尊婦人回答。

  “此事……關係著一場命案!

  劉班頭是老公門了,素來直率,此刻直入正題。

  “命案?!

  於春喜聽了,頓時臉色大變。

  實際上對於普通人而言,聽到命案哪有不怕的。

  當即就喊道:“劉班頭,我家婦人懷著孕,哪能關係到命案……你別信口雌黃!

  雖然麵對捕快很是害怕,但想到自己的妻居然與‘命案’牽連,心裏也湧現出一些勇氣,沉聲說道:“此事,此事絕不可能!

  “於公子誤會了……

  劉班頭說道:“劉某可沒說是尊夫人殺的人。

  於春喜稍稍放心了些,但隨後又有著疑問:“既然如此,劉班頭又,又為何上門來找我婦人?

  劉班頭這次卻並未回答於春喜的話,反而將目光落在婦人的臉上,沉聲說道:“實際上,真正的凶手,早已經在前日便被我們抓到了!

  “嗯?

  於春喜頓時麵露狐疑,似乎還想追問。

  別說是於春喜了,便是此時在一旁,側耳傾聽的顧長安,也有些疑惑——他雖然相隔著兩百多米,但以他的耳力,還是聽得清楚。

  此時自然也是頗為好奇。

  而就在此時,劉班頭這邊擺擺手打斷了想要追問的於春喜,說道:“於公子別急,此事聽我慢慢跟你道來。

  “凶手被我們抓到後,本以為隻是一個地痞無賴,帶回衙門本打算例行盤問後再教訓一番,可誰知這一盤問,卻無意間問出一個天大的命案!

  “那是在六個月前……

  ……

  五月初夏。

  已經入夜了,卻忽然驚雷炸響,風雨瓢潑而下。

  距離陳塘郡府城外十幾裏的一處村鎮,一個地痞流氓在回城路上遇到大雨,為了避雨無意間走到一處荒僻的小山神廟附近,結果卻在廟裏見到一名躲雨的婦人。

  這地痞入廟中躲雨,本來也沒有其他賊心,即便有,也沒這麽膽子。

  但誰知坐在廟中躲雨,聽著外麵風雨和雷聲,這地痞心中卻逐漸滋生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具體的細節他已經記不清了,隻知道在心神恍惚之際,看到那婦人抵死不從,不斷的掙紮求饒。

  “求求你,放過我吧……我還有個孩子,還有個孩子……不要,不要……

  地痞那時那裏還管得了這個,早已經心神恍惚,可見著婦人不斷掙紮,也不知是錯手還是慌亂之下,他竟一失手摸到一個銳利的東西,胡亂朝著婦人身上某處紮了過去。

  婦人慘叫,鮮血橫流,同時又踉踉蹌蹌的朝外麵逃跑。

  也不知是因為見到了血腥味還是害怕婦人報官,地痞竟是索性心一橫,惡向膽邊生,竟是又握著手中的利器,胡亂在婦人身上刺了幾下。

  刺在什麽位置,地痞說不清楚位置。

  那晚他不知怎麽了心神恍惚,在加上外邊風雨飄搖天色昏暗,因此隻是見到婦人倒在地上,借著偶爾的閃電,隱約可見鮮血很快就浸濕了地上一大片。

  他終於怕了!

  失魂落魄的朝著外麵跑,連風雨都不顧。

  說實話,他雖然是個地痞流氓,但平日裏無非也就是偷個雞摸個狗,了不起也就是夜敲寡婦門——殺人這樣的大事,給他一百個膽子都不敢!

  跑出去後,地痞悶頭跑回了自己家。

  地痞當日淋了雨,著了涼,臥病在床兩三天,這期間一直都提心吊膽,生怕有人報官來抓他,因此後來好了之後便回到廟裏,打算毀屍滅跡。

  可誰知當他回去之後,卻根本就沒有看到屍體,隻看到一灘血跡。

  地痞還以為屍體被發現,因此嚇得魂飛天外,跑到山上東躲西藏了五個月,這些時日以來,每天都夢到自己被當日那個婦人所化的冤魂前來索命,睡不好也吃不好,隻是幾個月的時間,便已經骨瘦如材,在加上在野外,好似一個野人。

  偶有一日,被附近一個獵人看到,還以為是山中精怪,因此嚇得立刻前來報官,衙門出動,便將其帶了回來。

  ……

  說到這裏,劉班頭頓了頓。

  “然後呢?

  於春喜咬著牙說道:“這事和我們有什麽關係?

  隻是,別人沒發現,但顧長安卻清晰的看到。

  在劉班頭將這段故事時,說到六個月前這個日子時,他神色便有些不對勁,在提到土地廟時,更是臉色大變。

  而他開口追問,更是強撐著身體,讓自己不至於跌倒下去。

  而他身後的年輕婦人,更是臉色唰的一下慘白。

  毫無血色!

  身體在不住的顫抖,整個人更是全都縮在了於春喜的身後,看起來極為恐懼害怕。

  當然,這也正常。

  畢竟劉班頭所講的這些事情,對於一個常人而言,尤其是弱女子而言,確實難以承受。

  劉班頭沒有理會於春喜的質問,自顧自說道:“隻是讓我頗為好奇的是……這地痞既然說出這麽一個命案,可這六個月以來,我們卻從未接到相關的報案,卷宗上,也並未記載有這段時日有失蹤的年輕婦人……

  “可這就怪了!

  劉班頭搖搖頭道:“一沒有報官,二沒有失蹤,可那地痞卻一口咬定是在府城外十幾裏……既然是這樣,既然那婦人又說自己懷疑,自然不可能也沒有能力出遠門,所以又很大的可能就是我們郡城之內的婦人。

  “為了查清這個疑惑,這兩日我四處走訪,終於查探到一絲線索……

  說到這裏,他將目光落在了懷孕婦人的身上,沉聲道:“事發前後,全城共有十三名婦人探親,而隻有一人,是在天亮時分一開城門便回來。

  “那婦人稍稍顯懷,卻由臉色蒼白,行走之間頗為不便,當日在城門駐守的士兵見狀,還想要攙扶其行走,結果卻被拒絕,因此留下很深的印象。

  “眼見婦人獨自入城,這位士兵心中放不下,因此在後邊以巡街為由,一路關切,最終見她走到這裏,開門而入……

  話及此處,劉班頭上前一步,身上的氣勢也陡然一變,手上握著腰刀刀柄,沉聲道:“於公子,於婦人,卻不知對於此事,兩位有什麽要說的?

  於春喜當即色變。

  年輕婦人也在這瞬間,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差點跌倒在地上,幸好有著木門撐著。

  可即便如此,她也是臉色驟然又蒼白變青,又由青變白,看起來極為嚇人。

  “夫人,夫人你沒事吧……

  這時,於春喜大驚,那裏還顧得上其他,連忙上前攙扶,同時溫聲細語的安慰著。

  這一幕,頓時讓劉班頭和另外一個捕快臉上浮現出尷尬之色——畢竟他們這次隻是前來詢問,也沒有確鑿的證據,結果這婦人卻受到了這麽大的驚嚇,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言語威脅恐嚇。

  一時間站那也不是,退走也不是。

  於春喜安慰著,等到感覺自己夫人緩和下來之後,見著兩個捕快還站在這裏,不由臉色也冷了下來:“劉班頭,我不知道你這次前來為的是什麽,但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此事……與我夫人沒有任何關係!

  “你們走吧,我雖然是一介白衣,但也是讀書人,有功名在身!要是再來叨擾,就休怪我去府君麵前擊鼓鳴冤了!

  “送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