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作者:喵小追      更新:2020-08-20 23:55      字數:3225
  事情的發展超出了張景鬆的預料。他看到接親的車隊就懵了,十二台,全是豪車。

  孟曼提著裙子下樓,大吃一驚,“這麽大排場?”

  “估計是我爸的意思。”同事、同學張景鬆一個也沒通知,迎親者多是父母的熟識。

  酒店更誇張,整層大廳被包下,樓上包間裏還有席位。看來雙方家長卯上了,在互相攀比。

  新人被婚禮策劃安排在門廳迎賓。攝像機對著他們,孟曼被前來觀禮的客人團團包圍,笑容僵硬,“你說……是你們家叫來的人多,還是我們家叫來的多?”

  張景鬆猜一樣多。

  陸陸續續的,百來張桌子竟然座無虛席。

  天幕漸暗,張景鬆預感到這是個漫長的夜晚。

  剩下的兩天不上課,是集體活動,簡陽向老師請假,提前回家。正是下班時間,他溜到公司,迫不及待想見到張景鬆。

  不知怎麽回事,公司大門緊閉,簡陽透過玻璃牆往裏張望,走廊一個鬼影也沒有。他悻悻地下樓,在電梯裏撞見張景鬆的助理。對方認識他,聽說找張總,帶他下到車庫,塞進一輛商務車。七座的別克,坐滿了,除他以外,都是公司員工,幾個年輕男女。簡陽聽見他們談笑。

  “張總太沉得住氣了吧,這麽大的喜事,現在才講。”

  “哪是他講的?是他老頭子打電話批評唐總了,不講義氣,公司一個人都不來。”

  “唐總都不知道?”

  “是啊。”

  簡陽聽得滿頭霧水。他所乘坐的車子加入車隊,浩浩蕩蕩上路。開到酒店,隔著很遠就看見電子屏紅字滾動,在夜色中閃現。

  “祝張景鬆先生、孟曼女士百年好合!”

  簡陽鼻子貼在車窗上,幾乎忘記呼吸。他又看了幾遍,確定不是眼花,大腦像被衝擊波擊中,意識混沌。酒店門口一片車海,沒有空位,司機要馬上駛離,催他下車,喊了好幾遍,簡陽才回過神來,一看周圍,除了他,同行者都走空了。

  他隻好下車,跟隨人潮,湧入酒店內。

  他們來得較晚,隻剩下遠離舞台的桌子,儀式正在進行,大堂內一片昏暗,隻有台上被聚光燈照亮,像黑夜中的島嶼。

  透過賓客攢動的頭頂,簡陽隻能望見幾個人影在台上活動。西裝革履的那個,應該是張景鬆,簡陽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仿佛是在笑著。

  他到底是什麽意思?把自己支開,然後閃婚?簡陽回憶他離開之前的那段時間,張景鬆並沒有明確地同意和他在一起,但也沒有明確地拒絕,他以為對方是默認了。看張景鬆在台上與女人山盟海誓,他深深地感到受騙。原來對方是好言好語將他哄走,然後用這種方法讓他死心。他盯著台上,雙手死死摳著桌布。

  暑假裏簡陽曬黑了,也出落得更加高壯,和他同桌的多是銷售部門的,以為他是新來的實習生,拉著他一起喝酒。

  簡陽想去他媽的,喝就喝,一口氣幹了,同桌人見他爽快,更紛紛來敬,慶祝部門又添一員猛將。簡陽一口菜也沒吃,半斤五糧液下肚,酒精合著憤懣熊熊燃燒。

  環境嘈雜,音樂、人聲混成一團,在他耳邊繞來繞去,他暈暈乎乎的,眼前的一切像浸在水中,不斷扭曲變形。

  張景鬆和他的新婚妻子下來敬酒了,他朝對方走去,想問個究竟,但是客人來來往往,張景鬆處在包圍圈的中心,與他像隔著崇山峻嶺,怎麽也走不到。

  主持人全場巡回,唱歌助興,簡陽從他身邊經過,一把奪過他手中的話筒。

  歌聲戛然而止,尖銳的嘯叫令整個會場一時間好像凝固了,所有人都停下來張望,隻有伴奏喜慶的調子還在空響。

  “張景鬆!”簡陽朝話筒大吼。巨響在高挑的躍層大廳炸開,他瞬間成為全場焦點。

  人群讓開,他們之間清出一條通道。張景鬆手舉酒杯,滿臉震驚。

  他絕想不到簡陽會出現在這裏。男孩兩眼發直,臉頰漲紅,明顯喝了酒,還喝了不少,他感覺事態瀕臨失控。

  “張景鬆!”簡陽直呼他姓名,控訴和哀求混合,“張景鬆你騙人!你不是同性戀嗎?不是喜歡男人嗎?為什麽要結婚?抱著女人你硬得起來嗎?”

  這無疑是一枚重磅炸彈,全場嘩然,議論紛紛,但很快又被簡陽通過音響放大的咆哮蓋過去,“哦,我知道!你是想騙人家給你生兒子是不是?弱智啊你!你要兒子,我當你兒子啊!費那麽大力氣自己生一個,你有病啊!等他長到能操你的時候,你都幾歲了?他媽雞巴都萎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啊!”

  他已經滿嘴胡話口不擇言,張景鬆氣得發抖,但他沒喝醉,還保持著理智。他走過去,按住簡陽的胳膊,試圖奪過話筒。簡陽眼睛裏布滿血絲,瞪著他,憑借一股蠻力與他抗爭。最終,張景鬆實在忍不住,抬手給了他重重一耳光。

  天旋地轉,簡陽撲倒在地上,腦袋裏嗡嗡作響,一會兒,半邊臉頰似乎麻掉了。

  這一耳光也打醒了震驚中的賓客。孟曼的親戚圍攏來,撕扯張景鬆的衣領,找他要個說法。孟曼上前阻攔,可她單薄的身體根本攔不住,被推擠開。一片吵嚷,張景鬆維持秩序,嗓子都喊啞了。忽然不知哪裏飛來一拳頭,擊中他的眼角,他向後一個趔趄,撞翻了桌子,杯盤碗碟紛紛跌碎。

  “說話就說話,怎麽打人!”張家的親朋好友也炸開了鍋。本來大家都喝了酒,脾氣一點就著,推搡演變成了鬥毆,天下大亂。

  酒精在侵蝕他,簡陽的意識越來越渙散,眼睛無法聚焦,隻見黑黑白白的影子在麵前晃動。耳邊好吵,他頭疼得要炸裂,一陣反胃,稀裏嘩啦吐了出來,就此不省人事。

  再次清醒,簡陽發覺自己躺在病床上,在掛點滴。汙衣已經除去,身上也擦幹淨了,穿著一件他自己的T恤。一個男人搬了張凳子坐在床邊守著他,有一瞬間,他還以為是張景鬆,等視野變清晰,原來是劉以亨。

  對方見他醒了,放下手機,看著他的表情極為複雜。

  他喝斷片了,對於幾小時之前的那場婚禮,隻有一點模糊的印象,“劉叔,我……是不是闖禍了?”

  “不記得了?”劉以亨的笑容極具威脅性,“沒關係,現場有錄像,1080p的,高清錄像,你可以慢慢回味,反複地回味。”

  看來是很嚴重。簡陽不敢搭腔了。

  劉以亨自言自語般的,“老張上輩子到底造什麽孽了?遇上你這個小克星。”

  他怕見到張父,又鬧得不愉快,沒去婚禮,反正也是假的。孟曼來電給他報的信,孟家、張家還有張景鬆的同事三撥人混戰一團,酒店保安全體出動也沒能把事情按平,最後還是110把幾個打紅眼的人帶走了,才算消停。

  知道真相,簡陽極為內疚,“張叔呢?”

  “他現在沒空管你。”劉以亨頓了一下,“張、孟兩家人都在找你,要跟你算總賬,你打完針就回去,從消防通道走,別聲張。”

  他這樣一說,簡陽忽然記起一個細節,在他快要醉倒之際,許多張憤怒的麵孔湧向他,揮舞著拳頭,但是張景鬆擋在他上方,替他扛了下來。

  他回想著,仿佛被一記重拳當胸擊中,咬緊牙關才把淚水憋回去。

  劉以亨陪他打完點滴,給了他一百塊錢,讓他自己搭車回家。臨走的時候,接了個電話,簡陽無意中瞥見來電顯示,是張景鬆打來的,他在電話裏說了什麽,劉以亨臉色一沉,順著醫院走廊,匆匆離開。

  他一定是去找張景鬆了。簡陽好想和他同去。但是,他在旁邊隻會給對方添亂,現在他能做的隻有回到家裏,等待。

  簡陽一整晚都沒合眼。他趴在張景鬆的床上,呼吸對方留下的氣息。越來越多的記憶蘇醒,他記起他搶過話筒,當著所有賓客的麵,大罵張景鬆,內容不堪入耳。他把臉深埋進枕頭裏,羞愧得想要死掉。他萬分後悔,為什麽那麽衝動,不計後果,他本可以等到婚禮結束之後再單獨與張景鬆談的。現在,張叔肯定生氣了,再也不會理他了。他傷害了世界上唯一待他好的人。

  窗簾敞開著,陽台外的天空黑中泛紅,好像馬上就會亮起。他焦急地盼望張景鬆回來,聽到一點響動就跑去開門,但每次樓道裏都是空蕩蕩的。

  在疲憊中,簡陽沉沉睡去。夢裏,張景鬆回來了,把他的行李統統扔到門外,聲色俱厲讓他滾,簡陽跪下來,祈求原諒,但對方一腳踢開他,他順著樓梯滾落,跌進了一個深井之中,止不住的下墜,墜入地殼,卡在縫隙當中,不能動轉,上方厚達幾公裏的岩層擠壓著他,空氣越來越稀薄,他開始無法呼吸。

  簡陽猛然驚醒了,發現他抱著枕頭,壓迫到了喉嚨。天色比他睡去時光亮得多,他滿懷希望地起來,在家中尋找,仍然隻有他一個人,張景鬆徹夜未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