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全身顫抖著，死死的咬緊了牙關，看也不看在地上不斷咳血的精靈大叔，走向了依舊戰鬥著的五個人身後。

  “都退後吧！”李毅的聲音顯得非常的幹澀，也沒有了往日的活力，仿佛他所說的並不是救命的話語，而是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你們，都退後吧！”

  精靈們得到命令，機械的轉身，邁開雙腿，跑得遠遠的。

  仿佛無師自通一般，李毅攤開了捏著長老令的手，輕輕的，將它丟在了地上。

  那塊金帛在空中旋轉著落地，上麵散發著的紫光也隨著金帛的旋轉而旋轉著，在金帛完全落在地上的時候，上方旋轉著的紫光依舊在不斷的旋轉著。

  旋轉，旋轉，李毅的眼神跟著這道紫光不斷的轉著圈圈，隨後卻突然發現，他的身前出現了一道透明卻又帶著一種空間扭曲感覺的牆壁。

  這道奇怪的牆壁延伸至很遠，李毅可以想象得出，從精靈境的最北邊，一直到最南邊，很有可能都有著這道牆壁的存在。

  這是......什麽？李毅伸出手，輕輕的觸碰在了牆壁上。

  一團暴起的旋風將他整個人遠遠的吹飛了出去，隨即那道牆壁便恢複原狀，沒有絲毫的變化。

  李毅再半空中看得清清楚楚，在風牆內外都是一樣，隻要有東西觸碰到牆壁，哪怕隻有一點，都會被一團暴起的旋風給吹得遠遠地。

  這道牆壁，完美的保護了其餘的人！

  李毅終於送下了一口氣，但很快，一股子戾氣在他的眉宇間凝聚，他站起身，緩步走到了精靈大叔的身邊。

  大叔的情況已經趨於穩定，不再吐血，但看這個樣子，沒有個三五個月是無法恢複到以前的地步的。

  李毅低下身，一把抓住了大叔的領子，沉聲喝問：“說，為什麽......同胞的死就讓你這麽的......”

  “如果，如果可以的話，我寧可死掉的是我，可是，必須死這麽多人，才能夠發揮長老令的作用......”大叔支撐著說完了這句話，便呼呼的喘氣了粗氣，對於他來說，就算是說話也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

  李毅一愣，良久，才將大叔緩緩的放回到了地上，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

  隨手一揮，一道道木係能量從四麵八方匯聚了過來，不斷的修複著自己與精靈大叔身上的傷勢，感覺差不多的時候，李毅才讓這些能量停了下來。

  “現在，感覺好點了麽？”李毅問道。

  精靈大叔點了點頭，看著風牆外的情形沉默不語。

  “告訴我，究竟是為什麽，要這麽多同胞去死......”李毅盯著大叔，直到他無法在李毅的目光下堅持下來才收回了視線。

  “知道為什麽先前我告訴你，長老令是長老們借用神明力量改變世界的關鍵麽......而且，這種改變還不是經常能夠看到......”大叔的目光渙散，看似在盯著眼前的草皮，實質卻不知道思緒已經飛到了哪裏。

  “嗯......”李毅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你可知道，長老令應該怎麽使用麽？”大叔自問自答道，“你不是精靈，自然不會知道，事實上，很多人都不清楚長老令所代表的的是什麽，他們隻知道，這塊破布所擁有的力量能夠改變世界，卻不知道改變世界所需要的代價......卻是我們宛渠的生命！”

  “是的，沒錯，每一次使用長老令，不管使用者是長老還是普通的宛渠民眾，都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而這個代價，卻不是自己來付出的......而是別人，別人代替付出！”

  李毅一愣，看著遠處精靈死去的屍體，恍然有些明白了點什麽。

  “不管你怎麽看，長老令這個我們宛渠最重要的聖物之一，就是有著這麽一種殘忍的特性！”不知是因為情緒激動還是其他什麽的原因，原本說話斷斷續續的精靈大叔這個時候說話卻流利了起來，“要想讓它發揮作用，想要讓它解救人民於水火之中！就得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而這個代價，絕對不能夠是你！而是我們其他同胞的生命！”

  “就像剛才那種保護我們的屏障，需要的，是九十九名宛渠兒女的鮮血！我們這麽多人，到最後得救活下來的人隻有我們幾個！現在你明白了吧？為什麽，為什麽我會現在才將這塊布帛交給你！”大叔說著說著，竟然失聲痛哭起來，“我不想看到那麽多的同胞死去的屍體啊！”

  剩下的話語，李毅已經聽不下去了，或者說，他已經完全聽不進腦子裏去了，他不想聽，他不想要知道這種殘酷的現實，雖然他不是精靈，但是這種拿著自己同胞生命開玩笑的舉動，實在讓他反感。

  不，不是反感，而是厭惡，極度的厭惡！

  厭惡創造出長老令這種玩意兒的家夥，非常的厭惡，厭惡到想在他身上咬上幾口才舒服的感覺......

  李毅站了起來，行屍走肉般回到了穀蕾的身邊，解開了星魂牢籠，也不管穀蕾哭著鬧著猛掐自己，一把抱住了穀蕾，將頭再度埋在了她的懷中。

  很多人都這麽說，一個男人在難受的時候，女人就應該給予他自己的懷抱，讓他歸於平靜。

  穀蕾並不知道這句話，可她卻很明白，自己的愛人現在心裏非常的不好受，以往樂天派的李毅能夠變成現在的這個樣子，不得不說是被這麽多的爬行者給逼出來的。

  或者說，還是有其他的原因？穀蕾看了看四周，發現幾乎沒有幾個精靈活了下來，不由得捂住了小嘴，也更加用力的抱住了李毅。

  兩個人，站在深夜的戰場上，默默無語。

  不遠處的風牆上，不斷爆出一團團激烈的旋風，將碰到牆壁的爬行者遠遠的吹飛了出去，在遠處摔成一灘難以辨認的肉泥，周而複始。

  如同鞭炮一般的氣流爆炸聲接連響起，在這個時候，就像是興高采烈的爬行者們在嘲笑著李毅的無能為力一般，顯得格外的刺耳。

  不多時，爬行者們再度退去，放棄了這種無用功的舉動，等待著風牆消失的時刻。

  直到最後一個爬行者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也沒有一個精靈發出勝利的歡呼聲，因為這樣的局麵，實在是與勝利搭不上半分關係。

  輸了，還是贏了？隻有戰場上的結果無聲的訴說著這一切。

  “即將到達預定地點！進行降落前動作！”

  傳令官極富穿透力的聲音傳遞到了每一個戰士的耳朵中，每個人都抖擻起了精神，他們知道，接下來降落以後，將是一場難以想象的惡戰。

  遊騎軍中的每一個人都有過與爬行者戰鬥的經驗，可每一次遭遇這種生物，都會給他們帶來幾個月不等的噩夢期，每一個晚上，每一次閉上眼睛，都會看到這種令人作嘔的生物在不斷的扭動著身體向著自己爬來！

  這支軍隊擅長的是空中的武力壓製，可是在遇到爬行者這種隻能夠靠近身戰鬥殺死的生物，他們也沒有多少辦法，隻能放棄自己的優勢，選擇最正確的戰鬥方式。

  近身肉搏，對於遊騎軍來說，也不是什麽難事呢！

  每一個遊騎軍戰士都有著這樣的信念，在加入到這支風族精靈最具盛名的軍隊之後，他們的心中便樹立起了這樣的信念。

  風紫看著不遠處那燃燒著的小點，心中也微微有些著急，而在她一旁的輕秋雨，則已經靜靜捏住了自己的一覺，小手中滿是汗水。

  大家......可千萬別有事啊！

  再靠近了一些，當他們看到這一堵巨大的風牆時，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變得格外的沉重。

  這也意味著，長老令已被使用，巴拉姆村存活下來的，絕對不超過兩位數！

  輕秋雨臉色一變，拉扯著翔獸的脖子飛速的降落在了地麵上，一看到遠處那兩個抱在一起的身影便撲了過去。

  “輕......”風紫伸了伸手，想要攔住激動的女孩，卻沒能成功，輕秋雨像是一陣風一般在眨眼間便衝到了李毅與穀蕾的身邊，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支援部隊，來了呢......”李毅放開了穀蕾，看著一個個乘著享受降落在地麵上的遊騎軍戰士，轉眼看向輕秋雨，“終於，來了呢！”

  李毅的目光很複雜，眼神不斷的閃爍著，一邊是精神抖擻的軍隊戰士，一邊又是早已戰死沙場的村民，雖說這些村民也是精靈軍隊體係中的一員，可他們終究還是死了。

  死在了爬行者的嘴下......亦或是，為了建設出最後的那道保護牆，而犧牲了？

  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李毅完全不知道，心中滿腔的怒火，卻又明白，這裏的一切都沒有錯，錯的，可能是自己的觀念。

  為了保護自己的家園而獻出生命，不正是戰死的精靈所想的麽？為什麽自己要憤怒？為什麽自己會為這些精靈感到不值？

  是因為那個該死的長老令麽？是的，一定是的......還有那個一直沒有路麵的淩風，他應該也有著很強的實力吧......在同胞為了保衛家園獻出生命的時候，他在哪裏？

  這些，都是李毅為自己所想的理由，可在他的內心深處，依舊有一個聲音清晰地告訴他，他的憤怒，不是因為那些死掉的精靈，也不是那個一直不見蹤影的淩風。

  他憤怒的，是自己沒有足夠的力量來完成自己的諾言啊！

  李毅答應了輕秋雨，在她帶著人趕回來之前，一定會幫助精靈們抵擋住爬行者的進攻！可是......這算什麽回事啊！

  李毅捏緊了拳頭，是啊，這算怎麽回事啊！要不是那塊長老令的話，自己就已經失敗了！話說回來，保護了活下來的人們，讓自己沒有敗得那麽慘的，還不是長老令！

  “對不起......我是個......失敗者！”李毅喃喃的對著輕秋雨說完，便歉意的對著精靈們鞠了一躬，緩步向著巴拉姆走去。

  “小子，你說你失敗了......可我沒有看到一個失敗的人，而是一個意誌消沉的人呢......”風紫歪著腦袋，嘴角掛著笑容看著李毅。

  “我隻是沒有完成我的諾言而已，要不是長老令，我的敗象會更慘！”想開了的李毅直言不諱，承認了自己的失敗，卻沒有再看任何人一眼，拉著不知所措的穀蕾繼續走開。

  “你盡力了麽？”風紫卻冷不丁的繼續問道。

  李毅愣住了，停下了腳步。

  是啊......我盡力了麽？李毅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盡力了沒有。

  確切的來說，自己的極限在哪裏......難道僅僅隻是掌控規則就可以達到極限麽？就算如此的話，李毅先前戰鬥的時候也沒有使用這樣的能力，他一直將自己表現得跟普通人沒有多大的差別，僅僅，隻是在戰鬥的時候使用了星魂而已。

  這樣的李毅，怎麽可能稱之為“盡力了”？

  李毅一直沒往這方麵想，內心深處一直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清，到底，該怎麽做？

  為了仇視人類幾次差點要了自己性命的精靈們拚命......還是問心無愧的盡力而為？

  其實這個問題在李毅決定下來替精靈們戰鬥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在他的心底產生了，但這樣的抉擇實在是過於困難，李毅一直拿不定主意，隻得將這個問題深埋在心底，不再過問。

  這也就是李毅搖擺不定，心情跌宕起伏的真正原因所在。

  而這個問題，在風紫的一句“你盡力了嗎”之後，被再度擺在了李毅的麵前。

  你......盡力了嗎？

  李毅的內心開始劇烈的顫抖起來，連帶著他的身體一起，依舊不停地顫抖著，他知道自己沒有盡力，自己原本可以拚了命的戰鬥，至少......情況也不會像現在一樣慘烈。

  可理智卻告訴他，如果他這麽做的話，自己很有可能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不，絕對看不到的，使用規則的力量對於李毅來說有著很大的限製，麵對如此眾多的敵人，李毅不可能將所有的爬行者的規則改變，可不改變所有爬行者的規則的話，自己使用規則力量又有什麽意義呢？

  而且，這麽做的後果，非但沒有幫上多大的忙，反而自己會被蜂擁而至的爬行者吞噬殆盡，這樣的話，又有什麽意義呢？

  為了精靈......犧牲自己？還是為了自己，犧牲那些精靈？

  我寧可......犧牲這些精靈，來保全自己！李毅心中終於做出了決定，他咬緊牙關，緩緩的看向了風紫，平靜的看著遊騎軍的統帥。

  “我......盡力了！”

  雖然這句話說得很違心，可李毅說出來的時候坦蕩無比，就像是理所當然的一般，可誰又知道，他的思想經曆過了那麽多的鬥爭呢？

  是的，我盡力了，盡了我身為一個人類所應該付出的力量，而不是一位強者所應當展現出來的力量！與輕秋雨的約定，我沒有食言，隻是......付出的代價對於精靈們來說太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