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都給你 ...
作者:山梔子      更新:2020-08-19 18:21      字數:4274
  風陽辛為小孫女尋來無數靈藥, 來養護她的魂靈, 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她的魂靈能夠棲身於軀體。

  或許也正是因為他已將她的魂靈穩固, 才使得她能在掉下落旭峰的兩百年後, 魂歸黃泉。

  但她的魂魄終究是與別的靈魂不太一樣的。

  隻是昔年奈何橋上的孟婆沒有看出來她的不一樣。

  於是後來路過黃泉,投身人世間的她,雖然擁有了一副血肉軀體,靈魂卻始終無法得到適應。

  她病弱的症結,也就在此。

  “以後, 她隻會越來越虛弱。”風陽辛說。

  顧奚亭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躺在床上的周雙雙身上,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越來越虛弱指的是什麽?”

  “會危及生命?”他抬眼望向風陽辛。

  風陽辛無言地點頭,“她這輩子, 注定是早逝的命。”

  普通的血肉之軀無法適應她的魂靈, 如果放任下去,她便隻能竭靈而死。

  而這一死,她將再無轉世重來的可能。

  顧奚亭瞳孔微縮, 開口說話時, 嗓音也有些幹澀,“那麽您,可有解決之法?”

  風陽辛卻並不答他, 隻是用一種審視的目光又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顧奚亭才聽見風陽辛微微歎息了一聲, “你可知道,那兩百年,她在哪兒?”

  風陽辛低眼看向躺在床上的年輕女孩兒時,目光顯得尤為慈愛,猶帶幾分愧疚歉然。

  他忽而苦笑,“我找了她那麽多年,卻一直不知道原來她身在青丘。”

  從青丘境外的落旭峰上落下去的那一刻,他的小孫女千露,就已經化作了青丘紅香林裏,那隻小狐狸心口的痕跡。

  兩百年的時間,等一朵護心花開。

  花開之時,致他蘇醒,也同樣讓暫時化作一顆魂丹留存在護心花種裏的她重回魂魄之態,落入輪回的黃泉。

  “護心花救了你,同樣,也為她鑄造了一個全新的機緣。”

  風陽辛蒼老的聲音如驚雷一般響徹顧奚亭的耳畔。

  他僵直著身體,站在原地,那張向來沒什麽波瀾的冷白麵龐上此刻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我到現在也想不明白,她怎麽就把那麽重要的護心鏡……給了你呢?”風陽辛看著熟睡中的周雙雙,滿眼慈愛溫和。

  護心鏡對於風千露而言,有多重要,這一點她自己絕對不會不清楚。

  可她為什麽,願意將堪比她性命的護心鏡,給了紅香林裏那隻素昧平生,甚至從未醒過來的小狐狸?

  直到風陽辛離開,麵對大開的窗,聽著深夜的風吹著窗簾的獵獵聲響,顧奚亭都還久久回不過神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顧奚亭才挪動步子,輕輕地走到周雙雙的床前。

  他低眼望著她那張明淨白皙的麵龐時,滿眼情緒,難以言喻。

  過了好久好久,他才伸出手,指尖輕輕地觸碰到她柔軟的臉頰時,他顫了一下。

  為什麽會覺得她那麽熟悉?

  為什麽第一眼看她時,就覺得她是不一樣的?

  原來所有的情緒,都不是沒有緣由。

  他怎麽會輕易喜歡上一個凡人女孩兒?這是顧奚亭以前從沒有想過的事情。

  人間風月於他而言,一向無關緊要。

  他從來沒有覺得,煙火人間有什麽值得留戀。

  可為什麽,她是不一樣的?

  或許從第一次注意到她那一刻起,或許又是從那個她穿破結界,出現在車流停滯,一切靜止的世界裏時,她在他眼裏,早就和旁人不一樣了。

  而現在看來,他之所以會為她留有惻隱之心,之所以會不自覺地注意她的小舉動,一切的前提,都是因為一種看似沒有原由的熟悉感。

  她停在那顆護心花種裏整整兩百年,也在他的心口停駐了那麽長的歲月。

  即便他從未蘇醒,可是她的氣息,卻已經深刻在護心花種裏,被他的潛意識記住。

  她原來早就是住在他心上的姑娘。

  手指寸寸撫過她的臉頰,他的目光柔軟如同粼粼的月輝。

  他想問她,為什麽要把護心鏡給他,可是喉結動了動,他又扯了一下唇角,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現在的她,又知道什麽呢?

  微涼的唇輕觸她的唇瓣,他輕柔地親吻著她,極盡繾綣。

  ——

  周雙雙的身體狀況越來越不好,經常是三天兩頭地發燒咳嗽,一咳就是好久,每一次都咳得眼圈兒紅紅的,看得塗玉和舜花無比心疼。

  顧奚亭將風陽辛那夜跟他說過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了塗玉。

  顧景清遠在天外之境,顧奚亭也通過顧家的水鏡幻影告訴了他這件事。

  顧景清和塗玉震驚之餘,也是到現在才知道,原來顧奚亭的蘇醒,並非是因為他們尋來的靈藥起了作用。

  那顆護心花種,顧景清和塗玉一直以為,是靈藥的作用。

  誰也沒有想到,這一切原來都是有前因的。

  他們更加沒有料到,周雙雙的前世,竟會是霞蔭山風陽辛的小孫女。

  塗玉自從知道顧奚亭的護心花原是周雙雙前世贈與,這會兒看她三天兩頭生病,身體越來越不好,心裏就更加的難受。

  誰能想到這個女孩兒和她的兒子之間,竟還有著這樣的機緣?

  前生為因,今生為果。

  顧奚亭和周雙雙的相遇,是注定的。

  周雙雙並不知道這一切,但她也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似乎越來越弱了。

  有的時候,她隻是站在小花園一小會兒的時間,夜裏就會發高燒。

  於是肉眼可見的速度,她就又瘦了一圈。

  明明先前已經恢複了一些活潑鮮妍的女孩兒,漸漸地變得比以往還要沉默寡言。

  除夕那天,顧景清終於從天外之境回來了。

  這是周雙雙在顧家過的第一個新年,塗玉和舜花很用心地布置了家裏,又買了很多食材,準備做一頓極豐盛的年夜飯。

  周雙雙坐在沙發上,望著玻璃窗上被塗玉貼上的紅色剪紙窗花,耳畔是電視裏熱鬧混雜的聲音。

  她忽然想起了荀翊。

  於是她偏頭,望向正在跟舜花說晚上的菜單的塗玉,“媽媽。”

  她的聲音又軟又細,還帶著幾分依賴。

  這些天,周雙雙特別喜歡一聲聲地叫塗玉“媽媽”。

  “怎麽了我的寶貝?”塗玉連忙放下手裏的東西,走過來摸了摸她的腦袋。

  因為身體狀況不太好,周雙雙瘦得眼窩看起來都比以往要深一些,杏眼還有些浮腫,看起來特別沒有精神,十分令人心疼。

  塗玉看在眼裏,心裏總是難免酸澀難受。

  但在周雙雙麵前,她總是顯得很輕鬆。

  “我可以邀請我的朋友來嗎?”周雙雙望著她,目光裏隱含期待,“他的奶奶去世了,沒有人陪他過年了。”

  “他是一隻小浣熊,很可愛的那種。”她強調了一句。

  塗玉捏了捏她的臉蛋,含笑點頭,“當然可以啊。”

  “謝謝媽媽。”周雙雙笑起來,眼睛彎彎的。

  夜晚降臨的時候,窗外有煙火陣陣,繽紛各色,燦爛耀眼。

  周雙雙第一次見到了顧奚亭的父親,塗玉的丈夫——顧景清。

  “雙雙,很高興和你成為家人。”顧景清端著杯子,對周雙雙笑得很溫和。

  周雙雙先是看了坐在自己身邊的顧奚亭一眼,像是特別緊張,她甚至還下意識地站起來,規規矩矩地給顧景清鞠了一個躬,“我我我也很高興……”

  她這樣的動作,引得大家不由地笑了幾聲,氣氛便更加輕鬆起來。

  當然,小浣熊荀翊坐在位子上,是感受不到這種輕鬆氛圍的。

  因為他緊張死了。

  他左邊坐著的是誰?那可是青丘的神君顧景清啊!

  啊啊啊啊神君大人誒!

  QAQ完全不敢動!

  直到顧景清把一碟小排骨放到荀翊麵前,他下意識地抖了一下,然後用那雙圓溜溜的眼睛看向顧景清。

  “你是雙雙的朋友,那也就是顧家的客人,不要客氣。”顧景清語氣溫和。

  最後荀翊捧著排骨啃的時候,他抖了抖毛茸茸的耳朵,還眼含熱淚。

  嗚嗚嗚神君大人給夾的排骨!!

  窗外開始落雪,電視裏晚會的歌舞聲繚繞不斷,周雙雙的目光停在這桌前的每一張臉上,忽然彎著嘴角笑起來。

  這輩子,她從沒有覺得這麽幸福過。

  多好啊。

  她有了新的家人,還有朋友。

  在這個世界上,她不是自己一個人。

  因為周雙雙的身體,塗玉沒有讓她熬夜,時間一到就讓她去睡覺了。

  周雙雙剛剛躺下,就聽見了敲門聲。

  門被打開,她看見顧奚亭那張清雋冷白的麵龐時,杏眼微亮。

  “什麽事呀?”周雙雙掀開被子坐起來,望著他。

  顧奚亭走過來,按著她的肩,讓她重新躺下去,然後又替她蓋上被子,掖好被角。

  最後,他在她的床沿坐下來,低眼看她時,眼底留有溫柔的笑意,“周小朋友想不想要新年禮物?”

  “可以嗎?”周雙雙那雙眼睛又亮了幾分。

  她的語氣裏帶著顯而易見的驚喜。

  顧奚亭頷首,“當然可以。”

  聽見他肯定的回答,她在被子裏動了動,把手從被子裏伸出來,扯了扯他的衣角,用那種期待的目光看向他,“尾巴……”

  “可以摸尾巴嗎?”她抿了一下嘴唇。

  顧奚亭似乎早就料到她會這麽說,他扯了一下唇角,哼笑,“我就知道……”

  他的手指微屈,輕輕地敲了一下她的腦門兒。

  小粘人精。

  就惦記著他的尾巴不放。

  “離四月十七還要好久的……”周雙雙耷拉下腦袋,嘟囔著說。

  她不明白,他為什麽一定要等到四月十七才給她摸尾巴。

  難道摸尾巴還要看黃曆嗎?

  不然不吉利?

  正在周雙雙腦子裏想著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的時候,她的下巴忽然被他的手指捏住,她被迫仰頭望向他。

  少年黑沉沉的目光如同濃深的夜幕,然而她在那片黑暗間,又瞧見了幾顆星子散落的光。

  當他俯身湊近時,她聽見他嗓音微低,似是妥協,“先給我親一下。”

  她來不及反應,唇上就已經沾染了他溫熱的氣息。

  他的吻很溫柔,舌尖輾轉流連在她的唇齒間,灼熱的呼吸近在咫尺。

  被親得暈暈乎乎的那一刻,周雙雙忽然被他抓住了右手的手腕。

  他帶著她的手向虛空觸摸,她的指尖試探著往前。

  在下一刻,她的手指間有了毛茸茸軟綿綿的觸感。

  那一瞬間,她瞪大雙眼,往前看時,正見他不知何時已露出銀白毛絨的狐狸尾巴。

  那麽柔軟的一團,如雲似雪,卻比荀翊送給她的那盆珈栗花盛開時,還要漂亮。

  她下意識地動了一下手指,捏了捏。

  而與她貼麵親吻的少年頓時悶哼一聲,眼尾微紅,風情頓生。

  他冷白的麵龐泛著可疑的粉色,眼尾的那一點小痣如點染了胭脂一般,紅了個透。

  琥珀色的眼瞳如同三月的湖麵柔波,吹散了一夜月輝流轉,星子疏落。

  他發狠似地咬了一下她紅腫的唇瓣,輕輕的喘息聲在這樣寂靜的房間裏顯得尤為清晰。

  護心花仍然在他胸口,因為她的貼近,他更加能夠感受到她的氣息。

  一如那兩百年她在他心口的護心花種裏,留存的氣息。

  他的吻落在她的眉心。

  小粘人精。

  這輩子,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