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如你所願 ...
作者:
山梔子 更新:2020-08-19 18:16 字數:3495
周雙雙早上去學校, 剛走上五樓的樓梯, 她的衣領就被人從後邊抓住了。
她下意識地轉頭一看,是顧奚亭。
“早。”他穿著一件淺色的衣服, 把校服外套搭在肩上, 那雙漂亮的眼睛半睜著,雙眼皮的褶皺分明,纖長的睫毛微垂著,看起來沒什麽精神。
“你的額頭……”周雙雙盯著他額角的創可貼。
顧奚亭“嘖”了一聲,“沒事。”
昨晚老顧回來了, 非要逮著他打一架, 也就蹭破點皮。
早上塗玉女士笑嘻嘻地往給他貼了一個創可貼, 然後還警告他不準摘,還美名其曰:真男人的證明。
他是真不知道塗玉女士一天腦袋裏都在想些什麽玩意。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到教室裏時, 頓時吸引了教室裏許多同學的目光。
看見顧奚亭額角貼著一個創可貼, 大家麵麵相覷,又忍不住腦補大佬打架不小心被暗算的大型動作連續劇。
顧奚亭麵色如常,讓周雙雙先進去坐下, 自己才拉開椅子。
齊舒照例從窗戶翻身進來, 剛剛坐下,他就笑嘻嘻地衝顧奚亭喊了一聲,“亭哥早!”
然後他放低聲音, 小聲叫周雙雙,“小嫂子好啊。”
握著水杯剛喝了一口水的周雙雙聽見他的聲音,忽然嗆住, 咳得麵紅耳赤。
然後齊舒就被顧奚亭盯上了。
“……亭哥我不是故意的。”齊舒無辜地說了一句。
顧奚亭沒搭理他,拿了紙巾扔給周雙雙。
周雙雙紅著臉接過來,擦了擦自己被水弄濕了一點的校服外套。
班主任周宗輝踩著鈴聲走進來,“今天講新課,都別給我打瞌睡啊,這才早上第一節課。”
翻開數學書,周雙雙盯著講台上的周宗輝,聽他講啊講。
或許是因為他的語速有點快,而周雙雙在這方麵卻稍顯遲鈍,她還沒弄懂他前一刻講的東西,他就已經開始講下一個知識點了。
磕磕絆絆地聽了小半節課,周雙雙終於堅持不住,眼睛半睜著,眼看著就要閉上了。
她放在膝上的手忽然被人握住。
微涼的溫度瞬間讓她清醒了一些,她偏頭就看見顧奚亭正在看她。
周雙雙瞬間坐得端端正正。
下課鈴聲對於周雙雙來講,是最悅耳的聲音。
上課時所有的瞌睡在下課的時候全都煙消雲散。
上午陽光明媚,下午卻忽然下起了傾盆大雨。
周雙雙偶爾會看一眼窗外漸大的雨勢,心裏總覺得有些不安。
因為教語文的老師臨時有事,所以這節課成了自習。
除卻窗外淅瀝的雨聲之外,教室裏靜悄悄的。
她偏頭看了一眼旁邊空空的座位,中午的時候顧奚亭說有點事,離開的時候還揉亂了她的發辮。
周雙雙一點兒也不生氣,在旁邊齊舒揶揄的目光下,她重新紮好了頭發,趴在課桌上畫畫。
寂靜的走廊上忽然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周雙雙!”一抹清脆的聲音在教室門口響起。
周雙雙抬眼,竟然是周幼。
此刻的周幼臉色蒼白,紅著眼眶,看起來有些狼狽,完全不是平時那副高傲的女神模樣。
教室裏有不少人是認識周幼的,但卻並不知道她與周雙雙的關係,這會兒見她來找周雙雙,都多多少少有點驚詫。
“快跟我走!”周幼幾乎要哭出來。
周雙雙的心猛地一跳,手指微鬆,筆掉在了地上。
當周雙雙跟周幼坐上出租車的時候,周幼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周雙雙有點慌亂無措。
周幼紅著眼眶,眼裏還有大顆大顆地眼淚砸下來,她聲音哽咽,有些發抖,“我媽剛剛打電話過來,說我爸他……”
“二叔?”周雙雙一滯。
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到了醫院之後,周雙雙跟著周幼一路往重症監護室跑。
她們剛到那兒的時候,就看見一群西裝革履的男人進進出出。
周幼認出來其中有一個人是她父親的助理。
“何叔叔!”周幼喊了一聲。
何助理轉頭看見周幼時,連忙走過去,說,“小姐,趕緊進去吧。”
“雙雙小姐,你也快進去。”
何助理的眼眶有點發紅。
踏進監護室的那一刹那,周雙雙一眼就看見了躺在病床上的周燁然。
那個在周雙雙眼裏從來都是那麽高大如山的男人,這會兒躺在病床上,那張臉已經蒼白得不像話。
盛如曦就站在床邊,那張保養得宜的臉此刻顯得有些憔悴。
“爸爸!”周幼哭著跑過去。
周燁然聽見她的聲音,眼皮動了動,終於睜開了眼睛。
走過去的周雙雙發現,他的眼瞳看起來一片灰敗,再也沒有往日的那種神采。
“二叔……”周雙雙輕輕地喚了一聲。
“你們來了。”周燁然顯得很平靜,甚至彎了彎有點幹裂的嘴唇,對她們笑了笑。
“幼幼,不哭。”他望著自己的女兒,滿眼慈愛。
周幼聽見他這麽說,眼淚就更加克製不住了。
“爸爸……”
她一聲聲地叫他,帶著無盡的恐懼與不安。
“幼幼,你已經長大了……”周燁然忽然輕輕地歎了一聲,像是陷入了什麽回憶裏似的,他忽然笑了一聲,“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就是十幾年過去了……”
“爸爸把一切都給你安排好了,幼幼。”他輕聲說,“你要快快樂樂的。”
這些話,太像是臨別之際的言語了。
周幼已經察覺到了什麽,她使勁搖頭,幾近失控,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別哭了幼幼。”周燁然想伸手去觸摸她的臉,卻沒有力氣。
後來,他將目光移向旁邊的周雙雙。
一時間,他眼底壓著千種情緒,最終他愧疚地說,“抱歉雙雙,這些年,二叔沒有照顧好你……”
周燁然心底一直壓著一個遺憾。
那就是他還沒來得及報答自己的兄長和嫂子,就已經永遠地失去了他們。
在這個世界上,周雙雙和周幼,是他唯一的親人。
而盛如曦……他那麽多年的溫柔以待,都已經被她的鐵石心腸給消磨光了。
周雙雙是他兄長留下的唯一血脈,是他的親侄女。
然而他卻沒有照顧好她。
他一直都很愧疚。
“沒有……”周雙雙搖頭,眼淚已經盈滿眼眶。
“你父母留給你的遺產我已經囑托律師幫我弄好了,等你十八歲,就全都交給你。”周燁然這時說話已經有點吃力,他還是盡力地對周雙雙笑了一下,“二叔也送了禮物給你。”
“雙雙,你和幼幼,都要好好的啊。”
他的語氣溫柔無比。
在意識快要漸漸模糊的時候,周燁然勉強看了一眼旁邊一直一言不發的盛如曦。
“離婚協議,在書房的抽屜裏。”他的呼吸已經很艱難,“我簽了字。”
最後,他定定地盯著盛如曦驚愕的臉,彎了彎嘴唇。
“如你所願。”
他閉上了眼睛。
這輩子,他愛上了一個心腸冷硬的女人。
他用了半輩子的時間,都沒能軟化她的心。
或許是因為心裏的那點執念,他曾發誓絕不和她離婚。
可後來那麽多年漫長的消磨,他都快忘了自己曾經究竟為什麽會愛上這樣一個女人。
鎖在書房抽屜裏的那份簽了字的離婚協議,他一直都沒有拿出來。
但到了今天,這一刻。
他才恍然發覺,自己這半生,真是何必強求。
周燁然死了。
這很突然。
周圍有醫生護士湧進來,把失控的周幼和發愣的盛如曦拉開,周雙雙被人群推擠到後麵,她茫然地望著雪白的牆壁,忘了反應。
齊舒在周雙雙跟著周幼離開的時候,就給顧奚亭打電話。
但那邊卻沒有人接。
齊舒又給他發了微信消息。
晚上九點多的時候,忙完手頭上的事情,剛回家的顧奚亭才看見齊舒發的微信。
他眉頭擰了一下,撥通了齊舒的電話。
“怎麽回事?”電話接通後,顧奚亭直接問。
“我也不知道,我就看高一那周幼跑到教室裏來就把小嫂子叫走了。”齊舒老老實實地回答。
“那周幼還哭著呢,哭挺慘。”他又添了一句。
顧奚亭沒聽過什麽周幼,也不知道周雙雙和周幼有什麽關係,但他心裏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於是他掛了齊舒的電話,撥通了周雙雙的號碼。
沒人接。
顧奚亭皺起眉頭。
他衣服也懶得換,手機一扔,化作一道淺金色的流光,躍入雲霄。
等他到周雙雙的公寓時,隔著陽台的玻璃門,他就看見她坐在地毯上,抱著雙膝,那雙向來水盈盈的杏眼此刻空洞洞的,沒有絲毫神采。
胸口莫名像是被刺了一下,他本就見不得她哭。
周雙雙聽見聲音的時候,她抬眼就看見拉開玻璃門,走進來的顧奚亭。
那一刻,視線忽然朦朧,她隻能看見他模糊的身影。
她咬著嘴唇,所有壓抑著的情緒在這一刻全線奔潰。
當顧奚亭把她抱在懷裏的時候,她的眼淚暈濕了他的衣領。
她揪著他的衣襟,這麽多年來第一次哭得這麽厲害。
在這個世界上,她隻有二叔這一個親人。
可是現在,她沒有二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