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 13
作者:照城      更新:2020-08-18 10:21      字數:3321
  等許欣再次睜開眼睛時,屋裏已經盛滿月光,而她躺在了明明剛才是岑北亭睡著的地方。

  許欣大腦當機了幾秒,鼻前縈繞的都是洗衣粉味兒,她的目光聚焦在岑北亭書桌上的金屬玩具零件上,那是一個自己組裝的高達模型,在月光下威風凜凜。許欣一個激靈,徹底醒了過來,她爬了起來,到處找鞋。

  客廳裏,岑北亭正掛著耳機生龍活虎地打遊戲,遊戲機投屏在液晶顯示器上。

  “臥槽!”李曉侯大喊:“岑北亭,你把老子給打死了!”

  “隊友祭天,優良傳統。”岑北亭霸氣地說:“你的人頭,隻能我擁有。”

  李曉侯:“……”

  岑北亭聽見許欣發出的動靜,手一扯,拽掉耳機線,將手機扔開,電視機液晶屏上保留著“勝利”的標誌。

  “睡好了?”岑北亭笑盈盈地問她。

  許欣撇了撇嘴,又抓頭發,沒好氣地罵岑北亭:“我睡著了,你,你怎麽不叫我。”

  喝了藥,岑北亭精神好得很,坐在那兒神采奕奕,內裏還是穿著白色單衣,外麵套灰色外套,下麵是灰色運動褲,壯如小牛。

  他雙臂展開,手撐在沙發靠背上,說:“我看你睡得挺好的啊。”

  其實他沒睡多久,隻是一眯眼的功夫,醒來的時候,看見許欣趴在他腦袋邊,眼睫毛芭蕉扇似的一扇一扇的,吐出來的氣全吹在他耳朵裏。

  他嚇了一大跳,差點沒把床蹦塌了,還以為自己又做什麽不要臉的夢。他愣了好半天,才想起來地上冷。他抱了許欣一下,又馬上鬆了手。她比看起來更輕,像一片沒有筋骨的葉子。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她的鎖骨,那裏有什麽東西跳動了一下,他似乎感覺到了那裏有一根纖細的血管,在他的手掌下跳動。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他不敢用力,不敢使勁,拖著鉛球一樣的身體將她放在自己每晚平躺著的床榻上。他轉頭就跑,好像在這裏再多待上一秒,就會有什麽可怕的事情將會發生。

  岑北亭站起身,趿拉著拖鞋往廚房走,問她:“想吃什麽?”

  許欣說:“我不吃了。”

  他拉開冰箱,弓身在裏麵翻找,說:“吃牛肉麵吧。”

  廚房裏傳出撕拉一聲響,岑北亭冒出頭,說:“啊,你的那份我已經打開了……”

  許欣:“……”

  牛肉麵是日本進口,實物和圖片一模一樣。牛骨頭吊出的湯頭處理成速溶湯料塊,很快拉麵湯香飄了出來。岑北亭吃個泡麵也要講究牌麵,麵一定要是日本進口的,一定要加小番茄、青菜、雞蛋和火腿腸。

  他在廚房裏陀螺似的跑來跑去,許欣就在沙發上坐著無聊。

  她看見岑北亭擱在茶幾上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亮著,上麵一串亂碼一樣密密麻麻的字母和數字不斷跳動,似乎是什麽電腦程序,她看了幾行,沒看懂,隻認得一個單詞“loop”。

  這時岑北亭端著碩大的麵碗出來了,送到她麵前,往她手裏塞了一對筷子。

  隔著玻璃茶幾,岑北亭盤腿坐下,呼哧吞了一大口麵條,愜意得說:“舒服。”

  他衝她抬了抬下巴,說:“吃呀,怎麽不吃。”

  許欣用筷子挑麵,她在心裏抱怨,岑北亭是把她當豬嗎?又給她弄了這麽大一碗。

  許欣小口吃,問岑北亭:“你還發燒嗎?”

  岑北亭說:“不發燒了。”

  說完他頭前傾了過來,示意許欣摸他額頭。

  許欣差點被麵條嗆到,剛剛她要摸,岑北亭非不讓,現在岑北亭大大方方主動要求她摸,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她往後躲,不摸,說:“燒退了就好。”然後低頭吃麵。

  岑北亭電腦傳來叮咚提示音,岑北亭放下筷子,在鍵盤上劈裏啪啦地敲來敲去。

  許欣瞥了一眼,有生之年能看見岑北亭打英文字母也是個稀奇,她問:“你在幹嘛?”

  岑北亭說:“挖比特幣。”

  許欣第一次見這種東西,很好奇,問:“比特幣是什麽?”

  岑北亭說:“一種虛擬貨幣,賣了能換錢。”

  許欣說:“怎麽挖呢?”

  岑北亭解釋道:“就是用計算機解題,題目越難,計算機運算遠快,挖到的越多,一般都用GPU挖,GPU的算法比CPU好。”

  許欣已經聽不懂了,但岑北亭繼續振振有詞道:“設置的時候不能太高,超過70%顯卡就要燒了。”

  挖比特幣的難度很高,按照正常的速度以及比特幣數量來計算的話,假如將一台計算機保持24小時不關機的狀態,一直在進行運作大約需要3個月才可以獲得一個比特幣。

  許欣問:“你每天上課睡覺,是不是因為晚上回來在搞這個?”

  “那倒不是,”說話間岑北亭又敲了一串代碼,他打了個哈欠,說:“我上課睡覺是因為晚上打遊戲太晚了。”

  許欣:“……”行吧。

  岑北亭問她:“你要不要?要的話我給你幾個。”

  許欣說:“算了。”

  岑北亭說:“真不要嗎?以後會升值的。”

  許欣說:“我也不會這個。”

  “好吧。”岑北亭沒勉強,繼續在筆記本上敲了敲。

  吃完麵條,許欣跟岑北亭交代了各科作業。

  外麵雨已經停了,許欣準備回家。

  岑北亭跟著跑去鞋櫃到處找鞋,許欣忙說:“你換鞋做什麽?不要你送。”

  岑北亭不肯,反而責怪她,說:“怎麽能讓女孩子一個人回家?”

  他換好了鞋,抓上了門禁卡。

  這時電梯門開了,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女人正站在電梯裏,她有些驚訝自己此時看到的場麵,目光在許欣和岑北亭之間來來回回。

  許欣也愣住了,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然後她聽見岑北亭說:“媽,您怎麽回了?”

  中年女人看了看許欣,對她點了點頭,說:“家裏有朋友做客呀。”

  岑北亭外形上的大部分優越來源於朱芳怡。朱芳怡身材纖細頎長,皮膚雪白,五官精致,即便年過不惑,依舊保持著女性的優雅。她任何時候都保持著穿著的考究得體,此時腳上踩著透明細跟高跟鞋,頭發高高挽起,團成一隻整齊的發髻,肩膀上披著一條印度毛毯,兩臂環抱在胸前。

  “是。”岑北亭說:“我同學。”

  “你好。”她和許欣握手。

  許欣和她握了一下,女人的手很柔軟,平日裏應該很養尊處優。

  女人對岑北亭說:“我聽阿姨說,你生病了?”

  岑北亭說:“是有點,但是已經快好了。”

  許欣聽著這對母子算不上熟絡親密的交談,有些格格不入,她想快些回家,便對岑北亭的媽媽鞠了個躬,一個人匆匆離開。

  岑北亭還很小的時候,朱芳怡每次帶他出去,其他人見了,總是愛逗他,因為這小孩實在是太好看了,粉雕玉琢,像一隻糯米團子。他們都說,這小娃娃隨了朱芳怡,跟朱芳怡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朱芳怡和岑和正結婚二十年,前三年也是如膠似漆。那時他們一個是小科員,一個開小服裝店,除了微薄的收入不足以還房貸需要朱芳怡父母的接濟,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麽不好。

  然後岑北亭出生了。

  他們都說岑北亭是福星,因為他出生之後,岑和正和朱芳怡同時發跡了。岑和正搭上了城市規劃改革的順風車,從一個平平無奇的小科員三級跳,搖身一變成了區長;朱芳怡則趁了互聯網電商東風,實體服裝店轉線上,服裝店也成了數一數二的國產女裝品牌。

  但緊跟著岑和正和朱芳怡的感情也破裂了,他們無時無刻不在爭吵,朱芳怡罵岑和正是軟飯男、雙插頭,為了升官發財天天舔別人的腳指頭;岑和正罵朱芳怡是臭□□,女人做什麽生意,女人除了賣還會做什麽生意?

  岑北亭小的時候,他們還會收斂,至少知道關著門吵,不當著岑北亭的麵吵。

  但當岑北亭大些後,他們連避都不避了,因為他們懶得避,避不開。

  他們吵架、打架,把家裏砸得稀巴爛,他們無休止地爭房產、爭車子,一張離婚協議書遲遲簽不下來。

  岑北亭是跟朱芳怡的。孩子都是女人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朱芳怡再怎麽跟岑正和吵,兒子都是自己的。

  “你的英語到底有沒有好好學?”朱芳怡說:“你們老師跟我說,你這次考試成績還是老樣子。”

  岑北亭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說:“腦子不好。”

  “腦子不好?”朱芳怡已經有了慍氣,“你是不是故意讓我看的?”

  他和朱芳怡錯肩而過,朱芳怡淡淡地說:“北亭,你以為你不參加考試,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嗎?你的護照、簽證全部都已經辦好了。下個月,再去參加一次考試,這次一定要去,聽到了沒有?”

  朱芳怡總是這樣,她雖然外表柔軟,但實則是一個非常強硬的女人,從沒有人能夠改變她的決心,所以她的事業才會做得這麽大,才會在商場上無往不利。

  “去加拿大的學校、手續,我已經全部給你準備好了,雅思考試,一定給我好好考,聽到了嗎?”

  岑北亭停下了腳步,“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