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2(修)
作者:照城      更新:2020-08-18 10:21      字數:3472
  說話的是一個身材挺拔的高個兒少年,他穿了一件白色兜帽衛衣,搭配著藍白相間校服褲,頭發被兜帽弄得蓬亂而微曲,有一縷誇張的翹了起來,像一隻小小的天使的翅膀。

  他背著光,隻能隱隱看見他的臉,一管直而挺的鼻梁破影而出,然後再往上看是一雙極深的笑眼,扇形眼尾上揚,看誰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樣。這張臉五官組合起來英俊而帥氣,那是一種隻有十八歲的少年身上才會有的帥氣,讓人想到清爽、晴朗、以及夏天暖烘烘的太陽。

  他們剛剛打了球,滿身是汗,吵吵鬧鬧。“今天沒手感,明天,明天把他們教訓得嗷嗷叫。”

  “得了吧,李曉侯,你哪天有手感?”岑北亭踹了一腳李曉侯的屁股

  “靠,摸老子屁股。”挨踢的李曉侯反手勾“兜帽”脖子,“兜帽”縮了頭,一手撐在第一排同學的桌子上,一躍而起,鑽進教室,像一隻靈巧的猴子。

  上課鈴響了,這群人終於舍得散了。

  岑北亭開始不緊不慢地開始找自己的座位,他走路的時候晃來晃去,吊兒郎當,邊走,邊將籃球左手換到右手,又從右手換到左手,偶爾用一根食指頂著轉圈,但他轉得並不多好,最多不過半圈,然後就撲騰掉進懷裏。

  他“嘭”地將肩上的雙肩包扔在了許欣身側的空椅子上,大刺啦啦地坐了進來。他的個頭太高,兩條大長腿幾乎要放不下,委屈地半曲在桌下,“你就是那個新來的?”

  “嗯。”

  岑北亭扭頭看她,他想看自己新同桌的正臉,但許欣沒抬頭,於是他脖子都要扭斷了,也隻能看見黑色齊肩短發後小小一節纖細的白色脖頸,和一隻粉紅色肉呼呼的耳垂。這個新同桌感覺不錯,聞起來有點香。

  “恭喜你,現在你是我同桌了。”岑北亭說,“你叫什麽來著?”

  許欣張了張嘴,她正要說話,岑北亭整個人卻傾了過來,將她放在桌子上課本抽了過去。

  他沒耐性等許欣自報家門,即便許欣說話絕對不算慢。

  他翻著書,俯身投下的陰影幾乎將許欣完全罩住,身上熱騰騰的氣,岩漿似的湧了過來。他剛打了球,身上不是臭烘烘的汗臭,更多的是檸檬洗衣粉的味道。

  “許欣兒。”他終於在扉頁上找到了許欣的名字,極其做作地將許欣的名字字正腔圓地念了一遍。由於過於做作,所以帶上了四不像的兒化音。

  “是許欣。”許欣沒什麽情趣,老古板地一字一句地糾正,然後麵無表情地抽回了書。

  “行吧,”岑北亭上身往椅子上一靠,誇張地舉起雙手,表麵上聽進去,實則無所謂。

  他兩手抱在腦後,撐起了椅角,他本就隻是沒事兒找個樂子,“都隨你,你要我叫你欣欣都行。”

  許欣默默翻了個白眼,欣欣……她還狒狒呢。

  “那你知道我叫什麽嗎?”他突然將椅子放平,兩腿敞開,學校擁擠的桌椅放不下岑北亭那兩條又長又結實的腿,幹脆伸直了一條腿支在過道上,另一條腿依然曲著,膝蓋撞在了許欣的桌角上。

  “岑,北,亭。”他還是等不及許欣自己回話,說:“這三個字會寫不?我教你。”

  他握著筆,手指骨節嶙峋,那隻愛打籃球的手很大,張開的時候,掌心寬厚到能單手抓住一隻籃球,他就這麽在白紙上歪歪扭扭,寫下奇醜無比的三個大字。

  許欣瞥了一眼——岑北亭。

  寫完字,岑北亭又將筆扔在一邊,兩手抱在腦後,說:“以後咱倆可就是同桌了。”

  下午第一節課又是英語。然而周白薇剛走上講台,岑北亭就用手肘捅了捅許欣,他對她挑眉,“睡了啊,下課叫我。”說完就把頭埋進了臂彎裏。

  許欣:“誒……”

  岑北亭上課不聽講隻睡覺,對許欣來說倒是件好事,因為睡著了嘴巴總不會還繼續嘚吧。

  她將英語書立了起來,鬆了口氣。

  越過斑駁的書脊,她瞥開眼。

  睡覺的時候,岑北亭會看起來脾氣會溫順一些,濃密的長眉眉心舒展,直而挺的鼻梁,像是由一把尖刀從大理石塊裏一點一點雕刻出的形狀。他合著的眼睛睫毛很長,烏黑的睫毛覆蓋在眼瞼下扇形的陰影上,那裏有一顆很小很小的疤,需要非常用心的看才能看清。

  就知道睡覺。

  許欣在心中唾棄。

  她扭過頭,將英語課本放下。

  “英語一共有三種失態。一般現在時,一般將來時,一般過去時,現在進行時,過去進行時……好,現在大家打開課本第三頁,我們看課文。”周白薇在講台上認真地講課。

  英語語法課一直很枯燥,同學在書上和班子下記下密密麻麻的筆記。

  但無論周白薇在講台上講得多聲嘶力竭慷慨激昂,岑北亭照舊睡得雷打不動。“他強由他強,清風拂山岡。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

  隻要我呼嚕聲夠大,就沒有人能吵醒我。

  “岑北亭!”周白薇一聲怒吼,終於忍無可忍。

  她自詡是一個好脾氣、講道理的好老師,但就岑北亭睡得都打呼嚕了,就現在這態度,她還能怎麽忍?

  周白薇啪地放下書,扭斷了一根粉筆,“第五排靠走道的那個男生,你,給我站起來。”

  前排同學整齊劃一地回過頭。

  岑北亭依然趴在桌子上,一條長長的手臂垂在桌上,臉頰埋進臂彎裏,後腦勺翹了一縷頭發。

  這縷頭發絲很叛逆,和他這個人一樣充滿輕佻的少年氣。

  大家看不見岑北亭的臉,於是好奇的目光便紛紛落在許欣身上,讓許欣頗有與有榮焉的參與感。

  許欣頭一次被這麽多人行注目禮,前所未有的尷尬,她越發恨岑北亭了,硬著頭皮,尷尬地用手肘推他,“岑北亭,岑北亭,周老師叫你。”

  “嗯?”岑北亭睡得迷迷糊糊,他聞著了護手霜的味兒,香香的,不知道是什麽花,於是他睡眼惺忪地嗅來嗅去,像一隻成了精的八十公斤哈士奇,冒出了一圈青澀胡茬的方正的下顎貼在許欣的手背上,無意識地上下摩擦。

  許欣更氣了,她連推帶拽,用最凶巴巴地聲音說:“岑北亭!你給我起來,周老師叫你。”

  她的聲音足夠大了,岑北亭眼睛終於勉強眯開了一條線,他繼續聞著護手霜的氣味,拖著鼻音問:“你說什麽呢?”

  “周,周老師點你回答問題。”許欣急得滿臉通紅,皇帝不急太監急,她現在真恨不得一腳踹飛岑北亭的椅子。

  岑北亭可算聽明白了,他撩起眼皮,正要對在講台上的周白薇行注目禮,這時一枚粉筆頭正中腦門。

  “哈哈哈……”教室裏傳來隱隱的笑聲。

  “岑北亭!”周白薇臉都要氣白了。

  岑北亭騰地站了起來,他搓了搓臉,搓走了那一臉的瞌睡蟲,那張精神抖擻的笑臉又出現了,吊兒郎當,又樂嗬嗬地說:“周老師您別氣呀,我這不是站起來了麽?您氣壞身體可不好。”

  周白薇麵色鐵青,“岑北亭,別跟我打哈哈,課本第三頁,讀。”

  岑北亭繼續夢遊,他翻動書頁,卻依然找不到周白薇教到了哪裏。

  他用書擋住臉,對許欣使著眼色,一會兒兩隻眼睛居中,做成鬥雞眼,一會兒又做鬼臉,耷拉著嘴角可憐兮兮,指望著她救命。

  其他人看岑北亭,岑北亭看她,而他的臉被書擋得嚴嚴實實,於是這些目光全部被許欣照單全收。

  許欣沒轍。

  在周白薇幾乎要噴火的目光裏,她隻能硬著頭皮,艱難地伸出手指,點在岑北亭的書皮上。

  過了半晌,許欣卻依然沒聽見動靜,她納悶了,自己都已經指得這麽清楚了,岑北亭怎麽還半天不啃聲。

  這時岑北亭啞笑了一下,他笑不是因為這篇課文上一個單詞他都不認識,而是因為許欣的指甲蓋上有一片白色的圓弧,像月牙。

  岑北亭半天不讀,許欣以為岑北亭這個文盲,估計是第一個單詞都不認識,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都幫到這份兒上了,她隻求其他人別再盯著她看了,她幹脆小聲教岑北亭:“influence”。

  女孩的聲音又輕又柔,像是會唱歌的百靈鳥。

  岑北亭聽得後背發癢。

  influence……

  In·flu·ence……

  然而傳進他耳裏跟鳥語差不多。

  什麽嚕?

  呼嚕嚕?

  唔嚕嚕?

  她到底在說啥?

  “快念,你浪費的是我們全班的時間!”周白薇敲了敲手表,不滿地催促道。

  岑北亭硬著頭皮,一開嗓子,和尚念經似的瞎讀,口音中不中英不英,一股泰國咖喱味兒:

  “Art(阿特)is(伊茲) influenced(呼嚕嚕) by(拜) the(崽) s(喀斯特瑪) and(俺的) faith(肥死) of(歐服) a(額) people(皮潑).”

  “停停停……”周白薇差點被岑北亭這鬼哭狼嚎給氣得背過氣。

  “老師,”岑北亭不知羞恥,放下書,頭一歪,俊朗的眉眼笑眯眯地,討好道:“我是哪兒讀錯了嗎?”

  周白薇氣節,“你應該問問你自己哪兒都讀對了!”

  “好的,”岑北亭說:“周老師,請問我哪兒讀對了?”

  周白薇吼道:“哪兒都沒對!”

  她打開花名冊,準備換個模仿生,好給大家立個標杆。

  “許欣。”她的目光落在花名冊第一個名字上,

  被叫道名字,許欣意外地抬起頭。

  “噗嗤……”岑北亭一時沒忍住,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