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顯然也沒想到秦九嶺會拒絕得這麽幹脆。

  手中折扇一頓，聲音也沉了下來：“哦？不知秦縣男此言何意？難道老夫所說，不是實情？還是說秦縣男要為了這一點私利，而不顧天下的百姓？”

  “秦某當然不是這種人。但若真依照長孫尚書所言，將方法公布，那才是害人！”

  秦九嶺朗聲道，“長孫尚書不妨仔細想一想，豆油之法公布後，百姓就真的能獲利嗎？

  且不說製作豆油方法，百姓能不能學會，做出來吃進去安全不安全。

  單就製作豆油的工具，不需要錢嗎？

  到時候，就是每十戶中有一戶購買，想想全國將會生產多少工具？浪費多少人力物力資源？

  且大豆也不是人人都種植，方法一旦公布，大豆的價格必然瘋漲，到時候大豆的價格又是多少？

  一旦大豆能賣出高價，誰還去種植糧食？

  長孫尚書隻想著豆油之法公布的好處，那有沒有想過這些不好的結果？”

  “這……”

  長孫無忌聞言為之一窒。

  秦九嶺剛才說的這些，他還真沒想到。

  但秦九嶺一提，他立即就意識到了問題。

  細思極恐，若真因為油的事都去種植大豆，影響了糧食種植，一個搞不好，就會引發大動蕩。

  秦九嶺見長孫無忌沉默，昂頭繼續道：“而若將豆油之法捏在下官手裏，這些問題便全都不會是問題！

  今年，可以收購大豆，豆油也隻是推廣。

  然後再盤一塊地，種植大豆。

  明年，做豆油的大豆，都會是下官自己種的，不會影響到百姓。

  且建設製作豆油的工坊，完全流水化，勞力技術熟練，效率高不說，也能避免出現安全問題。

  製作豆油的工具，也用不了多少套，用壞了再建造，又能省下大量資源。

  對比之下，長孫尚書，您說，這大豆之法，我是該公布，還是不該公布？”

  “是老夫所慮不周。”

  長孫無忌皺眉品著秦九嶺話裏的意思，徐徐出聲。

  但皺著的眉頭卻沒有鬆開，沉聲道，“可是這樣一來，豆油相當是被秦縣男你壟斷了。而豆油的價格，也成了你一家之言……”

  長孫無忌的意思很清楚，近乎直白。

  這麽大的一條利益，秦九嶺不能一個人抓在手上。

  “好說。”

  秦九嶺像是早就知道了長孫無忌要說什麽，直接答應，淡定道：“不可能是一家。

  豆油的收益，秦某就是一個人想拿，也吞不下，還要仰仗長孫尚書您家族的店鋪來幫襯。”

  見秦九嶺如此識趣，長孫無忌卻是搖頭淡笑：“長孫家的店鋪可撐不起豆油。”

  秦九嶺心中一動，明白了。

  長孫家的家業，他多少了解，店鋪遍及各地，僅在長安各坊，就有上百處。

  別說豆油，就是將來衛子依真把那些大唐都沒有的果蔬種子帶回來，也不存在吃不下的可能。

  這麽說，隻有一種原因，那就是李二出手了。

  念及此，秦九嶺不禁好笑。

  實在沒想到李二居然會來這手，先是讓秦瓊來做說客，現在又是長孫無忌。

  沉吟出聲道：“那朝廷掌管集市的常平倉可撐得起？”

  “常平倉自然是沒問題。”

  長孫無忌輕笑點頭，知道秦九嶺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話鋒一轉，道“那就有勞秦縣男盡快策劃出一個方案，送到老夫這裏來。

  當然，朝廷不會虧待秦縣男，若真可行，種植大豆的土地，會為秦縣男好好物色。

  而且，秦縣男以後若是有什麽類似的東西，不論是什麽，都可直接來找老夫。

  就算常平倉收不下，老夫這裏，也吃得下！”

  “好說，長孫尚書放心，不管有什麽生意，秦某日後都會跟長孫尚書來商量的。”

  秦九嶺立即表態。

  這個態他也必須得表。

  長孫無忌話中的意思已經說得很明白，這件事真正要在背後插手的人，是李二。

  李二出馬，其他人就是想插手，也插不進去。

  而最後這些話，可謂是警告，也算監視。

  他相信，如果他敢跟長孫無忌來個知情不報，小東西倒罷了，但類似豆油這種關乎民生的“大家夥”，朝廷絕不會讓他一個人獨攬。

  “爹，酒拿來了。”

  就在這時，長孫衝進來了，手裏捧著一壇酒。

  “秦縣男，來，嚐嚐，這是前隋皇宮秘藏，當年論功行賞，長孫家也不過分到了區區十壇。”

  長孫無忌熱情招待，仿佛剛才的事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

  但對喝酒，秦九嶺是真沒興趣，忙擺手道，“長孫尚書，這酒就免了，我真不喜歡喝酒。”

  “嚐一口，看看和秦縣男以前喝的酒有何不同。”

  長孫無忌卻不理會，親自給秦九嶺滿上了。

  秦九嶺隻得舉杯。

  不過這一口下肚，確實要比剛才那酒的味道要好一些。

  甚至感覺度數都高了不少。

  但還是差勁。

  看著長孫無忌希冀的眼神，秦九嶺直言道：“這酒不如書中記載的酒。不夠烈，也不夠香。

  長孫尚書要是有興趣的話，咱們還可以談談將來賣酒的事……”

  ……

  等秦九嶺從長孫府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宵禁開始了。

  但這顯然難不倒長孫無忌，派人拿著令牌開路，護送秦九嶺等人回秦府。

  路上，車棚中，秦九嶺看著衛子依發出一聲輕歎：“衛二哥，豆油和釀酒的方法，以後就要跟朝廷和長孫家合作了。”

  按照約定，一下子損失了五成利益，說不在意是假的。

  雖然長孫家會提供給秦九嶺店鋪銷售的渠道……

  可就他做出來的豆油和酒這種東西，隻怕全天下的商鋪都會搶著來找他要貨，長孫家能幫他的，完全是錦上添花。

  “額……”衛子依卻是憨笑撓頭，他對此一竅不通，壓根就搞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

  “爹，”

  長孫府大廳中，長孫衝有點不忿，“這秦九嶺不過村野出生，沾了秦將軍的光才能來到長安。

  不過是好運看過一本典籍而已，居然就敢和我們長孫家提出五五分賬。

  簡直是太不像話了。”

  “衝兒，你不明白的，秦九嶺這小子身上有一種連爹都看不透的氣質。莫欺少年窮啊！

  或許現在你不理解，但再過幾年，就會明白爹說的話了。”

  長孫衝微怔，這還是他第一次聽長孫無忌對年輕一輩有這麽高的讚譽。

  不禁道：“爹，難道這秦九嶺將來能有大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