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夢境
作者:雨師螺      更新:2020-08-18 07:00      字數:3431
  見他那仿佛要隨時歸西的模樣, 小丫頭才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塊半硬的餅子,讓他勉強墊了墊饑。

  當時,黎銳卿還想著, 小姑娘也就七八歲大,想要背動他這樣一個十二歲的少年,估計得歇不少氣,也會相當狼狽,一兩銀子的買命錢真心不貴。

  然後他就看到那小胖丫頭全程臉不紅氣不喘地半扛著他輕鬆翻過兩座山。

  邊走還邊一本正經和他忽悠,他這銀子花得值, 包送包背包扛,如果不是他長得實在腳長腿長, 她胳膊短也腿短,她都能將他背起來走,根本不用他腳落地,還給她增添阻力。

  肚子裏裝了個水飽的黎銳卿,那個時候連翻白眼的力氣都無。

  恍恍惚惚間,不知過了多久, 小胖丫頭將他扛到村口, 逐漸放慢步伐, 裝出一副吃力地模樣,將他扛回到她家, 衝著裏麵喊:“大弟二弟, 快來幫忙。”

  往後夢境的畫麵開始模糊, 黎銳卿隻隱約記得, 那碗麵條是真坑,看賣相是真不值那一兩銀子。

  雖說量大,但純素,清湯,還隻有一點菜葉子。

  而且因為他之前餓得太狠了,上過學堂的他知曉這個時候不能全部吃下,還剩下不少,被小丫頭在下一頓給他熱了吃。

  最終他也隻記得那麵條有種獨特的勁道口感,格外香甜有嚼勁。

  是他之後參軍發達後,吃遍大街小巷都吃不到的口感。

  之前他隻以為,應是自己當時餓狠了,產生的錯覺,但昨晚吃過蘇滿娘的抻麵後才知曉,並非如此。

  黎銳卿饜足地眯了眯眼。當時那小胖丫頭全程都是笑眯眯的,說話溫和並細聲細氣,仿若並沒有什麽脾氣,但坑起他錢來,卻一點兒也不手軟。

  等他將那個坑他銀子的小騙子娶回家,就罰她天天給自己抻麵吃。

  緩緩起身,他看著身下床單上的血跡,視線再次調轉,看向被他隨意搭在床上的紅色小被,眼底幽深,若有所思。

  半晌,他拉起床頭上的鈴鐺,墨硯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老爺。”

  黎銳卿將視線從旁邊椅子上的月事被上收回,略一思忖,道:“讓下麵的人將那床被子拆洗了,另外,讓繡娘在新夫人進門前,再多做幾條類似的。”

  墨硯恭敬應聲:“是。”

  至於昨晚趕製了一晚上小被,繡娘現在應該正在休息這種事,現在用不著說出來。

  等人離開,廚房馬上便將昨晚黎銳卿點的抻麵端上。

  黎銳卿坐在桌前,挑了一筷子放入嘴中,隻一口,就發覺與昨晚在蘇府時吃到的有很大不同。

  思及蘇滿娘昨夜所說過的訊息,以及他昨晚做過的夢,他抬手,又從旁邊將蘇滿娘的資料拿出重新翻閱了一遍。

  當看到蘇滿娘曾經在呂鎮老宅中所待的年限,黎銳卿手指輕敲桌麵。

  十多年前,那時他才十二歲,家中寡母優柔掛斷、毫無主見,家產被侵占一空,隻依附在母親娘家那邊看人臉色過活。

  他原本準備讀書,科舉入仕,然而劉家那邊的兩個小舅母卻看上了他的這張臉,日思夜念地,想要對他行不軌之事。

  他當時年紀雖不大,卻也頗有心智,百般周旋,逃脫了兩人數次算計和勾引,卻未想,那兩個女人最後竟然癲狂至斯。

  下藥、逼迫、勾引,各種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即便黎銳卿當年從始至終都未給她們一個好臉,但隨著他五官的長開,那兩個女人眼底的癲狂和占有欲卻越來越濃。

  最後更是卡住他入學這一條命脈,逼迫他就範,言之鑿鑿地說,想為他生個兒子。

  隻可惜,他表麵溫文爾雅,學著讀書人的敦厚斯文,骨子裏卻根本就是個狠人。

  連續兩次沒有防範住,被下藥、差點在水中折騰掉半條命,已是他這輩子吃到的虧的極限。

  其中對方惡心、熱切、並癲狂的神情,以及故意在湖畔展露的排骨般軀體,更是讓他每每想起來都覺得惡心作嘔,難受至極。

  等他身體好些,便帶上自己那幾年賺取的銀錢,與母親留下封信,言說自己準備去邊關從軍。

  信留下了,人卻一直待在辛圖城內未走。愣是潛伏了一個月,等到辛圖城中眾人都知曉並且已經默認自己早已離開了辛圖城後,才出現在那兩個女人麵前,將她們設計至死,並帶走了她們的私房錢,逃之夭夭。

  那是他第一次殺人,那兩個女人的臨終反抗,讓他受了不輕的傷,身上傷痕淩亂。卻也是他第一次發覺,受傷能夠讓自己那般暢意並滿足。

  為了防止有人看到他的臉,將他認出來,黎銳卿當時喬裝改麵,沿途隻走小路、山路,往邊關而去。

  之後半個月間,便在一處山間迷了路,直至遇到了那個小胖丫頭,才勉強撿回一條命,回歸正途,抵達邊關參了軍,並一路靠著生死功勞高升。

  卻未想到,兜兜轉轉,他竟還會再次遇到她,並且還將娶她為妻?!

  如果他沒記錯,記憶中的那個胖丫頭雖然年紀尚小,但騙起人來卻已經麵不改色。當時因為他身子虛弱,靠著那一兩銀子,在那戶人家中住了幾天養身,可是記得清楚。

  明明是她從樹上掏下來的鳥蛋,最終他卻隱約聽到家中母親對著她的兩位弟弟扯著耳朵罵。

  還有那下水撈的魚,三個孩子偷偷窩在牆角,商量著要出去打的架……

  如果那個胖丫頭真的蘇滿娘的話,也不知曉這是幾年未見,她是已移了本性,還是變得修為更加高深,已經能瞞過他的眼睛。

  不知為何,他直覺應該是後者。

  黎銳卿慢條斯理地將麵條吃完,示意小廝將碗筷撤下,一邊穿上外衫,準備出門與母親請安,一邊想著,得虧他發覺她本性發覺得早,否則之後被這位段數越來越高的姑娘騙了都不知曉。

  想想昨晚她一本正經騙自己說六巧所謂的出血量大,是咬破了舌尖兒,黎銳卿就不由嗤笑。

  他真是信了她的鬼話。

  此時府內因為他即將到來的婚事,黎母已經開始著人慢慢整修,雕廊木石,青石板路,到處都充斥著忙亂的氣息。

  曾經在兩位小舅母身上吃到的虧是第一個,卻不是最後一個。

  他到了邊關後不久就逐漸發現,每一個靠近他的女人,無論最開始表現得多麽天真無邪,然一旦被他的臉吸引,最終都會變得與他那兩位小舅媽的眼神一般無二的粘稠惡心,欲.望一次次被無邊放大,最終就連理智都能失去。

  他為了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不得不對那些女人敬而遠之。

  但是,所有人中,蘇滿娘卻好像是個例外。

  這讓他鬆出一口氣之餘,心中也不由期待。

  或許,他也不用非獨身一生,也是可以成個家……的吧。

  尚在蘇府的蘇滿娘並不知曉黎銳卿已經發現了她的本質,此時正分外珍惜著與家人朝夕相處的短暫時光。

  時間一出正月,蘇家與黎家的六禮便開始走了起來。

  鑒於蘇母從年後開始,要同時先走她的六禮,和大弟、二弟的前幾禮,家中很是忙亂。故而除了閑暇時,她還有時間想想蘇父在京城的春闈情況,和想象一番以後在黎府的生活,蘇滿娘早已將花燈節那尷尬的一晚忘到了腦後。

  二月初九,京中春闈開始。

  蘇家眾人,一連幾天神情都很緊張。

  等二月十八過去,京中春闈已經結束,然而辛圖城並非京都,在短期內,眾人也無法知曉成績。

  直到十天後,黎銳卿上門拜訪,給眾人帶來了消息。

  “恭喜伯母,伯父在京中春闈得中進士,考中二甲三十七名,現在正在準備殿試。”

  “此言當真?!”蘇母眼神一亮。

  雖說他們家中早已懷揣著這種隱秘的期待,但是,首先蘇父當時匆匆從辛圖趕往京城,路上時間確實緊張,大家怕他休息不好,影響身體和考試狀況。

  其次便是,今年的冬天確實冷了些,即便是已經進入二月間,溫度也不見絲毫回暖。

  蘇父今年三十有七,身體的抵抗力遠不如一些年輕力壯的舉子,卻未想到,蘇父這次竟能取得如此不俗的成績。

  “當真,我這邊因為是有特殊渠道,所以訊息來得會稍微快些,想必辛圖城這邊,最遲三天後,便會有報喜的衙役上門。”

  蘇家眾人大喜。

  蘇潤允和蘇潤臧更是眼含激動和羨慕。

  見蘇母激動地用帕子擦拭眼角,蘇滿娘上前,將人環在懷中輕聲安慰。

  黎銳卿目光不動聲色略過溫婉和善的蘇滿娘,眼中一絲精光閃過。

  莫名感覺身上一寒的蘇滿娘回頭,正對上黎銳卿笑得頗有深意的眼神。

  蘇滿娘:為什麽她感覺好像有哪裏不大對?

  三天後,蘇家果然接到辛圖城中報喜的衙役。

  這一天,因經曆了接連守孝而沉寂下去的蘇家,在城中終於再次有了聲響,以這種高調的方式,重歸於眾人的視線。

  蘇家在忙碌著上門招待之餘,也在等待著最終的殿試成績。

  不僅蘇家在緊張,黎府在緊張,就連京中已經選好了駙馬,正在宮中備嫁的九公主也在緊張。

  事關國家大事,她無權插手,但是不妨礙她關注一番。

  那個幸運的女人已然得到了她夢想已久的夫君,那她的父親就最好發揮成績不好,落榜回家去嫁他那個喪氣女兒。

  在聽聞蘇父進京後,她滿懷期望地奢望著;在聽聞蘇父上榜後,她受不了這刺激,嚶嚀一聲,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