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24章 道義
作者:墳土荒草      更新:2022-06-20 08:35      字數:4083
  有些人本身就是天生的戰士,最多隻是出身在這種環境,未能表現出自己身為戰士的本質,而普納爾就是這種人,最起碼,他確實是戰勝了自己欲望和恐懼,能冷靜的直麵死亡。

  有普納爾領頭,五六千貴霜青壯之中最終有三四百人站了出來,不得不說奧斯文的氣魄和信用還是值得認同的,這三四百人之中大半都是聽說奧斯文這個,也在這幾日確實是見識到了奧斯文的氣魄。

  這些人願意加入奧斯文手下,願意在死前成為奧斯文麾下的一員,雖說或多或少的都提出了一些條件,但奧斯文都盡可能的幫這些人完成,然後使用心象記錄下每一個人的氣息。

  雖說拉胡爾和阿文德留下來的關於大軍團指揮的核心認知是完全矛盾衝突的,但奧斯文結合自己的認識,最後還是在這種矛盾之中接受了阿文德和拉胡爾的思想——背負著所有士卒的生命重量,然後帶著士卒奔赴正確的戰場,縱使是死亡,也不改自身的信念。

  從某種程度上講,在奧斯文梳理出自身信念意誌,並且願意為之踐行貫通的時候,奧斯文的前路其實已經徹底打通了,可以說大軍團指揮所需要的一切心性,信念,意誌,背負他都足夠了。

  可惜奧斯文的資質不夠,兵家是最現實的一類人,贏,或者輸,沒有什麽花裏胡哨的東西,打不過就是弱,資質不夠,就是無法達到最頂峰,沒有任何彌補的方式。

  故而哪怕有了如此堅定的意誌,對於奧斯文而言也不過是之前能指揮多少人,現在還是指揮多少人。

  說實話,奧斯文這種信念,給阿文德、卡皮爾任何一個,都幾乎能算上同時代頂級的那種,可惜奧斯文空有信念,沒有踐行的基礎。

  類比的話,大概相當於譚嗣同願意血薦軒轅,喚醒後來者,但自身卻沒辦法完成自己的理想,隻能等後來者塗抹未來,這種人可敬可歎,可為時代的豐碑,但卻無法親手改變現實。

  奧斯文也是如此,這也是奧斯文將自己的力量寄托於庫斯羅伊身上,他知道,他的極限就是如此,繼續作戰,他也許還能成長,但上限太低了,可庫斯羅伊不同,那是真的能成為大軍團統帥。

  “還有沒有其他人願意隨我一起?”奧斯文最後詢問了一遍,再無一人站出,畢竟在場這些人經曆了這些事情,對於為這個國家奮戰隻會感覺到惡心,願意聽奧斯文說話,也隻是因為那是奧斯文。

  大多數還算正常的人,哪怕心知自己做不到某些事,也不可能做到某些事,但並不妨礙他們對於做成這些的人感到敬佩。

  奧斯文就是這樣的人,故而奧斯文雖說沒有站在他們的立場上,但看在奧斯文這幾日的行為上,他們還是願意聽奧斯文說完的,畢竟巴拉斯就在旁邊,他們如果真的失控,免不了被打醒。

  意誌攻擊對於這種心靈層麵的侵蝕有著相當不錯的壓製效果,可惜麵對源源不斷滲透出來的獸性和邪念,就算是巴拉斯能壓製一時,也不可能持續的鎮壓下去。

  故而那些不願意追隨奧斯文的青壯,也沒有多言,就這麽冷漠的看著這一幕,他們能這麽冷靜的等死,沒有直接瘋狂,有一半是因為奧斯文的臨終關懷,而另一半則是中營外的精銳士卒。

  奧斯文又不是傻子,五六千發狂之中等同於練氣成罡的瘋子在中營,一旦真的到了緊要關頭,奧斯文也絕對不會手軟的,臨終關懷隻是因為奧斯文認為國家對不起這些人。

  不管這些被拿去當試驗品的青壯是什麽種姓都無所謂,隻要是人,就不應該被這樣對待,哪怕這事是韋蘇提婆一世的失誤,被羅馬人逮住了可趁之機,可能在貴霜地皮上發生這種事情,貴霜要真沒有一點錯,那奧斯文就是真傻子。

  正是因為這一點,奧斯文願意消耗儲備的雲氣進行鎮壓儀式,又靠著赫利拉赫的降世之輝加強不動明王觀想,想辦法更長久的維持這些青壯身為人的一麵。

  可不管是誰都不能拿奧斯文的憐憫,當做仁慈,奧斯文好歹也是戰場殺出來的,慈不掌兵他還是知道的,故而就這麽平靜的身為人走向死亡的話,奧斯文在有機會清算這事的時候,絕對不會放棄。

  至於願意追隨他的那三四百人,奧斯文既然接受了這些人帶著些許獸性和邪念的內氣進入自己的心象,那就代表著他肯定會將這件事一直記憶到直至死亡來臨的那一刻。

  許下的諾言,隻要承諾了,奧斯文會竭盡全力的去兌現,而這些人身上的悲劇,他也會竭盡全力的去調查,給這些人一個交代。

  至於既不願意追隨他,帶著榮譽戰死,也不願意就這麽平靜的身為人類走向死亡,隻想著死前瘋狂一把,甚至故意傷害這些前線與此事無關的士卒,奧斯文會堅定的給對方最後一個體麵!

  “看好他們。”奧斯文帶著普納爾等人離開中營的時候,對著巴拉斯交代道,隨後看著普納爾等人交代道,“出了中營,沒有了雲氣壓製的極效秘術,神位對於你們的反噬強度會大幅增加,理智消失的速度同樣會增快很多,一旦你們撐不住了,可以選擇死在我的手上。”

  奧斯文說這話的時候,非常的堅定,他其實和這事沒有任何的關係,也沒有必要沾染這些人的血,但當奧斯文將這些人帶出來的時候,奧斯文就會告訴他們,主將的責任與義務。

  “將軍,如果我死在你的手上,之前你給我許諾的那些話,還會兌現嗎?”一個青壯帶著幾分調侃的語氣說道,但眼中不斷閃爍的獸性卻足以說明對方當前的心態,失控其實就在眼前了。

  “我的許諾不會有任何的變化。”奧斯文看著對方說道。

  奧斯文很清楚這三百七十餘人之中,隻有不到百人是如同普納爾那樣已經接受現實,準備作為人類死在戰場上,加入奧斯文麾下,也隻是抱著幾分期望,奧斯文是否能真實兌現,對於這些人其實隻是一個念想,他們隻是不想死得像瘋狗。

  剩下的兩百多人,其實都是已經瀕臨失控,奧斯文的許諾不重要,他們內心充滿了絕望,但比大多數青壯更聰明,知道在中營呆著連最後發泄的機會都沒有,所以選擇追隨奧斯文。

  至於說出來之後是殺漢室,還是殺貴霜,都無所謂,他們隻是想要發泄這種絕望。

  奧斯文也明白這一點,但他依舊同意了,雖說沒有聖人的同理心,但奧斯文覺得對方遭遇到這種事情,這樣的心態實屬正常。

  “我能明白你們心中的想法,我並不覺得這是過分的想法,但你們如果想要在我的麵前亂來,作為接受了你們效忠的主將,會盡最大可能的阻止你們。”奧斯文麵色死板的說道,目光冷冷的看過在場大半人,“束縛好自己的內心,不要對自己的行為後悔。”

  “您既然知道,為什麽?”之前開口的那名青壯在聽完奧斯文的話之後,有些憤怒的詢問道,但明明是憤怒,卻不同於之前的敵視。

  “不為什麽,這世間的事情要都有一個為什麽太累了,我隻是想給伱們一個承諾而已。”奧斯文麵色坦然,但在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奧斯文那發自內心的真誠,“我記錄下了你們每一個人的內氣,就是為了提醒我,記住這件事,記住這些人。”

  那些眼中充滿獸性和邪念的青壯在聽到這句話,驚人的清醒了一些,哪怕這種清醒隻是維持了短短幾個呼吸,隨後就又被湧現了的獸性和邪念所覆蓋,但這些人卻明顯的和之前有所不同。

  “從這道門跨出去,你們靈魂融合的神位會因為失去極效鎮壓而爆發,我不知道你們有多少人能跨過去,但希望你們能保持著人類之心。”奧斯文再次掃過在場眾人,就仿佛是記住所有人麵容一般。

  漢室和貴霜的斥候戰已經停止了,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於送過來的這些神位協同體已經無法離開中營了,在中營之中靠著各種秘法、儀式還能保持著正常,可在脫離中營的瞬間就會失去人類之心。

  實際上若非奧斯文花費大量的精力投入在這一方麵,營地之中這五六千人之中,能保持著人類之心的青壯,十不存一。

  自然在這種前提下,也就不可能和漢室繼續進行前兩次那種程度的斥候戰了,因為跨出中營,對於這些神位協同體而言,已經等同於失去理智,化身野獸,怎麽可能繼續執行命令。

  這也是奧斯文放棄掙紮的原因,連在這種大秘術的覆蓋壓製下,居然還有十七人失控,那麽大規模失控已經近在眼前了,一些非常規的手段,已經不得不拿出來使用了。

  “我先來吧。”普納爾看著周圍的青壯點了點頭朝著營門跨了出去,在踏出秘術覆蓋範圍的瞬間,普納爾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意識受到了衝擊,不過好在已經有了覺悟,並沒有失控,便走了過去。

  有普納爾第一個帶頭,之前那個詢問奧斯文的青壯第二個邁步而出,結果在跨出營地的瞬間就被獸性摧毀了意識,然後朝著奧斯文直撲了過去,所謂的失控就是如此,完全沒有道理。

  奧斯文抬手想要治住對方,讓巴拉斯嚐試意誌箭還能否拯救,不想對方在奧斯文抬手的時候,雙眼清明了一瞬,直接迎著奧斯文的右手而去,奧斯文看到這一幕不再抬手,眼睜睜的看著對方撞在了自己的右掌,然後仰麵倒下。

  “噗~”鮮血大口的噴出,而瀕死的對方卻恢複了理智,吐著血對著奧斯文比劃了一個謝謝,“可惜……願來世,追隨您……”

  奧斯文沉默的看著死在營門外的青壯,在對方內氣消散的時候再次抽取了一縷內氣,丟入了自己的心象之中,金陽燃燒的更為劇烈了。

  “我來吧。”奧斯文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麽,就又有一名青壯開口朝著營門外走去。

  一步跨出,精神和信念受到了巨量的衝擊,整個人甚至都顫抖了起來,隔了很久才緩緩收回後腿跨了出去,隨後卻又停了下來,奧斯文伸手想要將對方拉到身後,卻看到了對方的雙眼,已經徹底為邪念所侵蝕,眼白已然純黑。

  “抱歉,將軍,我失敗了。”原本沒有任何變化,隻是靜靜的站在原地的青壯,隨著這一句話說出來,全身都冒出了黑煙,然後右手猛地出手捏碎了自己的左臂,朝著奧斯文衝了過去,死在了奧斯文的掌下,沒有一句遺言。

  奧斯文沉默著收取了一縷氣息,他之前就知道已經壓不住了,沒想到真的沒有了極效壓製秘術、永恒金陽、不動明王觀想之後,僅僅隻是跨出營地,就直接失控了。

  “接下來是我。”還不等奧斯文阻止,就又有青壯邁步而出,毫無疑問的失敗,然後死在了奧斯文的手上。

  這人死後,奧斯文抬手示意其他人先行停止,但不等他開口解釋,就有人再次邁步而出,隨後不管是成功,還是失敗,都會有人不斷地接替,直到兩百多人近乎以無有反抗的方式死在了奧斯文手下,八十多人走出營地站在了奧斯文身後,剩下的五十多人停了下來。

  “我們走了。”奧斯文對著裏麵還剩下的五十多人深深一禮,然後對著已經被血染的地方帶著活下來的八十多人一起行了三禮,親自將死在這裏的兩百多人抬走。

  之後更是請人在他的帶領下,按照南貴的葬禮將那些死在營門口的二百多人焚燒撒入了恒河之中,至於營門裏麵的五十多人則站在門口,沒有前進,也沒有離去,整整一天就這麽遠遠地看著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