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科舉文的渣秀才(14)【三合一】 (1)
作者:爾卿      更新:2020-08-18 06:29      字數:10381
  從林家回去後, 蘇澤適緊接著就是招待來訪的客人。

  也有送禮的,隻是這類他一律不接, 招待的都是親近的人,這是躲不開的。

  也就是幾天,之後張嚴就幫他擋了,說他必須遵從師命,刻苦念書。此話一出自然不再有人上門自討沒趣。

  張嚴對蘇澤適的確是用心良苦了,這些天他也知道事多,就怕蘇澤適年輕經不住事兒,就在蘇家住下了。

  按說原本他也算是來去如風的,沒想到也會有被人絆住的一日。

  蘇澤適也知道老師對自己付出良多,可以說張嚴在他心中的地位與家人齊平。

  就這幾日的時間,蘇父蘇母忙到腳不沾地,前麵的流程早就走得差不多了,現在剩下的就是讓蘇澤適迎親,但並不意味著要準備的東西少了。

  實際上蘇澤適從府城帶回來的東西有一部分就是用於成婚的, 這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二老的壓力。

  蘇澤適也不是沒試過參與進去幫一些忙, 卻遭到了幾位長輩一致的拒絕, 按他們的原話就是, “本來這幾天就耽誤了你的時間, 後麵成親肯定又要耽誤, 現在你還不抓緊時間學習還等什麽時候?”

  三人說這話的時候都是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弄得蘇澤適別扭非常,真懷疑自己不踏實了。

  既然幫不上忙,蘇澤適就在學習的空隙時間裏給家裏人做些小玩意兒。

  他現在不窮了,算算銀子也有近四百兩,他又不是什麽揮霍性子, 這些用來安置是盡夠了。

  不過就算有銀子他也不敢全部拿出去,在蘇父蘇母的觀念裏,讀書人就應該有個讀書的樣子,天天為著銀錢的事情操心,那就是他們為人父母的沒本事。

  對於這樣的想法,蘇澤適一直沒想通他們到底是怎麽形成的,原主養成那副理所應當別人為他付出的性子一定程度上還真有父母的原因,不過蘇澤適不會這樣就是了。

  待到蘇澤適被通知準備成親的時候,他隻覺得恍若隔世。

  這幾天蘇家都是喜氣洋洋的,原本就還算不錯的大哥二哥兩家都積極幫忙。不管他們是不是為了他這個舉人功名,蘇澤適都感激他們,至少他們讓二老被大女兒傷到的心得到了慰藉。

  到了迎親這一天,蘇澤適騎著高頭大馬,穿著大紅喜福,一路搖搖晃晃地朝著林家去了。

  馬是張嚴知道他會騎之後借給他的,按他的話就是,“成親是一個男人難得風光的時候,不趁著這會兒好好打扮一下,我都擔心人家小姑娘看不上你。”

  不過此時看來張嚴這話摻了很大的水分——蘇澤適站著的時候在一眾南方人中就算鶴立雞群,此時騎在馬上更是展現了他矯健的身姿。

  他很注重鍛煉,雖說原意是為了保持身體健康,卻也並不妨礙他身強體壯,典型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

  蘇澤適早就在這一片出了名,也是,就算人不可以打聽也架不住天天有人揪著小輩的耳朵說“看看人家蘇家的小兒子,那條件不甩你幾條街啊,就這人家念書還出了名的好呢,你呢?你除了吃還會幹什麽?”

  就在這樣仇恨一拉一個準的宣傳下,蘇澤適的名聲在附近幾個村越傳越廣,所以今日他成親來的人尤其多。

  不管是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隻要能跟陳家村的人扯上點關係的都願意來看看熱鬧。這時候的人情耗費不多,結個善緣又耗費不了多少東西。

  人們眼中的蘇澤適就是芝蘭玉樹的翩翩君子,就像戲文裏說的那樣“遺世無雙”。

  不過這是張嚴的想法,他是個典型的心裏想法再多麵上都是毫不在意的樣子,被問到的時候還要傲嬌地貶低一番。

  村裏人沒那麽有文化,他們就是覺得蘇澤適這個親成得威風十足,讓蘇家老頭子老婆子都長足了麵子,要是他們能養出這麽個出息的兒子/孫子,可真是祖墳上冒青煙了。

  迎親隊伍都是相熟的人,特意找了些扛得住造的,迎親這活兒可有得折騰。

  當然,學堂相熟的也來了,蘇澤適不特意討好人,但出奇的的是他的人緣非常不錯,今日來的同窗還不少,其中又以齊宣一行人為首。

  一路吹吹打打,蘇澤適伴隨著熱鬧的聲音湧入了林家。

  不過還沒進大門就遭到了阻攔,第一關是一群小孩子,什麽都不懂,光知道起哄,“林家姐夫來了,給糖啊,不給不讓進。”為首的小孩喊著話,後麵的就跟著一邊喊一邊還手拉手形成了封鎖線。

  蘇澤適研究過成親的流程和風俗,自然知道有這一遭,糖和紅包都是一早準備好的,此時拿出來直接往旁邊撒。

  看到紅包和糖都往旁邊去了,一群毛孩子也顧不上大人交給他們的任務了,一窩蜂往那邊湧去。有幾個明顯聽話些的,還記得自己的任務,可小夥伴們都走了,他們留下也攔不住,是以也加入了搶糖搶紅包的隊伍。

  第一關順利過去,第二關是林家那邊的男人們,還有些讀書人。

  他們比較講究,第一關來文的,“就新婚的主題作兩首詩,韻腳壓先,仄起平收。”要求還挺全。

  不過這攔不住蘇澤適,能走到這個程度,他也不是吃素的。

  接下來還有些對聯猜謎的,都被蘇澤適這邊的人一一化解,沒遇到波折。

  但蘇澤適的心卻一直提著,他很清楚,文鬥根本就不是他們準備的重頭戲,武鬥才是。

  什麽叫武鬥?就是一群大男人跟另一群大男人近身撕扯,要想將林秀秀接出來,蘇澤適這邊的人就得跟林家那邊的男人拉扯。

  那可是實打實的混戰,比的就是力氣。蘇家這邊的人除了蘇澤適之外都特意穿了舊衣服,就是為了這個時候。

  混亂中你拉我一把,我扯他一下,誰都不知道接觸到自己的是誰。

  到結束的時候許多人的衣服都已經被扯破了,秋日裏穿的衣服本就不厚,有些人直接打了赤膊。

  蘇澤適作為新郎官,被圍在中間保護得很好,除了衣服上有些褶皺之外整體形象還是在的。

  蘇家這邊請的有一多半都是幹慣農活的漢子,為的就是這個時候。他們也的確給力,在林家一眾人的阻攔中為他們殺出了一條血路,由齊宣等人護著他去了下一關。

  盡管早就做了心理準備,黨蘇澤適看到穿著各式花衣的大娘的時候還是不可避免地升起了一股緊張感。

  要說蘇澤適有什麽害怕的,靠嘮叨和傳謠言成名的大娘大媽絕對能排上前幾名。他自認為即使算不上君子那也做不出來對女性口出惡言的事情,通常都隻能保持沉默或者冷下臉來,所以要說他挨欺負最多的就是這些人了。

  此時守在林秀秀閨房門口的都是林家那邊的嬸娘一類的,也就算是蘇澤適的長輩。看見侄女婿風度翩翩地來,幾人對視一眼就笑開了,“新姑爺來接親了啊,那咱們這關可不好過,林家的姑娘哪就能讓你隨隨便便接走了?”

  “各位伯母嬸娘隨意,小婿深知秀秀乃林家明珠,能娶她是我的福氣,該過這一關的”,蘇澤適說得真心實意,卻還保留著最後一點她們能收斂一點的希翼。

  可惜讓他失望了,盡管看著如玉一般的人兒她們也覺得眼前一亮,可這更能激起嬸娘們調笑的心思,“也沒別的,就說說咱們秀秀手涼了怎麽辦?”

  蘇澤適當然知道不能回答讓她加衣一類的話,抿了抿唇,“自然是小婿為他暖手。”

  這樣的問題對他來說並不出格,回答起來沒什麽難度,讓他為難的是眾人的反應。

  這邊的風俗就是這樣的,成親的都要走這樣的流程。可所有人都是百看不厭,此時聽到蘇澤適的回答外麵就是一陣起哄,“哦,適哥兒他怕媳婦,哈哈哈哈哈哈”。

  她們就堵在林秀秀閨房門口,所有的聲音都被她聽得一清二楚。蓋頭下瓷白的笑臉脹紅,小巧的瓊鼻間冒出點點薄汗,點過朱的櫻唇顏色似乎更深了些,像夏日間盛開的石榴花。

  她知道人們成親都是這樣的,但真的聽到他的回答的時候,還是止不住心中的歡喜。

  對於婚後的生活,她也無數次地幻想過。在那些幻想中,無一例外的都有蘇澤適的身影。

  到了這個塵埃落定的時候,她突然就放空了心緒,怎麽樣都沒有關係的,隻要有他就好,哪怕是……騙她呢?

  手握成拳,細白的指尖因為用力呈現了一片沒有血色的蒼白。要是,能哄她一輩子也是好的,她想。

  還在闖關的蘇澤適完全不知道即將成為他妻子的人的想法,自然無從解釋或保證。

  外麵一陣一陣的哄笑此起彼伏,都是孩子都生了幾個的女人,說起話來無所顧忌,倒是蘇家這邊來的都是後生,問到後麵他們都覺得臉紅。

  看著蘇澤適依舊身茹青鬆,語調不徐不急地應對著層出不窮的問題,小子們都是一陣佩服:果然出息的人還就是不一樣,就這大家都頂不住的人家愣是麵色都不變一下的。

  實際上蘇澤適也快扛不住了,這一關別人根本幫不了他,到了這會兒他後背都起了一層薄汗了。不過他的氣度修煉得很好,越緊張越是滴水不漏,不會露了怯。

  好在嬸娘們也還知道今天是大好的日子,瞧瞧日頭差不多了就放過了他。

  不過這還不算完,裏麵還有林秀秀的小姐妹堵門呢。

  不過這一關跟上一關差別不大,多是問他以後會不會對林秀秀好。都是年輕小媳婦或者還沒成親的小閨女,自然不會那麽出格。

  就在蘇澤適都鬆了一口氣的時候,一個嬌俏天真的女聲傳了出來:“那蘇大哥,你是不是也會納妾啊?”

  誰都不是傻子,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無疑是不安好心,一時間氣氛有些冷凝,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看向蘇澤適。

  在多數人看來,蘇澤適年輕有為、前途大好,肯定是不會拘泥於這一方小小的天地的,那麽,男人發達之後有一二紅顏知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屋裏的小娘子們都死死地盯住一個人,問話的是林秀秀的堂妹,比她隻小了幾個月,此時裝出一副天真可愛的樣子實在令人倒胃口。

  林淑淑無辜地眨了眨眼,“你們看我幹什麽啊,這個問題就算我不問以後也會有的。”

  麵上一派為姐姐好的樣子,實際上她自己心裏也快吐血了,是嫉妒的。

  她自認為什麽都不比林秀秀差,可自小長輩們誇讚的都是她林秀秀。

  她就是撐著一口氣等訂親的時候一舉將林秀秀壓過去,原本她自認為是成功了的:就算林秀秀有個秀才爹又怎麽樣,還不是給她訂了個窮酸秀才,家中祖祖輩輩的泥腿子,她嫁過去就是圍著鍋碗瓢盆一輩子的命。哪像她,一早就挑中了鎮上馮記的少東家,嫁過去就是享福的。

  沒想到臨了這個窮酸貨居然成了舉人,還不想跟林秀秀退親,她憑什麽?

  她就是故意的,林秀秀不就是得意比她嫁得好嗎,那就讓她一早知道以後一屋子的小妾,她一個鄉下秀才的女兒算個什麽!

  想到這裏,林淑淑心中止不住的得意。

  哪怕她知道此話一出就跟三叔家有了隔閡,那也沒關係,反正以後她也靠不上他家。

  林秀秀隻覺得喘不過氣,呼吸聲都快消失了。粉白的指甲摳著大紅的嫁衣,頭上的蓋頭似乎有千斤重。

  沒有聽到蘇澤適的回答,她心想:為什麽不回答,是因為他就是這麽想的是嗎?哪怕在大喜的日子騙騙她也不願意是嗎……

  一係列的猜測從腦海中閃過,她瑩然的手臂抬起,扯住蓋頭的一角:既然如此,那就當她的一腔情意都喂狗了吧。

  想得決然,手卻遲遲沒有動作。林秀秀的內心有一種惶然,還有一種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信任。此時,她最清晰的想法居然是:他不會的!

  眾人心緒起伏,在心中上演了幾十種愛恨情仇,實際上也就是一瞬間。

  蘇澤適沒有立馬回答,是因為他也被突如其來的不和諧弄得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聲音朗朗,“蘇某生於農家,長於農家,自是沒有納妾的想法。今日就在這裏承諾,此生絕不納妾。”

  林母也在屋內,林淑淑問出那樣的話後她就恨不得上去手撕了她,氣得她頭皮發麻。

  這個侄女兒的心思她早就看出來了,可怎麽也沒想到,小小年紀心思居然如此惡毒:今日要是女婿但凡有這樣的心思,他要是照實說了,她絕不會允許女兒嫁過去,可此時退親,不單是林蘇兩家臉上不好看,對女兒名聲的影響幾乎是一生;他要是為了全了大家的麵子說了假話,那就給他以後留下了把柄,她可是從丈夫嘴裏聽說了蘇澤適以後的打算,那些當官的陰起來可不是什麽好玩的。

  蘇澤適的話一出口林母心中暗鬆一口氣,衝著林淑淑猙獰的表情也藏了起來,有什麽事情也等今天過了再說。

  為了這麽個東西,壞了大喜的日子不值得。

  丈夫一直因為大哥家贍養爹娘而對他們多有忍讓,但實際上他家給的養老銀子絕對夠老人花用了,所以在她看來一家出錢兩家出力,說不上誰占不占便宜。

  沒想到現在連他家一個女兒都敢壓著人欺負了,簡直不可理喻!

  但心中安定後,林母止不住地又想要更多,現在雖說時機不對,可機會卻是千載難逢,為了女兒,她願意賭一把。

  捏著女兒八月裏還有些冰涼的手,她問:“那要是秀秀沒有孩子呢?”

  此話一出,屋裏屋外又是一靜。

  林母也知道自己過了,可平常她哪裏有機會跟女婿說這樣的事情。她成婚四年才有了秀秀,又時隔六年才有了川哥兒,此後再無動靜,她母親也是這樣的情況,所以內心深處一直都有對女兒的擔憂。

  子嗣艱難,對於女子來說絕對是致命的。這也是為什麽她當初會同意與蘇家定親,又在蘇澤適犯錯之後還願意給他機會的原因。

  畢竟,當時看來女兒是低嫁,蘇澤適又在讀書上有一定天分,考個秀才功名養活女兒不難。可就是沒想到今時不同往日,以前的想法已經不適用了。

  被她們接二連三地刁難,要是一般人就算沒甩袖走人心中也有了疙瘩,蘇澤適倒是完全沒有不耐煩,首先是因為他了解為人父母的想法和感受,其次他知道林秀秀可以生育,即使不能生育他也不在意,普通人對於香火傳承的看重在他這裏根本不存在。

  最壞的情況無非就是父母不好想,但他們也不是苛刻的人,不會逼迫他們。

  所以蘇澤適依舊是那副淡定的模樣,麵色都沒變一下,“就算無子,蘇某也不納妾,要是秀秀喜歡,也可以養一名孤兒或者過繼,總歸不是什麽難事。”

  實際上林母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她這不是將女兒女婿架在火上烤嗎?

  都怪她這段時間忙昏了頭了,遇到事情一個衝動就不管不顧的,就剛剛她都感覺到女兒的顫抖了,顯然她也有所猜測。

  好在女婿性子好,沒有當場翻臉,還全了她的麵子。

  雖說她也不能確定女婿說的是真是假,抑或是此時說的是真的,以後也會反悔。但她相信日子是過出來的,自己的女兒那麽好,女婿的為人也可圈可點,兩人該會合拍的。再說了,女兒隻是子嗣艱難些,又不是不能生,隻要小兩口感情好,過兩年什麽都好了。

  林秀秀感受著母親手心傳過來的暖意,眼中有別人看不到的清淚,隻是並未落下。

  就在剛剛的一瞬間,她的心寸寸下落,但得到了蘇澤適的再次保證後,她內心的那個“相信他”的念頭越來越明確,明確到全心全意地準備成為蘇林氏。

  出了這麽兩遭,大家也沒了逗趣的心思。

  全福嫂子沒讓冷場,“這大喜的日子,咱們姑娘姑爺一看就是有福的,單就是這話以後都是兒孫滿堂的命。咱們也別耽擱了,再晚誤了吉時。”又轉身招呼屋裏的人,“姑娘們,開門討紅包了。”

  氣氛再次熱鬧起來,大家都很有眼色地忽略了最先挑起話頭的林淑淑,一窩蜂擠到門邊伸手討喜錢。

  蘇家準備的小紅包不多不少,都是一文兩文的,能拿到多少全看個人運氣。

  蘇澤適進屋抱了林秀秀出門,這裏不講究需不需要由父親或兄弟背著出門,蘇澤適來接也是作數的。

  出了林家大門,兩人磕頭拜別。今日出了這個門,來日再進時林家的小閨女就是蘇家的媳婦了,還望二老保重。

  林秀秀蒙著蓋頭,看不清外麵的景色,有一種對未知的迷茫。

  但感受到丈夫有力的臂彎,又有一種掩藏不住的欣喜與甜蜜。真好,她終於嫁給了他。

  蘇家和林家同一天擺酒,林父先前在前麵招呼客人,現在到了門口送別女兒。

  看著蘇澤適抱著女兒漸行漸遠的背影,硬氣了一輩子的林父鼻腔微酸,嘴唇張了張,“咱們回吧,過幾日就能見到秀秀了。”

  他還能靠說話轉移一下注意力,林母卻早就忍不住了,“我從小小個養大的閨女啊,從此就是別人家的了,我這個心呐,蘇家要是待她不好我都能跟人拚了。”掩不住的哭腔。

  旁邊的人七嘴八舌地勸著,總算是將人勸住了,林家這邊的除了酒席其他的事就算完了。

  ……

  蘇澤適接了娘子回家,又牽著她跨進了蘇家的門檻,拜過天地,再將她送進了新房。

  林家也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之家,並沒有給林秀秀專門準備丫鬟,因此林秀秀在房間裏就是她一個人。身邊倒是有蘇家這邊的親戚,熱熱鬧鬧的,但她並不熟悉。

  在喜娘的指示下走完了成親的流程,蘇澤適和林秀秀四目相對。

  其他人早就默默地退了出去,剩下的就是新出爐的小兩口。

  蘇澤適率先打破了沉默,“我還不知道,那些首飾你喜歡嗎?”

  林秀秀本來有些緊張,但蘇澤適的反應跟往日的相處並沒有明顯的不同,除了那雙格外明亮的眼睛。

  摸摸頭上的簪子,“喜歡,也是你做的嗎?”

  順著她的動作,蘇澤適也注意到了林秀秀戴的就是他送的。心下微動,想也知道林家肯定給她準備了,隻是沒想到她能戴著嫁給他。

  走近些微微彎腰摸摸她的頭發,“累嗎?累就拆了休息一下,一會兒我要去招呼客人,讓人給你送吃的好不好,喜歡什麽?”

  蘇澤適的本意是想讓她放鬆下來,林秀秀卻被他親昵的動作弄得心砰砰直跳,“什麽都可以,還有,成親呢,我不累。”努力地想要冷靜,話音的顫抖卻暴露了她的緊張。

  小妻子剛剛來到蘇家,害羞是自然的。蘇澤適跟她說了兩句話後便去了前麵,還交代小堂妹給她小嬸送些吃的進去。

  現在沒人了,新房裏安安靜靜的,林秀秀聽著前麵熱鬧的聲音,起身打量她的新房。

  兩個人高的櫃子,一張書桌,旁邊的架子上放了些書,她沒有亂動,家裏有讀書人,她知道書對他們來說非常重要,未經允許不要碰的好。

  視線轉到靠牆的梳妝台,明顯是新打的,木上僅刷了清漆,花色也很素雅,很合她的眼緣。

  拉開抽屜,發現有十來個樣式各異的簪子,與她之前的也沒有重樣。眼神微動,夫君真是心細。

  素手輕撫有些發黃的鏡子,上麵的人影影綽綽,可即使這樣她還是注意到了自己嬌羞的臉頰。用手背貼了貼不知什麽時候又燒起來的耳朵,羞什麽呢,那是她的夫君,要是能這樣一輩子多好。

  立在妝台前久久未動,她帶來的東西都放了起來,明日還需整理一番。

  正想著不著邊際的事情,就聽到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林秀秀走回床邊坐下,屋裏是新收拾過的,到處都是大紅色的物品,讓喜氣盈滿了這片小小的天地。

  不一會兒,紮著辮子的小姑娘敲了敲門伸頭進來,“小嬸嬸,小叔讓我給你送些吃的。”得到同意才開門進來。

  進來後林秀秀才發現,這個小侄女,似乎跟她差不多大?不過她也早就知道丈夫是老來子,輩分顯得很大。

  此時已臨近午時,早飯都沒吃的林秀秀早就餓了。看到麵和點心她也沒矜持,大大方方地坐下吃了。

  下午的時間蘇澤適找機會回來看了一眼,發現妻子適應良好,又交代了侄女陪著她才走的。

  一晃到了晚上,蘇澤適搖搖晃晃地進了屋。

  林秀秀被他一身的酒氣嚇了一跳,“怎麽喝這麽多,頭疼不疼?”一邊起身扶著人。

  外麵似乎有人,蘇母中氣十足地趕人,“幹什麽呢臭小子們,都走都走,我老婆子好不容易等到適哥兒成親了,哪有任你們搗亂的道理。”

  一陣雞飛狗跳之後周圍重新安靜下來。

  側耳聽聽是真的沒聲音了,蘇澤適立馬睜眼,“別急,我沒喝醉,他們哪坑得了我。”

  靠近了林秀秀也聞到了酒味是在他衣服上,沒好氣地推了推他,“去洗澡。”

  蘇家的人很貼心,晚飯的時候就給她打了洗澡水讓她收拾。侄女兒還悄悄告訴她那澡桶是丈夫專門給她準備的,也不知道他那麽辛苦地讀書是怎麽擠出時間來的,不過她很高興就是了。

  詫異地挑了挑眉,小媳婦適應能力這麽強的嗎?這麽會兒功夫都學會趕他了。

  有心想逗逗她,又怕等下人又變成了一隻小蝦米,他可不想新婚之夜都用來緩解人的緊張情緒了。

  等他一身清爽地進門的時候,林秀秀已經將床鋪收拾好了。

  一整天亂哄哄的,上麵花生紅棗什麽的太多,不好好收拾擔心睡不好覺。

  睡……覺,啊,剛剛放鬆下來的林秀秀又找回了那種緊張感,手腳都不知道怎麽放了。

  欣賞了一下小媳婦緊張到同手同腳的樣子,蘇澤適沒忍住笑出了聲,“哈——”

  這樣的聲音在林秀秀回頭盯著他的目光下立馬消失,哦,他是個君子。

  伸手扶著林秀秀的肩膀,蘇澤適安撫她,“怕什麽呢,嗯?後悔嫁給我了?”特意壓低的聲音微微嘶啞,噴出的氣息灑落在林秀秀的耳邊,引得她一陣顫栗。

  沒想得到回應,蘇澤適自顧自地讓人順著他的力度倒下,“不怕好不好?就你和我呢……”話語消失在唇齒間。

  紅燭在黑夜中點亮了一室熱情如火,落下的點點燭淚讓床幔間斷斷續續的嬌吟的溫度變得灼人,間或有低沉的男聲輕輕地哄,夜,還很長……

  第二天林秀秀是在雞鳴聲中醒來的,睜眼看了看窗外,天已經亮了。

  動了動身子,一身酸疼的感覺讓她難受,腰間纏繞的手臂似有千斤重。有些氣急地踹了一腳身邊的人,“唔——,還早呢,再休息一會兒。”

  實際上蘇澤適在身邊的人動作的時候就醒了,隻是沒有出聲,要是林秀秀願意再睡一覺就合他心意了。

  不過他也知道這不可能,剛剛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林秀秀心中肯定不安,自然不會讓人在規矩上說嘴,哪怕他家根本沒定規矩。

  “我幫你穿上,累了吧”,蘇澤適毫無異樣,還試圖伸手去夠床頭的衣物。他早就料到了今早的情況,昨天特意讓林秀秀放在床頭的。

  林秀秀完全沒有被感動到,隻覺得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你還要不要臉了?”聲音大了些,又發現自己嗓子也有些發啞。

  要說剛剛還帶了點撒嬌的意思,這下是真的惱羞成怒了,推了一把撐在自己身旁的手臂,“你這人怎麽這樣?”自己搶過衣服悉悉索索地收拾好了。

  蘇澤適有些惡趣味,托著下巴盯著人想躲起來的樣子,林秀秀瞪他的樣子在他看來像是在撒嬌。

  林秀秀真是對她沒脾氣了,這人真是,從前隻聽人說他是翩翩君子,風姿儀態全然不像農家子弟,此前的見麵她也一直是這麽以為的,可現在看來,跟沒長大也沒什麽區別。

  看著背影都帶著氣急敗壞的林秀秀坐到梳妝鏡前麵,蘇澤適動作利索地收拾好自己順帶整理了床鋪,注意到遲遲沒有動作的人,轉身出去了。

  蘇父蘇母也起了,他們年紀大了,就算有心多躺一會兒也躺不住,索性起了將水燒好了。

  他們自認是農村人,沒那麽多講究。但兒媳婦自小沒幹過活,想必是不習慣。

  目送路過窗棱的影子越走越遠,林秀秀有些委屈,怎麽就丟下她一個人了呢?她就是不好意思一個人出去才坐在這裏的。

  壓下心底的情緒正準備起身出門,沒想到已經走遠的人又回來了,手裏還端著水盆,裏麵放了一條一看就是沒用過的帕子,“來,先把臉洗了再打扮,那不然不白弄了嗎?”

  他的語氣裏盡是調笑,完全就是個登徒浪子的樣子,可林秀秀就是高興,高興到沒來及整理的發絲都透出一種歡欣的感覺。

  動作輕快地洗漱打扮好,期間拒絕了洗漱完再次回來妄圖為她描眉的蘇澤適。

  好心好意想讓林秀秀放鬆下來的蘇澤適可不知道自己在人家心中無所不能的形象已經倒塌,成了一個愛看人笑話沒長大的小孩。也幸好他不知道,才能依舊欣喜地帶著新娶的媳婦去了廚房。

  其實他們本來是沒指望林秀秀會做飯的,蘇父蘇母早就打聽過了,鎮上的小娘子隻要是家中有條件的都隻做繡活,林秀秀還會讀書寫字,不會這些也是正常的。

  隻是林秀秀堅持,從她與蘇澤適定親起母親就已經跟她說明了蘇家的情況,她也有心理準備,在家認真地跟著母親學習了家務,並不排斥成為蘇澤適的妻子。

  蘇澤適是想跟進去幫忙的,在他的意識中並沒有君子遠庖廚的說法。相反,他覺得與妻子共同完成一頓餐食是很浪漫的事情。

  但他的腳步止於從房中出來的蘇母,眼睜睜看著母親進廚房幫忙去了,蘇澤適默默轉了個方向去幫蘇父侍弄菜園子。

  幾年間他試過無數種辦法,試圖讓蘇母允許他幫忙做家務,但無論如何,蘇母就是堅持著這一點,讓蘇澤適頭禿。

  他很清楚,蘇母自己去幫兒媳婦那是她和善,憐惜林秀秀嫁到了鄉下。可要是他現在去了那就是攪亂,會讓蘇母對林秀秀有意見的。

  搖搖頭,兩個女人他都惹不起,希望一切太平。

  又給自己打氣:再堅持一下,等熬出頭了家裏就能養下人了,誰都不做,皆大歡喜。

  林秀秀可不知道就是一頓平常的早飯能在自己丈夫腦海中上演幾百個刀光劍影的來回,實際上她與蘇母相處得很愉快。她雖然長在鎮上,但因為有心學習,說起家務事頭頭是道,讓蘇母不住點頭。

  兒子考上舉人後蘇母也不是沒想過林秀秀這個兒媳婦是不是配不上兒子了,但她終究不是個忘恩負義之人,所有的心思浮動都被她自己消化了。

  此時看到兒媳婦既能吟詩作對,與兒子有話可說,有如此能幹,可以照顧好兒子,自然是無比滿意。

  婆媳倆一邊做著飯一邊聊天,廚房裏傳出陣陣笑聲。

  看著你來我往的閑聊,實際上就是林秀秀不斷引著蘇母談論村裏的事情,一方麵她初來乍到,多了解些總是沒錯,另一方麵她也有意跟婆婆好好相處,至少不要讓丈夫左右為難,讓她說著熟悉的人事物,可不就話匣子都收不住嘛。

  林秀秀年紀不大,可她天生聰慧,數次讓林父感歎“可惜我兒生為女郎,此等才智比之男兒絲毫不差”。要知道,林父可是個典型的保守大家長,能得他如此,可見一斑。

  她願意哄著蘇母,那一般情況下就不會鬧翻。更何況,她並不覺得委屈,蘇母是個很好的人,就算有些毛病,那也不影響她給人的整體印象。

  在這個孝道大於天的時候,很多時候婆婆的一句話就會影響兒媳婦,就算嫁給別人也會有這樣的問題,不嫁人更是不可能,那會連累娘家一家人,何必。

  更重要的是,她喜歡蘇澤適,喜歡到願意為他稍作妥協,隻要他一如既往地關心她愛護她。

  想到跟傳聞大相徑庭的丈夫,林秀秀鼓了鼓勇氣:幼稚點就幼稚點吧,她願意哄。

  蘇澤適:???

  可惜他什麽都不知道。

  吃過早飯蘇澤適帶著林秀秀去了大哥二哥家,算是正式拜訪。之後又依次去了村中長輩的家裏。

  別看隻是簡簡單單地認個人,交換見麵禮。實際上卻並不輕鬆,單就一天都要拉著的笑臉就讓人覺得臉僵,這又是必須要過的一關,不然被人議論起來更是難受。

  一天的時間就這麽過去,蘇澤適和林秀秀成婚的整個過程就等後日回門就算結束了。

  相處下來,蘇澤適發現自己的妻子真的與他非常契合。他在外麵是能獨當一麵的少年舉人,要時時注意態度行動。雖說他也不覺得累,但有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