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作者:歸鶴遠山      更新:2020-08-18 02:50      字數:2821
  回京的次日,裴敘就再度進了宮,與皇帝商議儲君一事。

  他們談的過程中,叫殿內的侍從都出去了,陪同裴敘一起來的段寧沉也不例外。

  他百無聊賴地站在外麵等,聽路過的宮女竊竊私語,說哪個娘娘派人給皇上送荷包,結果被遣走了,哪個皇子多得了皇上的一個注視雲雲。

  勾心鬥角的皇宮,著實沒什麽意思。又沉悶又無趣,說是天下最頂頂尊貴的地方,實際上就是摧殘人性的大型養蠱場。

  好在他家小敘出淤泥而不染。

  段寧沉癟了癟嘴,忍不住搖了搖頭。

  沒過多久,他見一宮女拿著一個放著碗的托盤,邁著小碎步朝他走了過來。

  “大人辛苦了。這是我們貴妃娘娘專程要奴婢為您送來的解暑茶。”那宮女細聲細氣地說道。

  段寧沉板著臉,嚴肅地說道:“貴妃娘娘好意,卑職心領了。隻是解暑茶就不必了。”

  宮女也沒再勸,恭敬地衝他福了福身,就轉身離開了。

  又過了一陣,遠處走來一身穿金色蟒袍的少年,金冠玉麵,瞧那打扮,似乎也是個皇子。

  段寧沉實在不想給除了裴敘與太後以外的皇家人行禮,背過了身,權當自己沒看見他。

  他聽見那少年走來後,對大內總管的公公說要求見父皇,被公公拒絕,公公解釋說陛下在與定王殿下商議要事,暫且不見其他人。

  公公稱呼他為“四殿下”。

  四皇子?

  段寧沉記得這四皇子似乎就是在上次裴敘遇刺前試圖遣開裴敘的人——隻是又聽說四皇子與雍王世子關係好。也不知道他是個什麽立場。

  總歸,他對這些人都沒什麽好感。

  緊接著,那四皇子竟是向他走來,問道:“這位是定皇叔府上的侍從嗎?”

  無奈,段寧沉也隻得轉過了身,意思意思地抱拳道:“是的,四殿下,卑職是定王殿下的近侍。”

  “皇叔辛苦。身體不適,還要長途跋涉入京。”

  “四殿下言重了。”見四皇子還待說,段寧沉又趕緊道,“王爺有令,叫吾等不可與他人多言。四殿下請自便吧。”

  他這麽說,四皇子隻得悻悻止住了話頭,離開了。

  裏麵談了大約有半個時辰的時間,總算是聽到了裏麵的搖鈴聲。宮人們魚貫而入,段寧沉也跟了進去,來到了裴敘的輪椅後,恰好聽見裴敘對皇帝說道:“皇弟府上還有事要處理,就先離去了。”

  “恩,十四弟去吧。”

  段寧沉推輪椅出了皇帝的宮殿,心琢磨待會兒得同裴敘說四皇子找他搭話的事情。卻沒想到,很快四皇子就出現在了前麵。

  四皇子是邀請裴敘參加他半個月以後的生辰宴的。

  類似的宴會,裴敘通常都不會去參加,他客氣地拒了,不過四皇子仍表示會給他送請柬。

  待回到了王府後,段寧沉忍不住問起了裴敘與皇帝的談話情況。

  裴敘淡淡道:“他想除掉二皇子與雍王。”

  段寧沉驚駭,“哈?”

  裴敘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潤了下嗓子,方繼續道:“他打算將二皇子扶上太子之位,是想讓他成為一個靶子。也叫他們誤以為計謀成功。我們好在暗處徐徐除掉他們。”

  “嘶……”段寧沉不寒而栗,搓了搓手臂,“但,但那二皇子也不是皇帝的兒子嗎?他……好吧,那二皇子馬上就是太子了嗎?”

  “太子乃國之重位,牽扯甚廣,不宜兒戲。我勸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從誘導太子給皇帝下毒,將太子與皇帝都視為達成目的的棋子起,二皇子在皇帝心目中也隻是棋子,而非兒子了。

  段寧沉鬆了口氣,又問:“那接下來該怎麽辦?”

  “等。”

  “啊?等什麽?”

  ——等雍王世子進京,屆時定會有人忍不住出手。

  不過現在對於裴敘的當務之急,還是答應過太後要辦的家宴。

  事實上也算不上難布置,裴敘吩咐下去後的一天,就一切準備妥當了。裴敘親自寫了請柬,派人給太後與淩國公府送去。

  段寧沉知道這次宴會是專門為了他而辦的,特別熱情地張羅,還從自家分堂的庫房中拿了不少東西來,將整座王府布置得花裏胡哨的。

  在王府,隻有裴敘的一眾心腹知道他與裴敘的真實關係,其餘人都隻當他是最近極得王爺寵幸的親信。

  總而言之,原本風格冷肅的定王府在段寧沉大刀闊斧的改造下,變得紅紅火火,充滿了喜慶的味道——不知道的,恐怕都要以為裴敘要娶親了。

  裴敘看了一圈,滿目的紅叫他沉默無言,最終還是默認了——不過叫人把大門上的兩朵大紅花給取了下來。

  這場改造,好似也將整個王府的氣氛帶動得熱烈了起來。

  請的是淩國公一家,不過到場的小輩隻有徐薦一人。縉央長公主隱約知道這次宴會象征什麽,怕自己的幾個小孩子之後對外說漏了嘴,所以沒叫他們來。

  淩國公是個相貌堂堂的儒雅男人,與徐薦極度神似。當年他驚才豔豔,得了先帝的賞識,也得了縉央長公主的芳心。與長公主成親二十多年,也未曾碰過別的女人。

  因著長公主的關係,他無疑是屬於裴敘一派的中堅力量。

  他是沉穩內斂的性子,話也不多。宴會還沒開始,他到裴敘書房,與裴敘聊了一會兒公事,找不到別的話題後,便與同樣沉默寡言的裴敘相對無言,氣氛有些尷尬。

  見時候也差不多了,裴敘便起身同他去舉辦宴會的東院。

  在東院門前,他們碰到了正在同王府侍女說話的縉央長公主。

  “皇姊。”

  縉央長公主轉頭見了他,忙開口叫住了他,“敘兒,等等。我有話想要與你單獨說。”

  從記事起,縉央長公主就已經嫁到了淩國公府。他們姐弟倆年齡相差大,縉央長公主的長子又與他一般大,盡管兩人相處時間並不多,但縉央長公主在他心目中相當於是另一個母親。

  對方對他的溫柔關懷與貼心照顧,都叫他難以忘懷。

  是以,十六歲生辰上聽到長公主的那一番話,著實對他的打擊不小。雖然他心底也清楚,縉央長公主當時也被徐薦憤怒的情緒所影響,說的話多半不是完完全全出於本意,但是要讓他心中不產生隔閡,也是不可能的。

  好在他素來以冷麵示人,又擅長隱藏情緒,所以這麽多年以來,也未被發現這一點。

  許久未見麵的兩人走到了無人的地界,不遠處就是燈火通明,熱熱鬧鬧的東院。

  長公主細細地將裴敘上下看了看,欣慰地說道:“敘兒身體康健後,終於是長了些肉,看上去沒那麽瘦了。”

  “皇姊。”裴敘忽然喚道,目光虛虛地落在她頭發的發簪上,道,“待朝局穩定後,我打算離開朝堂,與段寧沉一道遠遁江湖。”

  長公主一時間沒有回答他的話,兩人間極靜,裴敘甚至能夠聽到遠處段寧沉和徐薦的談話聲。

  裴敘的視線從發簪上挪開,落到了一旁樹幹上幹枯的樹皮上。

  “挺好的。”他聽見長公主輕聲說道,“我能感覺到你在京城待得並不開心。在江湖,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於你也好。”

  “隻是,若我離開,那淩國公府……”

  “敘兒操心得太多事了。”長公主笑歎道,“淩國公府,靠的是薦兒他們的努力。淩國公府雖是我夫家,但敘兒也是我親弟弟,論血緣關係,敘兒也不比薦兒他們於我疏遠。我希望敘兒能過自己想要的生活,能開心快樂。”

  裴敘的目光倏地落到了長公主的臉上。

  那與他極度相似的眉目間盛滿溫柔的神情,裴敘忽然發現她眼角多了幾道不易察覺的細紋。

  “皇姊,謝謝。”裴敘輕聲說道,“你為我做的衣服,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