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作者:
歸鶴遠山 更新:2020-08-18 02:50 字數:2367
“小舅舅,小舅舅。”
徐薦緊跟在了裴敘身後,也沒得到他的回眸,不由歎說:“唉,幹嘛不理人啊?不是還要我幫你給段寧沉帶話的嗎?”
裴敘倏地停住了腳步,轉頭看去,“段寧沉找你了嗎?”
徐薦揚眉道:“他的行蹤,小舅舅不知道嗎?不過,自從接到小舅舅的訊息後,外甥可是替您派人盯住了他呢。”
“他沒有找你?”
“還沒呢。”徐薦瞅著他的神色,說道,“他回了隆寧,輕嶽教總部。聽說,他想要調動大量的人手來找你。但是被輕嶽教大長老給否了。你也知道,他在輕嶽教沒實權,能動用的人很有限。”
裴敘轉回了頭,神情淡淡地繼續朝主院走去。
“小舅舅對這些不感興趣嗎?”徐薦跟在他身後,饒有興致地追問道。
裴敘也不答。
徐薦接著又問道:“所以你們怎麽就鬧掰了?你是喜歡他的吧?是他幹了什麽罪無可赦的事,惹惱了小舅舅嗎?”
這無心的話猶如針,刺到了他的心上。
裴敘深吸了一口氣,道:“我不喜歡他。他亦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
“呀呀呀,你這是在向我解釋嗎?”徐薦嘖聲道,“你知道嗎?以你的性格,解釋就等於是掩飾。”
裴敘也不欲與他糾結這個,又道:“半月前,我收到了母後的信。信中提到……”
聽到這裏,徐薦想起來了,連忙正色說道:“這是我當時鬼使神差,也不知怎得就在信裏把你和段寧沉的事給寫進去了。但是……嗐,你們現在不都掰了嗎?望小舅不要計較外甥的一時筆誤。那啥……皇祖母沒說什麽吧?”
裴敘冷淡道:“你問這個,是為我,還是為你自己?”
徐薦誠實地說道:“各一半吧。”
他清了清嗓子,認真道:“外甥經過這段時間追求鄧姑娘,如今深刻地體味到了感情的滋味。現在相當後悔四個月前在信裏寫的內容,並且願意為其付出代價。”
“母後那邊,我已經寫過回信,不必你做什麽。”裴敘淡淡道,“隻段寧沉找你時,你好好按我給你的說辭去說,不許添亂。”
徐薦立馬站直,震聲道:“得令咧,老大!保證完成任務。”
裴敘便不再與他多說,走入了主院。
“小舅舅,那啥……外甥有個不情之請。鄧姑娘有個願望,就是見武林盟主一麵。不知道您是否能有時間賞個臉呢?”
還有許多事務要處理的裴敘自然不會有那個閑工夫去幫徐薦追姑娘。
風塵仆仆的他進了屋,便坐到了桌前,翻看堆放在桌上的文書。
他批閱了一會兒,就覺得心煩意亂,盡管他盡力克製,但筆下的字仍是比平時要潦草幾分。
他放了筆,倚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椅把上不住地摩挲著。
他腦中不自覺地回想著徐薦的話,心頭煩躁不已。
已經結束了。
他不斷地告訴著自己說道。
等過段時日,他自會找機會將頌道玄錄給段寧沉。權當是還了他的那個功法。
沒有實權的教主段寧沉,與手握大權的大長老發生衝突是好事。
他亦對自己說道。
若段寧沉想要奪回權力,他可派人暗中相助。這便又算是還上了段寧沉一筆賬。
可……
他心底又有個聲音在說,段寧沉真的想要奪回權力嗎?
他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沒有忍住,從那一大堆資料中翻找出了有關輕嶽教的。
這部分的資料比較多,不僅是囊括了段寧沉的,還有輕嶽教各地分堂的相關動向。
裴敘翻了幾頁,方才看見了段寧沉的名字。
這裏書寫的內容與徐薦說得差不多。還有徐薦沒有說到的細節是,不僅大長老,所有高層沒有一人是支持段寧沉的。
段寧沉亦提出要開始管事,卻被大長老輕描淡寫地給否定了,說的是:“教主這般容易被人蒙騙,又豈能挑起大梁?教主還是如往常那般遊曆江湖就好,教中大事不勞教主費心。”
後來,段寧沉便領著他的那十幾個親信離開了隆寧,又去了一趟初遇“易敘”的昌州。
在他的勢力網下,段寧沉自然一無所獲。
最後一行寫的是段寧沉啟程往蜀州方向而來了——時間在十日前。
裴敘將資料放回了桌上,按住了自己的額頭。
當日,段寧沉向他刨明心緒,那眉飛色舞的神態仿佛還曆曆在目。他自信滿滿自己能夠一統江湖,為輕嶽教洗白名聲。
就他主觀而言,他認為段寧沉傻。
但他感觀上,卻是羨慕他的。
段寧沉,就如他意氣風發的少年時期,不必每步精打細算,害怕錯一步,連累的就是蒼生百姓。
他可以為自己而活,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可以逍遙肆意,與人約架,喝酒,懲奸除惡。不必考慮利益得失與後果,行事全圖自己的快活。
世上都有誰能始終懷有一顆赤子之心呢?
這輩子,他也隻見過段寧沉罷了。
可,這顆舉世無雙的寶貝,卻是被他給親手打碎的。
這輩子。
他不自覺自嘲地冷笑了聲,按住了隱隱作痛的胸口。
他現在又能活得了多久呢?
一年?半年?
下屬實驗段寧沉的功法,結果還沒有出來,但他不知不覺間,心底已是信了段寧沉當時那聽上去很是天方夜譚的言辭。
——這個功法隻有段寧沉能練。
所謂“得到了功法後離開”,也不過是他自己告訴自己的一個時間——離開段寧沉的時間。
就算有了段寧沉的內力,身體底子已是千瘡百孔的他,頂多延壽兩三年,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倒不如在有限的生命內,盡最多的職責,勿耽誤他人太多。
因為他,段寧沉不得不放棄在天下周遊,困在那座小山莊。又不得不因他的身體,與陌生人低聲下氣地說抱歉,主動攬下守夜的活計,又被迫放棄與人同行。
他厭惡這種感覺。
因為他認為這不值得。
他原本打算等身體好轉後離開,但經此又轉了意,寧可病情惡化,也強撐著彌補了段寧沉後離開。
事後想來,他覺得自己這舉動不似自己平日的作風,但他並不覺得有什麽問題。若時光重來,他還是會做出相同的決定來。
他認為這樣是最有益於他,以及段寧沉。
但……縱然他已嚐試亡羊補牢,卻未曾想這段錯誤的感情從一開始就已經將他們拉入了泥坑。
縱使脫身而出,也注定不再是之前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