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作者:歸鶴遠山      更新:2020-08-18 02:50      字數:2573
  段寧沉大驚失色,扶住了他的肩膀,“小敘!”

  “我沒事。”裴敘一出聲,便覺得喉間的血腥味更濃重了幾分,越來越多的血嘔了出來。

  夜色下的血色顯得那樣觸目驚心。

  段寧沉這輩子從來沒有現在這麽慌過,主要是他根本不知裴敘為什麽會突然吐這麽多血,分明……他方才將裴敘護佑得很好。

  他握住了裴敘的手腕,脈搏紊亂,氣息孱弱。

  他想,定然是方才血腥的場麵嚇到了身體虛弱的裴敘,裴敘才會突然犯病。

  段寧沉顫著手,將他摟抱在了懷裏,手掌貼著他的背心,為他輸內力,嘴裏不住地念叨安慰道:“小敘,小敘,不怕不怕。有我在,不會有事的。天就算塌下來也有我頂著。沒有人能傷得了你。”

  裴敘體內的寒毒不發作時已經與他的內力形成了穩定的局麵。他少量地動用內力沒什麽事,但倘若像今晚這樣大量使用,就會造成寒毒發作加上真氣的紊亂。

  有了段寧沉內力的加入,寒毒平息了下來,真氣的紊亂也有所緩和。

  他不再嘔血,隻是仍覺得腹內傳來一陣陣的劇痛,如刀絞。經脈被真氣橫衝直撞,仿佛隨時會炸裂開來。他的身軀發著顫。

  意識模糊不清,隻感覺自己靠在一個人的肩上,對方不斷地撫摸著他的背脊,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什麽。

  鼻息間是嗆人的血腥味,還混合著男人的汗味與陽剛氣息。

  他恍惚間,感覺自己回到了幼年,被母親摟抱在了懷中,輕聲安撫。耳邊的聲音夾雜著輕微的抽泣聲,是剛遭人害的時候嗎?

  不對。

  他亦看到了自己的父親。

  垂暮的老人躺在床上,抓著他的手,聲嘶力竭地說道:“敘兒,你是朕的兒子——朕唯一的兒子。那位置是你的,是朕留給你的!全天下隻有你能坐!”

  他能看見他額上暴起的青筋,以及臉上的每一道深深的皺紋,猶如蒼老的樹皮,那雙渾濁的眼珠幾近脫框而出。

  父皇已經老了。

  為了給他爭取更多時間,以尋身體康健的辦法,父皇已經撐到了極致。

  可,他還是辜負了對方的期望。

  段寧沉……

  他尋到段寧沉,還是太晚了一些。

  他的意識最終還是墮入了混沌,身體失去了所有力氣,喪失了對外界的一切感知。

  再次醒來時,他還有些怔神。

  這是一處山洞,他被一人摟抱在懷中,對方背對洞口,以身軀為他擋了大半的寒風,手掌仍貼在他的背上,為他輸入了暖流。

  “段……”他一開口,便忍不住咳了起來。

  “你別說話!別說話!”段寧沉將他又抱緊了些許,嗓音沙啞地說道。

  裴敘微闔著眼,輕輕地喘氣。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呼吸都成了一件很艱難的事,稍微用點力,肺部都會撕裂般的疼。

  段寧沉用臉頰貼住了他冰涼的額頭,握住了他的手,顫聲說道:“小敘,對不起。如果不是我硬要拉你闖蕩江湖,你也不會……”

  段寧沉以為那些刺客是衝著他去的。

  “與你……無關。”

  段寧沉卻沒有將這話放在心上,他自責地繼續說道:“過去……過去我從來沒將那些襲擊放在心上。因為他們也沒法拿我怎麽樣。但是現在……都怪我,沒讓他們跟著,都是我的錯。”

  裴敘想說,那群烏合之眾就算隨他們一起,也隻有被死士一刀斬,白白犧牲的結局。

  這次的刺殺也是趕巧了。

  除去明麵上的聶彬外,他的暗衛統領賈地之前也跟了他們一路,但在平邑城,有他行動終止的命令,對方領命去通知,他們暫且分開。

  不過一晚上的工夫,刺客就來襲了。

  這當中,段寧沉沒有任何錯,而且也算是被他給連累了。

  段寧沉……

  今天他救了他的命,兩次。

  一次是從刺客手上,二是從病魔手上。

  若沒有段寧沉的內力,今夜寒毒的發作與真氣的反噬就足以要了他的命。他在鬼門關轉了一圈,硬生生被段寧沉給拉了回來。

  他本來是打算在得到段寧沉的功法後,將頌道玄錄贈給段寧沉,兩人權當是兩清。

  可隨著兩人相處漸深,又怎能那麽容易的兩清?

  自古人情債最為難還,更何況是救命之恩呢?

  金錢,權利,世人皆趨之若鶩的兩樣東西,他都可以給段寧沉。但是這兩樣東西,偏生是段寧沉最不看在眼裏的。

  他幾乎可以想象到自己詢問段寧沉想要什麽,段寧沉會給他的回答。

  段寧沉多半會笑嘻嘻地說道:“我想要你。”

  他萬萬沒有為了還個人情,就將自己給搭進去的道理。

  他身體差,早些年定過親,可他不願連累人家姑娘,再加上他也意不在此,是以退了婚。

  他對女色沒興趣,更甭說男色了。

  段寧沉……各種方麵都讓他感覺很複雜。

  他深吸了一口氣,喉間湧起了血氣,他頗是艱難地道:“天亮後,朝西北……行大約五裏,應該,會有一個驛站。在那裏……咳。”

  段寧沉急忙道:“我知道了!你別說了!好好睡覺!”說著,他捏了捏裴敘的手,慎重地道:“我會守著你。”

  裴敘也實在沒有力氣再說什麽。他閉上了眼,很快沉入了黑暗中,隻隱約感覺貼在額上的臉頰輕輕將他蹭了蹭,一個聲音喃喃喚他道:“小敘。”

  他這次昏迷持續了很久。

  醒時,他已經躺在了驛站的床上,身上蓋著厚重的被子,段寧沉也捂在被子裏,抱臂靠在一旁的床頭,昏昏欲睡。

  大抵是睡了有一段時間了,他身體有了些力氣,稍微動了一下。

  段寧沉現在可謂是草木皆兵,在他一動時,便瞬間被驚醒,朝他看去。段寧沉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浮現了狂喜的神色,“小敘!你醒了!”他又急聲詢問道:“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還好。”

  “我們的運氣很好,來到這裏不久,就有個神醫路過。他幫你看了診,你昏迷了兩天。”

  裴敘淡淡地“恩”了聲,心道,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哪會那麽巧?多半是賈地他們趕到,緊急將醫師給送來了吧。

  不出他所料,段寧沉詢問他是否要吃東西,得到他肯定答案出去後,便有幾個熟悉的人進門來。

  “屬下護駕不力。請主上降罪。”

  裴敘淡道:“都起來吧。”

  一幹人等站起了身,臉上滿是自責與懊悔。

  死士的來曆難以去查,裴敘料想也查不到,是以先是問道:“我昏迷多久了?”

  “回主上,兩日。”

  裴敘又問:“現在外麵情況如何?”

  聶彬與賈地對視了一眼,站了出來,匯報道:“隆寧那邊,預計年後此事會徹底解決。而輕嶽教的人四處散布謠言稱真正的頌道玄錄在武林盟手上,此消息已在江湖上起了一陣小波瀾。已有人暗中尋起了‘李葉舟’的下落。”

  “就讓他們找。等年後,我們再做出回應。”

  “是。”

  聶彬應完後,又道:“還有就是,京城那邊來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