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關門弟子
作者:驍騎校      更新:2020-03-11 11:59      字數:3623
  史老出現,校領導們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老爺子身子結實得很,能喝酒能吃肉,昨天還拉著三輪車收廢紙呢,怎麽今天就坐上輪椅了,這老頭一貫戲多,這又是要演哪一出?

  校領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此重大時刻,可千萬別出什麽幺蛾子,不過以他們對史老的了解,今天這個幺蛾子還就真沒跑了,這是要在公開場合說道說道傅平安的事兒,讓領導們下不來台啊。

  事到臨頭,總不能把人往回攆吧,領導們惴惴不安的迎上去,校長和書記一邊一個,書記用後背將傅平安往後頂,校長試圖握住輪椅的把手,這一對搭檔平日裏明爭暗鬥,現在卻配合的無比默契,可他們畢竟是五六十歲的老家夥,傅平安將輪椅把手攥得緊緊的不撒手,眾目睽睽之下又不能做出太大動作,隻能假惺惺的湊在旁邊,到了主席台邊上,因為沒有準備輪椅上台的環節,需要人抬,校長正左顧右盼想找工作人員呢,史老竟然站了起來。

  史老平時不修邊幅,有什麽穿什麽,今天卻穿的很隆重,一身筆挺的西裝,皮鞋鋥亮,全白的頭發雖然剩下的不多了,但依然梳理得一絲不苟,打了不知道多少發蠟,這派頭,這風度,當真配得上百年名校的風範。

  雖然老人家能站起來,但依然需要人攙扶,傅平安在他身子右側攙著,副國級過來虛扶著左手,一起將老人家扶上台,然後傅平安在側後方肅立,他到現在都是懵圈的,早上史老差人將他叫過去,給了一套衣服讓他穿上,麵授機宜,如此這般,他也隻能從命,這一身藏青色的學生裝大概是量體定做,非常合身,他是軍人出身,站姿筆直,一老一少在台上相映成趣,台下眾人交頭接耳,對這個年輕人的身份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大家都知道,史老終生未娶,並沒有後代,那麽這個年輕人肯定不是他的晚輩,也許是校方安排的工作人員,但是看起來又不像,且看史老怎麽說吧。

  但史老並沒有介紹年輕人的身份,這是校慶開幕式,不是夾帶私貨的場合,他寫了一篇賀詞,當眾背誦出來,那真是字字珠璣,文采飛揚,發言時間掐的很準,三分鍾結束,然後在年輕人的攙扶下回到台下,坐上輪椅,推到第一排就坐,緊鄰著的就是副國級,而傅平安也被安排在史老身後的一張臨時加的折疊椅上。

  校長和書記抹了一把汗,萬幸,老頭大局為重,沒鬧出讓他們尷尬的事情來,人老了就如同頑童,天知道會幹出什麽事兒來,本來都不想邀請他參加的,可是史老是江大的人瑞,和學校同歲,這個噱頭實在舍不得不用。

  接下來才輪到省委徐書記、邵文淵等人發言,這也是開幕式乃至整個校慶最為重要的環節,十點半時暫時休會,校友們到大禮堂外麵拍攝大合影,史老最第一排居中的位置,傅平安站在第二排史老的身後。

  上午議程結束,校方安排了午宴,史老自然也是坐規格最高的那一桌,百歲老人身邊少不了照顧的人,於是傅平安再次入席,本來學生處賈處長也位列其中的,因為添了一個人,隻能把他擠下去了。

  這種場合,雖然有酒有菜,但誰也不會多吃狂飲,這就是個交際場合,也隻有在這裏,會場上不能說的話才能說出來。

  果不其然,副國級問起傅平安的身份,史老笑道:“這是我的學生。”

  史家駿已經二十年不帶學生了,九十年代初期他帶了最後一批博士研究生,之後就頤養天年了,他教書育人八十年,最早一批學生已經是耄耋之年,大部分告別人世了,最年輕的四十來歲正當年,許多也已經評上正教授職稱了,至於他的徒子徒孫更是桃李滿天下,這個年輕人看起來二十出頭了,莫非史老以百歲高齡又開始帶研究生了?

  邵文淵笑著接過話頭,介紹起傅平安的來曆:“這是我們學校大二的本科生,不過可別小看他,他是退伍後上的大學,去年的高考狀元,如果不是我們江大出手快,就被北大清華截胡了。”

  副國級讚賞的點頭:“投筆從戎,為國戍邊後又再入校園,百年江大,真的是人才輩出。”

  邵文淵說:“小傅同學在部隊的時候表現也很突出,拿了一級英模獎章和榮譽稱號,是貨真價實的戰鬥英雄。”

  副國級這下真的感興趣了,高考狀元不稀奇,一級英模也不稀奇,但是兩者合二為一,那就少見了,他和傅平安交談幾句,感覺這個年輕人沉穩謙遜,思路敏捷,確實夠格做史老的學生。

  “我提議大家幹杯,今天是三喜臨門,第一喜,江大百年校慶,第二喜,史老百年華誕,第三喜,恭喜史老收了這麽優秀的學生。”副國級舉起酒杯,大家也都站起來,共同幹了一杯。

  其實對史老來說,江大的所有教職員工加學生,都是他的學生,教育界不是武術界和相聲界,沒有遞門生帖拜師之說,傅平安除了經常陪老爺子喝酒聊天之外,也沒正兒八經上過他的課,所以並不存在弟子一說。

  但是今天這個場合,傅平安站在聚光燈下,又有史老和邵老聯合為其鼓吹、背書,再加上一位副國級領導人的金口玉言加持,私鹽就成了官鹽,忘年交就成了關門弟子。

  這事兒邵文淵知道,他明白史老是在耍老頑童脾氣,他作為史老的弟子,有些哭笑不得,老師給自己找了個小師弟,這感覺就跟年邁的父母給自己生了個親弟弟一樣,沒辦法,隻能陪著他胡鬧。

  傅平安也知道史老在給自己開光,做了史老的關門子弟,輩分是和邵老一樣的,當然這並沒有什麽卵用,就像是大家族中的幼子,老爺子尚在人世,哥哥姐姐們還會照顧一二,等老人一走,哥哥姐姐們立刻將遺產搶光,一根毛都不會留給這個小弟弟。

  校長和書記都笑嗬嗬的跟著吹捧,說傅平安是我們江大的優秀學生,身兼數職,高帽子一頂頂扣過來,傅平安依然不卑不亢,應對得體,沒有失分。

  世上飛得最快的就是小道消息,戴金波也是校友會成員,自身又在教育係統內工作,所以第一時間得到消息,孔確的同學,論輩分竟然是自己的師叔,這上哪兒說理去。

  很快,孔確也聽到了這個消息,她對這種攀關係的事情敏感度極高,興奮地直哆嗦,立刻拿起手機要給傅平安發信息,教授的信息先到了,說晚上有個局,都是一些文人騷客參加,絕對不喝酒,你來吧。

  孔確不假思索的回複:“不好意思老師,我不太舒服,今天想休息。”然後又給傅平安發信息,問他晚上有沒有空出來,帶自己欣賞一下近江的夜景。

  傅平安過了很久才回,說晚上要陪老師,沒空。

  下午是參觀,晚上是文藝匯演,史老年紀大了,這些活動都不能參加,午宴後早早回到家裏休息,傅平安伺候他睡下,聽到有人敲門,傅平安開門一看,竟然是孔確。

  “你怎麽找到這兒來的?”傅平安很驚愕。

  “怎麽,不歡迎老同學麽?”孔確一副不把自己當外人的架勢,她一路打聽過來好不辛苦,不管傅平安再怎麽拒人千裏之外,她都不會放棄,女追男隔層紗嘛。

  傅平安不能把孔確請進史老家裏坐,隻能出來和她說話。

  兩人在樓道裏暢談過去,展望未來,孔確依然是那個孔確,高談闊論,誇誇其談,聊了一個鍾頭,孔確依然談興很濃,這時一群人從樓下上來,其中一個人竟然是戴金波教授。

  這幫徒子徒孫前來拜見祖師爺,傅平安回屋通稟,史老歇息的差不多, 開門迎客,傅平安忙著端茶打水,孔確是個極有眼力價的人,主動幫著傅平安接待客人,她算是大家閨秀,待人接物很有章法,不由得讓大家再次聯想一番,當然除了戴金波除外,他不敢再小覷這個女生了。

  徒子徒孫們主要是來蹭熱度的,每個人都要和史老合一張影,史老倒也不嫌煩,接見了一波又一波,到底是年紀大了,傅平安見他露出疲態,趕緊閉門謝客,徒子徒孫們歡天喜地,告辭離開,孔確本來還想賴著不走,被傅平安強行攆走。

  室內恢複了平靜,傅平安開玩笑道:“這些教授專家怎麽都跟追星族一樣,我本來以為他們會請教問題,探討學術,一個個隻知道合影,簡直把您當景點了。”

  史老說:“可不麽,他們就是把我家當景點,把我當成栓著鐵鏈子的大老虎了,等我死了,這些合影就成了他們吹噓的道具,洗出照片掛在牆上,逢人就說我是某老的學生,這裏麵還有一個鄙視鏈,公共場合的合影不如書房的合影顯得關係近,書房的合影不如病房的合影,最好是插著氧氣管的那種,更顯得親近。”

  傅平安哭笑不得。

  文藝匯演在晚上進行,但是主要領導參加完開幕式就走了,前排的位子空了很多,劉康乾本來指望著這次機會露臉的,但是他發現,工作做得再好,都不如一個好噱頭。

  匯演結束後,劉康乾回到家裏,向爺爺傾訴了自己的苦惱,劉文襄嗬嗬一笑:“康康,你到底還年輕啊,幹出政績來,不如幹出政績工程,幹政績工程,不如在關鍵問題上跟對人。”

  劉康乾虛心請教。

  劉文襄說:“政績是看不見的,比如一座城市要修下水道,你把它修的再好,埋在地下是看不到的,發生洪澇災害,你管轄的城市安全無事,可是你相鄰的城市,一年到頭都在挖路,城市修的像歐洲,下水道形同虛設,夏天發了洪水,市領導親自上陣抗洪搶險,加上電視報紙的報道,成了先進典型,優先提拔,他做的就是政績工程。”

  劉康乾若有所思。

  “康康,你記住,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因為他們會把問題消滅在萌芽階段,是做一個善戰者,還是善炒者,你好好想想吧。”劉文襄給孫子留了道思考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