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海島蛟龍
作者:驍騎校      更新:2020-03-11 11:58      字數:3275
  看著背上的五條龍,傅平安再一次情緒崩潰,五兄弟永遠在一起,而且就在自己的背上,從今以後,自己要背著哥哥們一起走完餘生。

  床頭櫃上擺著電話機,傅平安拿起來撥家裏的號碼,撥不通,這是軍話,和地方通訊網絡是物理隔絕的,必須通過總機才能轉,他研究了一陣,撥通了總機,一個甜甜的女聲傳來:“首長,晚上好,這裏是總台,請問您要哪裏?”

  “給我接一個號碼。”傅平安報出自家的電話號碼。

  總台回答道:“對不起首長,您房間的電話未開通這項業務。”

  傅平安說:“拿給我接東山守備區一號台。”

  “對不起首長,您房間的電話不能外撥,隻能用於療養院內部通話。”

  傅平安當場就把電話機從牆上拽下來摔了個七零八落,在房間裏來回走著,氣息越來越重,他很憤怒,很緊張,外麵的黑暗讓他感到恐懼和敵意,他要把自己隱蔽起來,伺機消滅敵人。

  房間裏沒有任何武器,傅平安摔了一個茶杯,拿了兩塊鋒利的瓷片出門,這裏是燕山腳下的療養院,氣候宜人,地方開闊,兩個配手槍的陸軍士兵遠遠尾隨著傅平安,並不打擾他。

  療養院很大,任由傅平安活動,但是當他靠近圍牆的時候,那兩個兵就過來了,先敬禮,客客氣氣提醒他:“班長,這裏禁止翻越。”

  這兩個兵一個是下士,一個是上等兵,但是都要稱呼自己為班長,傅平安想到自己的軍人身份,情緒稍微平複,匆匆回去了,回到房間就開始嘔吐,嘔吐完了又拉肚子,上吐下瀉,痛不欲生。

  外麵值守的士兵發覺不對勁開門進來,將傅平安送醫搶救,療養院醫護組給他打了一針就見效,隨即醫生打電話給負責傅平安的首長,報告自己的發現。

  這個病人已經麻醉劑成癮,相信是在治療燒傷時注射了過多的杜冷丁導致的,而且還有較為嚴重的心理問題,典型的戰後心理綜合征,屬於創傷後應激障礙的一種,英文縮寫PTSD。

  “病人會性格大變,情感分離,失眠,暴躁,逃避會引發創傷回憶的事物,我建議你們不要再繼續提及那段經曆。”醫生這樣說。

  ……

  次日,淮門市和平小區五號樓,傅冬梅坐在樓下給兒子織毛衣,範東整理貨架,上午沒啥顧客,連打牌的都還沒來,忽然電話響了,傅冬梅隨手拿起來:“找誰?”

  “傅冬梅同誌麽,這裏是北京,有件事通知您,八月份在搶險救災中失蹤的傅平安同誌有下落了。”

  傅冬梅的心一緊,有下落了,是兒子的遺體終於找到了麽,在海裏這麽久時間,都被魚蝦啃得啥也不剩了吧,不對,如果是找到遺體,對方應該是很沉痛的語氣才對,怎麽這麽輕快。

  範東扭過來頭來:“啥事?”

  傅冬梅一擺手,示意老公別插嘴,她接著聽對方說話。

  “傅平安同誌被一艘朝鮮漁船給救了,過了這麽久才和我們聯係上,您也知道那邊國情不一樣……理解萬歲嘛,總之人沒事就好……暫時還不能見麵,有個重要的授稱儀式……”

  後麵這一長串,傅冬梅都沒怎麽聽明白,她的心思全亂了,掛上電話,抱住範東就哇哇的哭,把範東嚇了一跳,急忙問她啥事,怎麽問傅冬梅都沒說,隻顧著發泄情緒,好不容易哭完了,才說道:“平安還活著,全須全尾的。”

  這下輪到範東哭了,喪子之痛,痛徹心扉,為了擺脫痛苦,他們清除了大兒子留下的一切痕跡,現在人又回來了,而且連傷都沒有,人世間再沒有比失而複得,死而複生更讓人驚喜的了。

  “兒子啥時候回來?”範東問。

  “沒說具體,好像還有個啥儀式。”傅冬梅說,他們從東山守備區走的時候,帶走了兒子的一等功勳章,就像範東生說的那樣,一條命換一塊鐵牌子,現在勳章可以丟給範東生當玩具了。

  傅平安確實有個隆重的授稱儀式要參加,療養院的兵幫他熨燙軍裝擦皮鞋,臉上的胡茬也刮得幹幹淨淨,臨行前醫生給他打了兩針,確保他在儀式上不會情緒失控。

  一大早傅平安就出發了,現在坐在長安街上八一大樓的貴賓室裏,他正襟危坐,不和其他人寒暄。

  時間到了,禮賓人員引導授勳人員進入坐席,叮囑他們上台的時間,台下官兵軍容整齊,氣氛莊重熱烈,上午十一點整,十八名禮兵正步入場,持槍佇立兩側,儀式開始,全場齊聲高唱國歌,一位軍委副主席宣讀了主席簽署的中央軍委授予榮譽稱號命令,另一位軍副主持儀式。

  第一個上台的就是傅平安,他聽到了專屬自己的榮譽稱號,海島蛟龍!

  嘹亮軍歌聲中,傅平安走到台前,讓主席為自己佩戴一級英模獎章,頒發證書,合影留念。

  傅平安是這次授稱儀式唯一的個人榮譽稱號獲得者,下麵是集體榮譽稱號授予,依然是他在台上,代表東山守備區海防三團九連全體,從主席手中接過“祖國海疆衛士英雄連”榮譽稱號的獎旗。

  接受自己的榮譽稱號時,傅平安尚且能保持鎮定,接過集體的獎旗時,他感到四個戰友的英靈此刻就在現場,忍不住熱淚橫流。

  接下來,主席又向其他兩個獲得集體榮譽稱號的代表頒發了獎旗,授稱儀式結束,主席和台上全體人員合影留念。

  傅平安留在北京的任務完成了,他正匆匆去乘車,忽聽後麵有人叫他,回頭看去,竟然是冤家羅漢。

  如果不是羅漢,自己就不會憋著一股勁總想立功,就不會害死兄弟們,如果不是羅漢他們姍姍來遲,就不會造成這麽大的傷亡,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傅平安差一點就動手了,但之前打的鎮靜劑起了效果,他克製住了。

  “我們T部隊現在挺缺人的。”羅漢說,“海島蛟龍有興趣加盟麽?”

  傅平安冷哼一聲:“配麽?”

  這句配麽可以理解為兩種含義,一種是我不行,配不上你們牛逼轟轟的老T,還有一種意思更貼近傅平安想表達的,那就是你們配麽。

  前來參加授稱儀式的老T還不少,又有幾個人站在羅漢身旁,氣勢洶洶的似乎想以多欺少,傅平安可不怕他們,四下踅摸著能拿來當家夥的東西。

  可是老T們並沒有動手,隻聽羅漢低低喊了一聲:“全體都有,立正,敬禮!”

  一陣腳跟並攏,皮鞋撞擊的哢哢聲,老T們排列整齊。

  “T部隊向祖國海疆衛士英雄連,向海島蛟龍,敬禮!”

  隨著羅漢一聲令下,一排手臂舉起,身經百戰的特種兵向九死一生的英雄敬禮。

  傅平安把臉扭過去,裝看不見。

  胳膊們依然抬著,羅漢說道:“傅平安,我知道你心裏有氣,那件事上是我冤枉了你,回頭找個地方,我讓你打一頓,用拳頭用棍都行,但是你不能對T部隊有怨言,還記得那個打你最狠的哥們麽,他和整整一隊人,在增援374的途中直升機摔了,全都沒活下來,我們盡力了。”

  傅平安回頭,緩緩舉起手臂回禮。

  一隊士兵和一名士兵互相敬禮,在人來人往的禮堂門口。

  心有靈犀般,老T們齊刷刷放下手臂,集體向右轉離開,羅漢臨走前說了一句:“我會去調你的檔案。”

  羅漢確實有這個想法,經曆過實戰且表現極其優秀的士兵,T部隊必須吸收,他們是隸屬總參的特種部隊,手眼通天,沒有辦不成的事情,實際上也沒人阻撓,但這事兒還真辦不成。

  因為傅平安的精神和體魄都被這一場戰鬥摧垮了,他現在是杜冷丁成癮患者,戰後心理綜合征患者,背後大麵積紋身也不利於隱蔽身份,還有一定的潛水減壓綜合症,可謂傷痕累累。

  醫生是這樣對羅漢說的,他說這個兵已經死過不止一次了,你還想把他再往戰場上送麽。

  羅漢默默無語,傅平安確實不適合T部隊,別說特種部隊,就是普通部隊都容不下一個隨時情緒崩潰爆發的病人。

  但這個病人是一級英模,個人榮譽稱號獲得者,隻要他不願意脫下這身軍裝,部隊就必須養著他。

  ……

  其實傅平安對於加入T部隊並無執念,從他被羅漢毆打的那一天開始,他就不再向往這件事,授稱儀式結束後,他的任務也結束了,即將帶著榮譽返回老部隊,東山守備區。

  授稱儀式在電視上直播時,東山守備區全體部隊組織官兵收看,傅平安的老戰友們,從胡大鵬到警通連的幹部們,從老班長何昌盛到招待所的服務員顧磊,當然也少不了公務班的程國才龔晨,通訊連的羅瑾劉小娜,全都在電視上看到了傅平安的高光時刻。

  一個士兵,能獲得軍隊最高榮譽,個人榮譽稱號,這是極其難得的,更是守備區的頭一號,在英雄即將載譽歸來的前夕,每個人的心情各自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