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到人民中去
作者:驍騎校      更新:2020-06-06 11:09      字數:4476
  “怎麽不早點告訴我。”傅平安說,從飛機落地那一刻開始,他的心就在一點一點往下墜,看到的聽到的全都是壞消息,星馬台局勢比預想的要糟糕的多。

  “你不忙著期末考試嘛,再說了,告訴你又能怎麽樣?”沐蘭大大咧咧道,她說的是實話,傅平安隻不過是一個政治係的大四學生,和那些政客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僅靠一些書本上的知識和滿腔熱忱,是無法取勝的。

  傅平安借沐蘭的手機看了一下瑪竇的推特,粉絲量驚人,高達一百多萬,要知道星馬台的全國總人口也就是五六十萬而已,可是超過全國人口的粉絲量並沒有什麽卵用,大多數隻是看熱鬧的罷了。

  瑪竇很喜歡發推文,140個字的容量淺顯易懂,一步到位,他也不講什麽邏輯和道理,隻以不容置疑的語氣告訴受眾,這個國家病入膏肓了,需要大修了,評論區倒比推文還精彩,有腦殘粉支持點讚,有理中客冷靜剖析駁斥,有反對者謾罵嘲諷。

  “你瘦了。”沐蘭說,傅平安確實瘦了,從德龍家具失火以來,他就沒睡過一個囫圇覺,整夜失眠,精神高度緊張,體重嗖嗖往下掉,一米七八的個頭,隻有一百二十斤重了。

  “沒關係,還有下次。”沐蘭又說道,看來在她心中,這次選戰瑪竇已經輸定了。

  沐蘭拿出一張星馬日報,指給傅平安看:“民調顯示,現在領先的是馬爾克斯,支持率在37,緊隨其後的是一匹黑馬,星馬台民主行動黨領袖岡薩雷斯博士,這個人也是橫空出世的,他代表著星馬台的知識分子階層,頗有一批擁躉,博士的支持率在34,排在第三的是古烈將軍,支持率21”,排名最末的是瑪竇的支持率,隻有8。

  傅平安一陣絕望,幾個月的努力付之東流,政治這玩意,還真不是誰都能隨便玩的,各種首鼠兩端,各種老奸巨猾,前段時間一直在公關華裔,希望他們能站出來支持瑪竇,光是五萬華裔就不止8的支持率,可見林天祥根本沒打算支持瑪竇。

  瑪竇已經退位,現在住在海濱別墅裏,這裏也是他的競選大本營,車到門前,警衛一絲不苟的用儀器檢查了車底盤才放行,沐蘭不相信本地人,雇傭了一批有經驗的緬甸籍人士擔當警衛,他們中很多人能說雲南口音的普通話,溝通沒問題。。

  傅平安在別墅大廳見到了瑪竇,退位國王一臉病態的潮紅,他拿著手機不停來回踱步,時不時揮舞著胳膊指點江山。

  見到傅平安進來,瑪竇快步上前,擁抱、貼臉,精神十足道:“我們贏定了!”

  傅平安看看沐蘭,這和預想的不一樣啊,8的民調怎麽就贏定了?沐蘭微微搖頭,示意別當真。

  “這是偉大的一步,我注定要留名青史。”瑪竇走到了演講台前,這是一個複製版的演講台,檀木製作,正麵有星馬台的國徽,用於競選者發表施政綱要,瑪竇用英語演講,聲情並茂,看起來已經練習了無數次。

  “我退位是為了國家的民主和進步,而不是為了給某些人攫取權力讓路……”瑪竇滔滔不絕,通篇沒有什麽施政綱要,全都是大道理,講自己如何偉大,如何無私,講對手如何狡詐,如何貪婪。

  傅平安歎了口氣,就憑著發言也能看出瑪竇必敗無疑,而且退路已絕,不能回去繼續當國王了,他被自己說出的話架在半空中下不來了,不願意當一個吉祥物一樣的國王,寧願作為一個普通公民參加競選,這些話重複了幾千遍,老百姓都當真了,你競選失敗一轉臉就回王宮,那也太無恥了些。

  瑪竇不但絕了自己的後路,連奧黛麗繼位的路也被他堵死了,既然國王是吉祥物,那幹脆廢除得了,另一位參選人岡薩雷斯博士就提出了這個建議,為了和他針鋒相對,馬爾克斯首相倒是支持繼續保留君主製,是不是出自真心就難說了,保不齊馬爾克斯一上台就把君主製廢了也有可能,政治家都這樣。

  大選時期,沒人在乎蘇菲和奧黛麗,繼位儀式沒人操辦,隻能擱置下來,等新首相上位再說。

  瑪竇還在台上慷慨激昂著,其實施政演說已經在前天結束,他隻是不甘心而已。

  星馬台的大選流程是先登記參選,然後公示,獲得競選資格後開始兩個月的時間用來拉票,正式開始後,靠的是公開的施政演說和辯論,演說和辯論分兩次,十天後進行大選,當天就可以出結果。

  這次競選,傅平安算得上始作俑者,但後期並未參與,隻是在中國提供資金支持而已,瑪竇有自己的競選團隊,他花重金從美國請來幾位當年為奧巴馬競選提供技術支持的專家,幫自己設計服裝形象,寫發言稿

  路演走秀,聘請明星站台,可是錢花了,效果也沒達到。

  沐蘭悄悄將傅平安拉走,用電腦給他重播了瑪竇的施政演說和辯論環節,看的傅平安直捂臉,太羞恥了,太尷尬了,一個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夥對陣老資格的政客,就像王自如在羅永浩麵前一樣一潰千裏,丟人現眼。

  “他怎麽不按照我改的發言稿說。”傅平安惋惜道。

  “臨場發揮,人家好歹也是個國王。”沐蘭撇撇嘴,“其實我覺得他說的還挺好的。”

  辯論環節,瑪竇輸的慘不忍睹,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風度還不錯,沒有惱羞成怒,臉紅脖子粗,但也顯示了他的知識量不足,嚴重缺乏施政經驗,不足以執掌一個國家。

  但施政演說環節,那簡直就是大型車禍現場,瑪竇通篇都在痛斥勞埃德吸血,政客賣國,公務員體係**,警察黑暗,說到動情處泣不成聲,可惜這番表演在現場隻獲得一陣稀稀拉拉的掌聲和冷淡的嘲諷,岡薩雷斯博士還說,競選舞台不應該成為小孩子發泄情緒的地方,這句話倒是贏得滿堂喝彩。

  “我把所有的報紙都藏起來了,電視遙控器也藏起來了,不讓瑪竇看見,否則他會崩潰。”沐蘭說,“報紙電視上說他是巨嬰,是全國人民的笑柄,參選就是為了襯托他人,總之要多難聽有多難聽,瑪竇本來沒有那麽不堪,被他們這麽抹黑汙蔑,本來搖擺騎牆的也堅定了信念,肯定不會投票給一個二愣子。”

  傅平安無語,腦子裏亂糟糟的,他的心情不比瑪竇好多少,這場失敗,責任在自己,是自己勸瑪竇退位參選的,是自己野心勃勃,想把星馬台當做政治理想的試驗場,兩個犯了幼稚病的年輕人,空有理想,沒有實力,對各種黑天鵝灰犀牛視而不見,注定要被老狐狸們玩到骨頭渣子都不剩。

  “把報紙拿給我看。”傅平安說。

  沐蘭從上鎖的櫥櫃裏抱出一摞報紙,傅平安一目十行的瀏覽,發現瑪竇並不是報紙的主角,他隻占了很少的篇幅,其他內容都是馬爾克斯和岡薩雷斯在互相攻訐。

  這二位才是競選的主角,馬爾克斯掌握著星馬日報和電視台,岡薩雷斯旗下有另一家《蘇拉威西新聞報》和一本《星馬經濟》雜誌,兩邊都利用手中的媒體對競爭對手大肆抨擊汙蔑,馬爾克斯的幕僚們撰文批評岡薩雷斯是個無能之輩,還有英國護照,岡薩雷斯的筆杆子們嘲諷馬爾克斯除了偷國庫啥也不會,而且在雜誌上刊登了首相名下的幾棟豪華別墅的照片,最令人震驚的是,岡薩雷斯說首相豢養了一批特工,這個組織的名字叫做格斯地安,這些人花費公帑,卻隻對首相負責,是他的私人特務組織。

  首相方麵對此堅決否認,反擊說岡薩雷斯私人品德有問題,在英國有兩個私生子,還是雙性戀,雜誌社裏的年輕男編輯就是他的禁臠。

  傅平安說:“這讓我想起了馬克吐溫的《競選州長》,看來瑪竇在他們眼裏,連個對手都不算。”

  沐蘭說:“可不,這次失敗了也沒事,五年後再來。”

  “還有再來的機會麽?”傅平安苦笑,瑪竇或許可以重頭來過,自己卻沒有機會了,這場豪賭,自己不可以輸,辜負了那麽多人,欠了那麽多錢,今生怕是沒法翻身了,死也不能死,死了一了百了,可那是懦夫所為,自己絕不會死,也不會認輸。

  “可以再來的,這段時間我從義烏批發了很多貨物,都是物美價廉受歡迎的東西,銷路可好了,我還盤了幾個市中心的鋪麵,我算過了,每月能掙五六萬人民幣,你別怕,我養你好了。”沐蘭很擔心,她表現的大大咧咧的,其實是為了安撫傅平安的情緒,她努力想告訴他,這是一場遊戲,輸了也沒關係。

  傅平安何嚐不懂沐蘭的心意,他笑笑,拍拍沐蘭的腦袋,讓她把報紙鎖起來。

  回到客廳回到客廳,瑪竇已經發泄完了情緒,斥退所有人,一個人蹲在角落裏垂淚,哭的傷心欲絕。

  “站起來!”傅平安一聲大吼。

  瑪竇止住了哭聲。

  “隻要我們不認輸,就沒人能打敗我們!”傅平安說,“還有七天,我們還有翻盤的機會!”

  瑪竇慢慢站了起來。

  “他們掌握了媒體,掌握了話語權,但我們有人民!選票在人民手中。”

  “我該怎麽做?”

  “走出去,到人民中去,到受壓迫最嚴重的人民中去!”傅平安走過去,板著瑪竇的肩膀讓他向窗外看,“把你剛才發表的演講,在大街上對著你的人民再說一遍,兩遍,三遍!記住,是大街,不是路演會場。”

  “我這就讓人安排。”瑪竇說。

  “不要安排,要即興的,不發東西的那種。”傅平安說,他知道政客路演的套路,租一個大會場,滿場插滿彩旗,掛上競選者的頭像和施政口號,音響要用最大功率的,擁護者要發統一顏色的遮陽帽和t恤,中間還要安插一些托兒,恰當時候站起來喝彩,可是這些對瑪竇來說毫無作用,能被你花錢雇來當觀眾的,說不定換一身衣服就去參加岡薩雷斯的路演。

  “好,即興,去貧民區。”瑪竇改口道。

  “不不不不,不能這樣!”忽然一群人從房間裏出來,他們是瑪竇的競選班子,一群從美國請來的專家,為首一人說:“陛下,我們想出一個辦法,我們可以聯合岡薩雷斯博士,加入他的陣營,這樣組合必勝,然後陛下可以在他的內閣裏某一個職位。”

  瑪竇嗤之以鼻:“我放著國王不當,去給岡薩雷斯當部長,這不是我的初衷。”

  “但是,如果不這樣做,您將一無所有。”專家扶了扶眼鏡,“這是我們團隊集體討論的成果,您不采納的話,我們就無能為力了。”

  “拿著你們的酬勞,回美國吧。”瑪竇毫不猶豫,事已至此,唯有相信傅平安,來個背水一戰。

  瑪竇說幹就幹,當即和傅平安開車出門,連保鏢都沒帶,沐蘭放心不下給蒂亞戈打電話,請他保護陛下,蒂亞戈滿口答應。

  星馬台城有四十萬人口,一大半住在棚戶區,這些人雖窮,但是有選票,是各方爭奪的票倉,馬爾克斯和岡薩雷斯都曾深入這裏,但是他們都是前呼後擁,帶著保鏢和記者,給貧困家庭送橄欖油,送麵粉,和窮人握手,合影,純粹就是作秀而已。

  蒂亞戈開著他的維多利亞皇冠警車開向貧民聚居區,路上給他格斯地安的上司打了個電話匯報最新情況,上司又把情報匯報給馬爾克斯,首相大人付之一笑,前國王簡直幼稚的像個孩子,他以為用這種方式可以拉到選票麽?

  獲取貧民區選票的正確方式是找一個代理人,這種代理人通常是當地的黑惡勢力,把任務交代下去,多少張選票,每張多少錢,明碼標價,童叟無欺,光靠一張嘴說是沒用的。

  這樣的對手不值得花費心思,馬爾克斯甚至不願意為瑪竇再多花一秒鍾,岡薩雷斯才是他旗鼓相當的大敵。

  ……

  烈日當空,瑪竇和傅平安站在貧民窟的邊緣,這兒街巷狹窄到車都開不進去,密密麻麻全是臨河搭建的棚屋,房屋用鐵皮木板草席和玻璃鋼瓦搭建,天知道他們怎麽搭建的這麽高,最高的居然能有五層,顫巍巍的充滿了怪異的底層世界朋克風,空中是蜘蛛網一般的電線,牆壁上是五顏六色的塗鴉,一扇扇門窗後,冷冷的眼睛盯著這兩個陌生闖入者。

  “我從沒來過這裏。”瑪竇感慨道,“我知道城裏有這樣的地方,但沒人帶我來,我也不想看到這些,但這裏,也是我的國家,我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