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我在和你開玩笑麽？”劉小娜扭過頭看著他，嚴肅臉，“傅平安，我們得談談了。”

  當一個女人對你說我們得談談的時候，這段感情就是出了問題了，關鍵在於，問題出在哪裏，有沒有修複的可能性。

  這幾天劉小娜很痛苦，她活在煎熬之中，每個女人都仰慕英雄，但仰慕歸仰慕，真正生活在一起就另說了，英雄的女朋友通常沒那麽幸福，劉小娜就深刻感受到了這一點，她甚至無法享有男朋友全部的業餘時間和感情。

  傅平安和普通大四學生不一樣，和社會上二十四五歲的年輕人也不一樣，他幾乎沒什麽個人愛好，不打遊戲不打球，不看體育比賽，不喝酒唱k，不泡吧把妹，他嚴格管理著自己的時間，除了學習就是訓練，他晨練，冬泳，但從不去健身房，他管理著一家公司，在準備考研的同時又去學習飛行，哪怕是坐車的時間也在學外語，還是法語。

  “我覺得很累。”劉小娜說，“做你的女朋友太累了，我跟不上你的步伐，你是個經天緯地的大英雄，可我隻想當個普普通通，幸幸福福的小女生。”

  “你不是女強人麽？”傅平安很詫異。

  “和你比，我就是管後勤的。”劉小娜說，“你已經很優秀了，年紀輕輕就有各種榮譽，拿到最頂級的軍功，考上名牌大學，你這輩子隻要老老實實的躺在功勞簿上過就夠了，你為什麽這麽拚，你要當總統，當國家主席才滿意麽，你這樣讓我很沒有安全感。”

  “我為什麽這麽拚……”傅平安被這句話震驚了，從沒有人這麽問過自己，是啊，我為什麽這麽拚，為什麽放棄一切享受，像一部精密的人形機器一樣不斷地提高自己，磨煉自己，不斷給自己加任務，加難度，從常規級加到了地獄級，這其中的原因在何處？

  想了片刻，他回答劉小娜：“小娜，我高三之前，是個很平凡的人，家境很一般但過得很幸福，但也就在那年，我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我爸爸癱瘓了，失去了勞動力，家裏的頂梁柱塌了一半，他們本來就是下崗工人，拿過買斷工資的，家裏的收入就指望著一個小賣鋪，我學習成績不好，中等偏下吧，可笑的是，我還向一個女生表白，她問我，你的人生目標是什麽，我沒回答出來，因為我根本就沒有目標。”

  劉小娜靜靜聽著。

  “我和幾個同學湊了錢幹私服，沒賠，但是所有錢被一個合夥人卷走了，我拚命複習，參加高考，本來有把握上個二本的，可是因為電動車被偷導致沒了證件加遲到，高考失敗，我去當家教，去當司機，後來被人頂了，去當民工，工地爛尾了，對，我就是這麽倒黴，老天爺和我作對，讓我在本該最肆意瀟灑的年紀嚐盡了人生的苦楚，我也不想拚，可是我沒有一個好爸爸，我不拚不行啊，你說我沒有安全感，其實我才是最沒有安全感的，一旦懈怠，我就彷徨而恐懼，隻有在奮鬥的時候，我才能找到安全感，拚著拚著，也就習慣了，就這樣。”

  還有很多細節，傅平安沒說，他在夜市買刀時的悲涼，在酒吧往自己頭上砸酒瓶時的悲壯，在大學校園幹活時遇到女同學的悲慘，仰望三葉草女生時的自卑，他都藏在心底。

  劉小娜把車停在路邊，抱了抱傅平安，關切道：“現在你不用擔心什麽了，你什麽都有了。”

  傅平安苦笑：“剛起步，什麽都沒有，我爸媽還住著一居室的房子呢。”

  “買啊，賬上有錢。”劉小娜說，“一百多萬的車咱都說買就買，還差房子麽。”

  傅平安說：“那是公款，公私要分開。”

  他學飛行駕照的學費就花了十五萬，買車，租寫字樓，包括給員工置裝，招待公主的開銷，都是從安蘭公司賬上走的，每個月傅平安還領工資和各種補貼，這筆錢也不在少數，但是買房還差了些，而且他還欠著外債呢，買房之前必須把外債還了。

  “你說的沒錯，公司的錢咱不動，買房子用我家的錢就行。”劉小娜說，“咱們一步到位，在近江買個別墅，把你爸媽接過來一起住，房證也咱倆的名字。”

  這是劉小娜今天談話的重點，本來留在最後說的，她的計劃是先把傅平安批判一番，讓他愧疚，然後提出結婚計劃，出錢買房是臨時起意，反正寫兩人的名字，作為未來的兒媳婦，同意讓公婆搬來住，她可是拿出了相當大的誠意。

  “結婚？”傅平安有些意外，這並不在他的規劃之內。

  “怎麽，你不同意？”劉小娜的眉毛豎了起來，旋即又溫柔起來，“不是辦酒席，就先登個記，雙方老人見個麵，你這點時間總有的吧，你那麽會管理時間。”

  見傅平安還不回答，劉小娜繼續加碼：“也不急著要孩子，我們年紀都不大，正是打拚的時候，結了婚你就更有責任感了，我當好你的賢內助，你在外麵幹什麽我都放心，等你事業成功，研究生畢業，咱們再辦酒席，要孩子，你看怎麽樣。”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不答應就太渣男了。

  傅平安用三秒鍾來考慮這件事，自己愛劉小娜麽，如果真的愛她，那就不會在部隊的時候還惦記著羅瑾，如果愛她，就不會在退伍後不再聯係，如果愛她，當她提出結婚的時候，自己就不會有猶豫，就會立刻馬上答應。

  可是不愛麽？答案也是否定的，劉小娜熱情似火，精明能幹，以前是有些單純多情，還被林鶴騙了，但那不是她的錯，也都是過去時了，劉小娜的家世、能力都不錯，兩人相處以來也算融洽，如果她醋意沒那麽大的話。

  “算了，當我沒說。”劉小娜見傅平安猶豫，立刻拉下臉來。

  劉小娜是商人的女兒，看問題穩準狠，敢於冒險，敢於賭，她認定傅平安以後會是大人物，這樣的夫婿，絕對要抓在手裏，不能被別人搶走。

  “好吧，找個時間去登記，我得讓我媽把戶口簿寄來。”傅平安答應了。

  “那行，我也回家一趟拿戶口簿。”劉小娜歡天喜地，“不過登記之前，還有些程序，老人得見個麵，這個先後不能錯。”

  “行，我安排時間。”

  “哎呀要結婚了，以後要喊你老公了。”劉小娜陰轉晴，開始憧憬美好未來，“我要一個大鑽戒，兩克拉的。”

  傅平安還沒回過味來，怎麽稀裏糊塗的就要結婚了。

  既然答應了，那就不能反悔，傅平安當即打電話回家，告訴傅冬梅，自己馬上要結婚，我明天派車回去接你們到近江來見親家。

  傅冬梅正在搓麻將，開的是免提，接完電話整個人都傻了，街坊牌友們轟動了，老範家喜事連連，兒子大學沒畢業就找好媳婦了，說不定明年就抱上大胖孫子了。

  範東聽見動靜挪進來，傅冬梅說你大兒要結婚了，讓咱們去近江見親家呢。

  “去近江見親家？”範東頓時明白過來，兒子找的對象不是沐蘭也不是薑彥冰，另有其人。

  當父母的驚喜中帶著擔憂，這個喜訊來的太突然，不知道兒媳婦是啥樣人。

  “要我說啊，這肯定是奉子成婚，再過幾個月，你們可就升級當爺爺奶奶了。”一個牌友說。

  “老範，還不拆一包好煙。”另一個牌友說。

  範東又挪回外間，真拆了一包中華煙四下裏散了一圈。

  ……

  劉德龍也接到了女兒的電話，說要結婚，見親家，老劉喜憂參半，喜的是女兒終於要嫁人了，憂的也是女兒終於要嫁人了，養了二十多年的白菜要被別人家的豬給拱了，能不傷心麽，他是企業家，在家務事上不怎麽過問，家裏的事都交給小娜的媽，小娜媽叫張愛芳，排行老三，上麵還有兩個姐姐叫張愛紅和張愛青，都是縣裏有身份的角色，家裏有事必須和她們商量。

  大姨張愛紅在縣醫院住院處上班，老公是市政協副秘書長，二姨張愛青在縣一中總務科上班，老公是市文化館的副館長，他們的孩子年齡都大，已經結婚生子，都在臨港市的事業單位上班，劉小娜是這一輩親戚裏最小的孩子，她的婚事大家都很關心。

  當晚，七大姑八大姨都聚集到了張愛芳家裏，商討劉小娜的婚姻大事，劉德龍這邊的親戚也有，但是他們是平頭百姓，沒啥發言權。

  張愛芳端來瓜子大家一邊磕著一邊聊，問女婿是哪兒人，幹什麽工作的，家裏情況怎麽樣。

  這些劉德龍都聽女兒講過，就簡單講了一下，女婿還是大學生，但是年齡稍微大一點，因為當過兩年兵，而且和小娜是戰友。

  “立過功的，一級英模，雖然還沒畢業，但是事業很大，都要收購我的廠子了。”劉德龍頗為驕傲的說道。

  “我聽說一等功都很少見，都是犧牲了才能得，德龍你不會被人騙了吧，這年頭騙子可多。”張愛紅揶揄道，張建中就是她介紹給侄女的，這樁婚事黃了，她臉上掛不住，當然不會支持小娜現在的對象。

  “假不了，小娜能作證。”劉德龍說。

  “那你要注意了，可能有什麽殘疾，隱疾。”張愛紅說。

  劉德龍有些不高興，提高聲調道：“小娜已經決定了，我也不反對，請大家來，就是看看怎麽操辦。”

  這意思木已成舟，我不想再聽到反對意見。

  張愛青說：“小娜這孩子有主見，她看準的人不會錯，不過以後住哪兒，看樣子是不會住在臨港了，那就得在近江買房子，德龍，近江房子可不便宜，買房子這個事兒，必須雙方出錢，名字都寫上，還有，以後孩子誰照顧，是你們倆，還是公婆。”

  張愛紅說：“對方啥家庭背景啊？”

  劉德龍說：“聽小娜說，是淮門人，父母都是下崗工人，父親身體不好，腿腳不便，還有一個弟弟也在上大學。”

  張愛紅撇撇嘴：“那小娜以後的日子可苦了，門不當戶不對的，下麵還有個小叔子，也得買房子，嘖嘖，嘖嘖。”

  劉德龍覺得頭嗡嗡的，說你們聊，我出去抽支煙。

  等老劉抽完一支煙回來，不知道兩個姐姐說了什麽，張愛芳下了決心：“德龍，這個婚暫時不能結，戶口本我鎖起來了，千萬不能讓小娜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