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

  楚容曜幽幽轉醒。

  那種藥的藥性過於猛烈，他揉了好一會太陽穴，才隱隱回想起之前發生了什麽。

  他喊‘蘇七’的聲音仿佛近在眼前，心底瞬間被欣喜占滿，然而，當他看清身邊躺著的人的臉後，那些欣喜立即煙消雲散，渾身如同被人潑了一盆涼水般，冷得刺骨。

  這時，南絮也疲憊的睜開了眼睛。

  兩人憑空對視，詭異的安靜了良久。

  直到楚容曜回過神，他慌忙的躍下床榻，拿過散落在地上的外袍披上，背對著南絮，不敢再看。

  南絮緊了緊身上蓋的被子，用力咬了下唇，因為他的反應而失落不已，但很快又釋然，強撐著力氣起身下床，迅速穿好外袍，整理好淩亂的發髻。

  她一言不發的離開，在準備拉開房門的時候，忽然開口。

  “我……我不用你負責任，我隻是不想看你自尋死路而已，若你有那麽一丁點覺得對不起我，那便待自己好一些，不要再執迷不悟的折磨自己了。”

  說到這，她頓了頓，“我也同樣，不會再奢求你有朝一日將目光落在我身上了，你我就此別過，再不相見。”

  昨日他一聲聲的喊著蘇七，讓她終於明白了過來。

  有些事，有些感情，不是她努力便能得到。

  南絮走了。

  楚容曜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怎麽都沒有想到，竟然是南絮……

  他清楚地記得，他一直喊著的是蘇七，在他身邊的南絮，該是何種的心情？

  看著她離開，他想叫住他，可又不知道能與她說些什麽。

  他很亂，一時衝動下的決定，竟這樣害了一直將他放在心上的她。

  忽然，木窗處發出吱呀的響起，一抹黑色的人影從外麵掠進來，站在楚容曜的一米開外。

  他戴著麵紗鬥笠，身上套著寬大的袍子，令人分辨不出他是胖是瘦。

  楚容曜朝來人看過去，收斂了不寧的心緒，唇角牽強的噙起像往日一樣的邪肆淺笑，如同麵具一般，令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麽。

  不待他開口，來人率先笑了一聲，“曜王好興致，青天白日便這般快活。”

  他的嗓音經過偽裝，聽起來十分的怪異。

  楚容曜跟著笑了笑，朝前走了幾步，拾起自己的玉笛，心疼的拂去上麵染上的灰塵。

  “門主也好大的興致，時隔這麽久，竟然舍得再來我曜王府一趟。”

  殺心透過麵紗看著他，“若我不來親自走一趟，我怕你忘了一個月後的事。”

  不待楚容曜答話，他又補充了一句，“我可是將整個往生門都賭在了你身上，與你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楚容曜將玉笛掛至腰間，“放心，一個月後的事我心中有數，隻要你將攝政王他們引出京城，後麵的事，我自然有把握。”

  他殺不了夜景辰，便要讓夜景辰離京。

  這樣一來，他才無法擋他的路！

  另外，他也不懼怕夜景辰回京之後會改變什麽。

  因為他篤定，當時蘇七替他母妃翻案時找到的遺詔，上麵所寫的皇位繼承人，一定是他！

  否則，夜景辰不會故意將遺詔上關於皇位繼承人的那處抹掉。

  太皇太後不會非要他母妃死！

  蘇七更不會用那種憐憫的眼神看他！

  隻要在奪了皇位後，逼迫夜景辰將遺詔交出來，那個位置，他將坐得名正言順。

  這天下都是他的了，蘇七也隻能是他的！

  他眼裏翻湧的野心，令殺心十分滿意。

  殺心瞥了一眼床榻方向，半真半假的開口，“既然南家的嫡女已經是你的人了，你何不順水推舟，讓她做你的曜王妃？那南家的兵權雖不如孟家厲害，但他的兵，離京城最近，對你而言，有利無弊。”

  楚容曜臉色一變，唇角的邪肆冷了下去，“本王還不至於要靠女人成就大業。”

  再且，他自覺欠南絮的已經夠多了，如果還要因此利用她，他會連自己都瞧不上自己的。

  殺心笑笑，“這是你的事，我不過是提了意見給你。”

  楚容曜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他盯著殺心的眸光一緊，“蘇七母親的屍骨，是不是你派人帶走的？”

  殺心掩在麵紗之下的臉，笑意漸濃。

  但他沒有幹脆的回答楚容曜的問題，而是錯開話題，叮囑了他一句，“事成之後，你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話音落下，他一個飛身從原路離開。

  木窗再次發出吱呀輕響，殺心消失得無影無蹤。

  ……

  次日。

  蘇七按照約好的那樣，早早的就去接了老夫人，帶她去見顧中遠。

  顧中遠收押在大理寺的地牢裏，皇令還沒下來，具體哪天問斬未定。

  見到蘇七與老夫人出現，身著一身囚服的顧中遠慌忙起身，走到鐵欄前，不可置信的看著兩人。

  “母親，清歡，你們……”

  老夫人閉了閉眼，顫巍著把食盒打開，從裏麵取出幾道菜遞進去。

  “你走的那日，我便不去送你了，這些就當做是你的斷頭飯，你多吃些。”

  顧中遠雙眼一紅，從老夫人手裏接過一道道的菜，“母親……”

  直到最後一道菜接完，他才眼中帶淚的噗通跪下。

  “是兒子不孝，被人蒙了眼睛，犯下種種錯事，寒了母親的心，也寒了清歡與子承的心。”

  老夫人強忍著情緒，可渾濁的眼睛還是濕潤了幾分，“你知道錯便好，下一世，自己活明白點，莫要再像這一世了。”

  顧中遠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而後才望向一側的蘇七。

  蘇七麵色如常，不喜不哀。

  在顧中遠看過來的時候，她沒避開視線，眸光裏不帶一絲感情。

  顧中遠張了張嘴，想對她說幾句話，可又不知道該如何說，嚅嚅了良久，才從喉嚨裏擠出一句。

  “你帶周奶娘回京一事，是有人故意扔了封信給我，那封信被我夾在了書房的一本怪物誌裏麵，你……你拿去查查，是誰要與你作對，自己防備著些。”

  蘇七隻是點了下頭，沒有其它表示。

  隨後，老夫人看著顧中遠把菜吃飯，而後才收起碗筷，與蘇七離開。

  自己兒子混蛋歸混蛋，但終究是自己生的。

  一想到這一別後，便是生死兩茫茫，老夫人濕潤的眼眶裏，終於滾出了兩行熱淚。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蘇七攙扶著老夫人，內心沒什麽波瀾。

  顧中遠得到什麽下場，那都是他罪有應得。

  突然，一道咬牙切齒的聲音從另一邊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