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承載的衣袍擺上沾著淺灰色的粉塵類汙漬，像極了那天她在甄家正廳的擺飾花瓶口上，摸到過的硝石粉。

  她正要細看，甄承載攬著段氏已經走近了過來。

  “蘇統領，一直聽三弟說，你在替我母親查案，這幾日忙，還未親自與你道個謝，實在是抱歉了。”

  蘇七回了他一句，“職責所在，無需客氣。”

  甄承載與段氏坐下。

  蘇七注意到，段氏愈發的緊張，跟剛才的樣子形成鮮明對比。

  反觀甄承載，他就像外麵傳言的那樣，十分疼愛段氏，絲毫沒有因為她的家世背景，或不能生出孩子而改變心意。

  “相公。”段氏開口，“你剛從外麵忙碌回來，我在這裏陪著蘇統領，你先回去換身衣袍再來好了。”

  甄承載看了她一眼，見自己衣袍上麵的確沾了不少汙漬，他不好意思的朝蘇七點頭致意了一下，隨後離開前廳。

  目送他離開後，段氏才明顯鬆了一口氣。

  蘇七蹙了下眉頭，不知道段氏的情緒變化代表了什麽。

  沒過一會，祝靈與顧隱之趕到。

  蘇七指指那件繡品，低聲與顧隱之說道：“我想知道這件繡品上麵，有沒有沾上七日魂這種毒，你有沒有辦法試出？”

  顧隱之輕笑一聲，“七日魂這種毒的氣味較大，一旦沾上，那種氣味也很難散幹淨，我去看看。”

  “好。”

  蘇七的鼻子也靈，能嗅到各種各樣的氣味。

  但她之前沒接觸過七日魂這種毒，所以，就算是嗅到了，她也不敢肯定，而顧隱之不同，他是最了解七日魂的人。

  顧隱之俯身靠近繡品，仔細的嗅著。

  所有人都屏息等著。

  過了片刻，顧隱之才直起腰身，饒有興致的抿了一口酒，朝蘇七道：“的確，繡品的某處沾了七日魂的氣味。”

  蘇七下意識的指向甄夫人動過的那處，“是這裏麽？”

  顧隱之挑了挑眉，“你怎麽知道的？”

  蘇七還沒開口，前廳裏忽然響起咚的一聲脆響。

  段氏驚慌之下，一不小心碰掉了桌案上的茶盞。

  蘇七看向她，“甄夫人所中之毒正是七日魂，我想問你，你的繡品之上，為什麽會沾有七日魂的氣味？”

  段氏咽了口唾沫，臉色一寸寸變白，“我……我不知道。”

  蘇七睨了眼繡架上別著的針，“你在十二那日之後，有意把繡花針換了一套新的，這是不是說明，繡花針被動過手腳？”

  “不……不是的。”段氏連聲否認，“我沒動過手腳，我沒做過。”

  蘇七看著她，實在想不明白，她對甄夫人下毒，究竟是因為什麽。

  見蘇七不說話，段氏接連向她走近幾步，“蘇統領明查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繡品上會有毒，可我真的什麽都沒有做，母親待我如親生女兒一般疼愛，我又怎麽會做那些個惡事？”

  蘇七蹙了下眉，段氏否認的時候，眉眼間仍然是一片緊張。

  “七日魂的毒，會通過人的血液傳入身體，如果你在針尖上做了手腳，甄夫人在刺繡時不小心紮到手指，毒性自然會進入她體內，你事後換了針，還不敢觸碰繡品，這足已說明，你的確動了手腳。”

  段氏拚命的搖頭，眼眶裏瞬間蓄滿淚水，“我沒有，我沒有做……”

  蘇七朝負責在正廳裏伺候的丫環看過去，“你去將楊嬤嬤請過來。”

  那丫環怔了怔，而後才按照蘇七吩咐的那樣，匆匆離開。

  楊嬤嬤是跟甄承載前後腳到的。

  看到甄承載，段氏的身形晃了晃，似乎極不願意讓他出現在這裏。

  那樣子，像是不想自己狼狽不堪的模樣被他瞧見似的。

  甄承載臉色一變，幾步走到段氏的身側，“可淑，你這是怎麽了？”

  段氏抿緊了唇無言以對。

  甄承載又看向蘇七，語氣重了幾分，“蘇統領，好端端的，我夫人怎麽就心傷成這樣了？”

  蘇七把關於繡品上有七日魂氣味的事說了一遍。

  甄承載的臉色幾經變幻，最後還是選擇相信自己夫人，“這不可能的，夫人與母親的關係府裏的人都知道，夫人平時連隻螞蟻都舍不得踩死，又怎麽可能會對母親下毒？這件事，是不是有什麽地方弄錯了？”

  段氏聞言，淚眼模糊的抬眸與甄承載對視一眼，而後又垂下頭，攥緊了拳頭。

  蘇七眯了下眼，沒答甄承載的話，而是望向楊嬤嬤。

  “十二那日，甄夫人在處理段氏送過去的繡品時，可有被針紮破過手指？或者發生其它的事？”

  楊嬤嬤仔細的回想了一遍，“夫人的確被繡花針紮了幾下手指，但這些都是做繡活時必定會發生的小事，所以我一直沒提。”

  “不……不會的。”甄承載一臉的不信，“可淑心善，她肯定不會毒害母親的。”

  段氏有甄承載替她出頭，她沒再說話，一直垂著頭掉眼淚，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蘇七剛想繼續追問，楊嬤嬤忽然開口。

  “如若大夫人知道了那件事……”

  蘇七朝她看過去，“什麽事？”

  楊嬤嬤張了張嘴，猶豫著沒再往下說。

  蘇七盯著她的眼睛，又問了一遍，“究竟是什麽事？”

  楊嬤嬤咬緊唇，臉上的猶豫之色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堅定。

  那件事，她不能說。

  夫人已經死得那麽慘了，她不能讓她的名聲遭受一絲損害。

  不管蘇七怎麽追問，楊嬤嬤始終不肯再多說一個字。

  蘇七站在原地，急得上火。

  這時，顧隱之提醒了她一句，“這個嬤嬤身上的藥味可真是夠重的。”

  蘇七這才注意到，楊嬤嬤身上沾染了不小的藥材味，聯想到她剛才提著籃子的事，莫非……

  籃子裏放著的是藥材？

  甄夫人在被害前的身體一向很好，她院子裏的藥材，全是備著給段氏的。

  因為衛氏與安氏都相繼有了，隻有段氏仍然無所出，一直都在服藥。

  想到藥，蘇七的心底霎時咯噔了一下。

  她驀地朝一個丫環快步走去，“帶我去甄家的花房。”

  丫環被她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立即在前麵引路。

  正廳裏的人都不知道蘇七在打什麽主意，一個個的都跟上她，朝花房而去，就連甄承載與段氏也不例外。

  隻是，段氏垂在袖子裏的雙拳卻越攥越緊，靠近花房後，她猛地頓在原地，抓住甄承載的袖子。

  “相公，你別去花房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