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酒千觴      更新:2020-08-15 13:11      字數:3823
  鼎泰銀樓是京城最大幾家銀樓之一,寧映寒的目的地就是這裏。

  她一進門,便有侍女上前招呼她。

  “我要見你家姑娘。”寧映寒出示手中的腰牌。

  侍女驗看了腰牌,將她請入內室,上了茶,請她稍候。

  不過片刻,一個打扮頗為中性化、頭發束成高馬尾的年輕女子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看到寧映寒,麵色未變,但眼神中劃過一絲異色。

  “楓翎……”寧映寒叫出她的名字。

  “郡主此來,所為何事?”

  寧映寒歎了口氣,燕楓翎是她幼時在京城便結交的朋友,她們感情一直極好,燕楓翎見到她本不該是這般生疏的語氣,除非,燕楓翎曾見過‘她’。

  “楓翎,是我。”

  燕楓翎挑了挑眉:“郡主屈尊來見民女,實在稀奇,畢竟上次見麵,郡主還不屑與商家之女來往,假作不識。”

  寧映寒苦笑:“楓翎,我們自小便是朋友,你真的相信我會做出那些事?”

  “不信,”燕楓翎表情柔和了幾分,“所以我曾經請過大師為你除魔。”

  “……”還有這事?寧映寒怔了怔,不過,這倒確實是燕楓翎能做得出來的。

  她猛地想起,這三年間曾有過的短暫意識蘇醒,這與大師除魔是否有關呢?寧映寒略留了心。

  燕楓翎走近幾步,細細觀察著寧映寒臉上的表情,後者不閃不避,與她對視。

  片刻後,燕楓翎淚盈於睫,狠狠抱住了她:“映寒,歡迎回來。”

  一直忍著眼淚的寧映寒,卻因為她這一句話,壓抑著的熱淚差點又要奪眶而出。

  “我最開始有所懷疑,是聽說‘你’到處撒潑耍賴要銀子的事,”平靜下來後,燕楓翎解釋,“如果是你,你應該知道,憑你手中的腰牌,在鼎泰銀樓,要提百萬黃金都不是難事。”

  燕楓翎和寧映寒自小相交,當年燕家被奸人設計,瀕臨破產邊緣,燕楓翎的父親也被冤枉下獄,眼看要被斬立決,她的母親受此打擊,幾乎一病不起。

  寧映寒知道後,回府求了父王。後者查驗案件,還了燕父一個清白,後來還拿出銀子幫燕家度過了難關,後來燕家成為一方豪富,便贈了晉王一張腰牌,持此腰牌者,隨時可尋求燕家幫助,不論人力物力。

  晉王將這張腰牌給了長女。

  而那來自異界的靈魂,根本沒有她的記憶,也不知道腰牌的用處,自然不會想到來鼎泰銀樓提銀子。

  “最開始我以為是離魂症,我以前在醫書上看到過,前朝一位書生不小心撞到頭後,不再認識他的父母親人,醫書中說這叫離魂症,”燕楓翎解釋,“但你似乎認識你身邊其他所有人,獨獨不認識我。”

  寧映寒微微皺眉,為什麽‘她’獨獨不認識燕楓翎呢?但麵對好友關切的表情,她暫時按下疑惑,開始講述自己的經曆。

  “我有什麽能幫你的?”燕楓翎聽寧映寒說完她的經曆,先是覺得不可思議,又內心暗暗咒罵了那占據映寒身體的靈魂不幹人事,最後誠懇問道。

  “我想先提三十萬兩銀子。”

  燕楓翎點點頭,這是小事一樁。

  “還有,”寧映寒閉了閉眼,“我想請你幫我找找我的丫鬟,雪色。”

  雪色是寧映寒的大丫鬟,從幽州一路跟她到京城。寧映寒醒過來後,一直未見到她,問了小院子裏那位仆婦才知道,原來之前雪色是與‘寧映寒’一同搬進那個破舊的小院。但有一次次蘇公子無意間誇了一句雪色貌美,‘寧映寒’便氣不過,將雪色發賣了。

  寧映寒怕雪色被發賣到什麽不好的地方,若隻是賣到別的府上做丫鬟,那倒還好,若是……她真的無法原諒那個占據她身體的靈魂。

  燕楓翎頗有兩分得意地眨眨眼:“不用找,她就在我燕家。”

  重回身體後,這大概是她聽到的第一個好消息,寧映寒頗有幾分驚喜:“當真?!”

  “當初我不知道你是怎麽回事,派人打聽的時候,正巧聽說你要把雪色賣給個老財主家做妾,”燕楓翎頓了頓,顯然對那個靈魂的所作所為也感到深惡痛絕,“那人和我燕家也偶有生意往來,他家的情況我略知一二,雪色若進了那家,怕是要糟,我就派人截了胡,把雪色買了過來。反正‘你’那時隻管銀子多少,根本也不關心雪色到底被何人買去。”

  “楓翎,謝謝你。”寧映寒鄭重道謝。

  “雪色目前在燕家一個妝樓當管事,不在京裏,待會兒我去信急召她回來。”

  寧映寒想了想:“如果她過得好,就不要讓她回來了,和我一起,又要過殫精竭慮的日子。”

  燕楓翎點點頭:“我會轉告她你身上發生的事,回京與否由她決定。”

  “謝謝。”

  “別跟我客氣,”燕楓翎衝她眨眨眼,“現在,當務之急,是要給你換身衣服,你這造型簡直看得我眼睛疼。”

  寧映寒底子好,怎麽打扮都不醜,但好好一個明豔大美人偏要學那柔弱小白花般的打扮,讓懷念當年張揚肆意的長寧郡主的燕楓翎生出些許不適。

  寧映寒任她拉著,去燕家名下的成衣鋪、首飾店、胭脂鋪子晃了一圈,被她押著換了衣服、首飾,又改了妝容。

  直到她恢複從前模樣,燕楓翎才怔怔地看著她:“映寒,我真想你。”

  寧映寒給了她一個擁抱,兩人告別。

  燕楓翎派人將剛剛寧映寒試過的衣服首飾胭脂都送去了西三胡同的小院寧映寒醒來那個小院子。

  寧映寒則去拜訪了昌平侯府。

  侯府的門房顯然也認識她,見到她並不似秦國公府的人那般不耐煩,隻是嘴裏不幹不淨地調戲著:“小美人兒又來了?今天怎麽打扮得格外漂亮?”

  說完,還要伸手去掐她的臉。

  寧映寒後退一步躲開他的手,語氣沒什麽起伏,經曆了那麽多,她哪還會因為這點小事動怒:“雖然我現在落魄,但我好歹是聖上親封的郡主,收拾一個門房還是易如反掌的。”

  門房愣了愣,以往每次這位上門,都是來要錢的,侯府的主子們都挺看不起這厚臉皮的姑娘。門房知道主家的態度,自然對她也談不上尊重,越來越怠慢,甚至敢掐把臉、摸下小手。

  這姑娘每次都眼淚汪汪的委屈不已,但被他一嚇唬,說要將她趕走不讓她見三少夫人,她居然真的就不敢反抗了。久而久之,門房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個軟柿子,也養成了習慣,每次見都要揩個油。

  今次,卻突然被這般不軟不硬地威脅了一下,門房有些不適應,怎地這位自甘下/賤的郡主突然轉了性子不成?

  門房惱羞成怒,想嘲諷兩句,你能做什麽?去找你妹妹告狀?我們侯府這位三少夫人可一點地位都沒有,連丫鬟都能給她臉色看……

  對上寧映寒的眼神,他卻突然心生膽怯,將要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我想見三少夫人身邊的苦夏,勞煩你了。”寧映寒語氣甚至稱得上客氣,但門房就是覺得心下抖了抖。

  其實這位每次來侯府,都是客客氣氣,說話都不敢太大聲。但門房敏銳地覺得,今次的客氣與以往的客氣完全不一樣,讓他說哪裏不一樣,他卻又說不出。

  總之,今天這一句讓他下意識地就轉身去找人,走出幾步,才意識到有些不對勁。

  寧映寒作為當年最受寵的皇子的女兒,也是老皇帝最寵愛的孫女,盛寵之下,連當初不甚受寵的皇子,也就是後來的當今皇帝,見到她都客客氣氣。

  “長寧”其實也是老皇帝擬的封號,隻等她及時,便下旨封郡主。

  長寧長寧,寧是國姓,賜號長寧,足見榮寵。

  隻可惜……世事無常……

  寧映寒終究是習慣居於上位者,對人禮貌隻是她的涵養,與冒牌貨那種帶著懇求的客氣,自然完全不同。

  門房當然不知道這些,他滿腹困惑地去找了苦夏。

  苦夏聽說寧映寒來了,眉心一皺,不是剛給了她幾百兩嗎?怎麽又來?難道是嫌不夠?

  可是以二小姐的處境,也實在拿不出更多的錢了。

  寧映寒在京城淪為笑柄之後,寧家其他兩個孩子地位也一落千丈,晉王遠在幽州,寧成瀾還小,沒人能給寧念暖撐腰。

  再加上當年匆忙嫁進來時,兩個孩子都沒有銀子,寧成瀾將寧府值錢的擺設幾乎都給她陪嫁了,也隻是勉強像點樣子,昌平侯府的人都有幾分看輕她,時不時找事讓她吃個掛落。

  寧念暖性子本來就軟,夫君又花心,未成婚時後院便有一堆小妾,待對她的新鮮勁過了,根本不護著她。又及寧映寒因為要銀子的事上門鬧了幾次,侯府對她愈發不尊重,連丫鬟小廝都敢給她這個三少夫人臉色看。

  寧念暖每個月在侯府就隻有十兩銀子的月銀,和侯府的小姐們一樣的份例,但小姐們有老夫人私房補貼,自然不同。

  寧映寒每次來要錢,寧念暖無法,隻能私下當掉一些陪嫁,或是侯府每月份例裏給的首飾或布匹。自己卻穿得越來越簡樸,連老夫人身邊的丫鬟穿戴的都比她強些,府裏的人也愈發瞧不上她。

  苦夏無數次勸她不要再管寧映寒,但念暖想起幼時長姐對自己的照顧,總是狠不下心。

  如今聽到寧映寒又上門了,苦夏一陣頭疼,她就是怕大小姐又上門來鬧,給二小姐惹事,才主動去送了些銀子的。

  但人既然來了,苦夏不能不見,隻希望能順利把她勸回去,不要多生事端。

  走出大門,看見了人,苦夏卻先怔了怔。

  三年來,一直仿佛弱柳扶風一般的寧映寒,突然變了個樣子,恍惚間,苦夏以為自己看見了當年意氣風發的長寧郡主。

  但她很快甩了甩頭,提醒自己清醒,不管她換了什麽裝扮,總歸是上門來要銀子的。

  “苦夏,這些年苦了你和念暖了。”寧映寒說出的話,卻與苦夏預計的有些不同。

  難道是改變策略了?苦夏掐了自己一把,暗自警惕。

  寧映寒自然看得出苦夏的警惕,苦笑了下,從錢袋裏掏出幾張銀票遞了過去:“這是十萬兩銀子,替我交給念暖。”

  苦夏狠狠怔住,看著手裏的銀票,確是貨真價實的鼎泰樓銀票。但驟然被塞了這麽一大筆錢,苦夏不敢相信。

  她抬頭看著寧映寒:“你……你又玩什麽花樣?”

  “苦夏,這些年謝謝你替我照顧念暖,”寧映寒拍拍她的肩,“替我轉告她一句話,若是她想和離,隻需知會我一聲,不管付出什麽代價,我這個做姐姐的都必會替她達成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