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女帝的寵臣(十六)
作者:喬清越      更新:2020-08-15 07:15      字數:4465
  穆襄儀這一點頭,燕尺素霎時間心花怒放。她解釋道:“我還沒見到皇舅正式表態,但是既然燕尺言能拉攏他,我為何就不行。就算拉攏不了,也有其他勢力能為我所用。”

  穆襄儀哦了一聲,裝作才懂的樣子。

  他們的馬車漸漸遠去,而燕承庭則是看了好一陣才回神。

  燕尺言還以為他這異常的舉動是出於對燕尺素的忌憚,渾然不知他是心中藏著一個人,為那人的言行舉止牽動心思。

  【係統提示:攻略目標燕承庭喜愛值+5,後悔度+5,當前喜愛值80,後悔度70。】

  在外頭待了這麽久,燕尺素也怕穆襄儀真的給凍病了,便催促著車夫快馬加鞭,將他二人盡快送回去。

  燕尺素將穆襄儀帶回臥房,她讓他坐在凳子上,自己屈尊降貴地去點燃那炭火。

  她點燃之後回轉到穆襄儀身邊,問他:“襄儀對我皇爺爺怎麽看?”

  穆襄儀抬頭看她,問:“什麽怎麽看?”

  “他可是迄今為止唯一一位男皇帝,你對他沒有什麽評價麽?”燕尺素道。

  穆襄儀眼中波光蕩漾,衝她道:“先帝的功過得失,史官應該要比我說得更好吧……”

  “我就想聽你說。”燕尺素在他身前蹲下,不依不饒地道。

  穆襄儀見她堅持,也不好惹她生氣,便回答道:“睿智明德,功垂千秋。”

  他這話是從書裏學來的,算得上十分中肯的評價。先帝在位時大興科舉,讓許多寒門子弟有官可做,大興水利措施,降低了許多天災帶來的損失。

  燕尺素道:“那你對男人當皇帝怎麽看?”

  穆襄儀不知道她為何要問起這個,卻還是認真說道:“隻要能為百姓謀得福祉,讓國運昌盛,令百官和睦,那麽這人都會是個好皇帝,是男是女,又有什麽關係。”

  他補充道:“隻要能達到其他人達不到的成就,那些不支持的聲音自然會消弭下去。史冊中最重要的從來不是帝王的性別男女,也不是帝王的豔史流言,而是他們曾創下的輝煌功績。”

  “說得好。”燕尺素撫掌笑道,她眼裏複又顯露出欣賞的神色來,對他道,“那你覺得我皇舅想不想當第二個皇爺爺。”

  穆襄儀一頓,那口沒來得及呼出來的氣息又深陷入喉嚨裏。燕承庭想不想,他還不清楚麽?

  但他終究還是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他別過臉去,顯然不願再談。

  燕尺素見他興致不高,便也不再多說什麽。

  這一日的小插曲就這麽過去,兩人相安無事地又過了幾日,直到刑部出了點小事,傳到穆襄儀耳朵裏。

  年前薑國的衙役們破獲了一起大案子,一夥流竄在民間的匪徒,借由乞討之便,拐走尋常人家的孩子,將其致殘,控製住來乞討。

  采生折割,便是這般殘忍的手段。

  這案子實在牽扯廣大,那些匪徒們的足跡遍布了整個薑國,從南到北,受害人數多達二十餘人。

  那些受害者,有些已經長大成人,有些仍是幼兒,被解救之後,官府獲得了他們的口供,都給了些銀錢,派人送他們回了家鄉。

  這案子破獲之後,經過多方查證,早已定了那些人的死罪。

  凡是牽扯廣泛的案子,犯案之人都會被押送京城,等待天子發落。

  燕尺素掌管刑部,這次這些人的處斬之事,也都落到了她的頭上。

  這些人定然是要死的,但怎麽死,用什麽手段死,卻是令燕尺素犯了難。既要大快人心,又不能讓他們死得太利落。

  燕尺素正在思慮的時候,穆襄儀主動開了口,他說:“我去吧。”

  燕尺素看他一眼,想要勸阻,最後還是應允了。

  她既給了他這個權利,穆襄儀便也受了。

  行刑那一日,西市前來看熱鬧的民眾們,便在一眾披甲執銳的禦林軍中,看到了一抹極為不和諧的身影。

  士兵們都是女子,台上坐著觀刑的也都是女人,可那走上台來的,卻是個穿著錦衣,披著黑色披風的男人。

  那男人看著弱不禁風的,一張臉也白得駭人,一看就是個藥罐子。

  穆襄儀搓了搓手,在凜冽的寒風中咳了咳,將肺中冰冷的空氣吐了出去。

  他眼前綁了許多個匪徒,這些人有男有女,被土黃色麻繩牢牢地綁著,跪在台上,足有十五人。

  正中的匪首是個女人,滿臉肥肉,她見到穆襄儀的時候,很不屑地衝地上啐了一口,嗤笑道:“朝廷沒人了是不是,怎麽派了個男娃娃來。”

  一旁的匪徒們便都跟著笑了起來,似乎在竭力地享受死前最後的狂歡。

  穆襄儀並未理會他們,隻是往旁邊看了一眼,他目光所及之處,一個小廝蹬蹬蹬地跑了上來,為他奉上一柄一尺來長的短刀。

  這刀是他假借燕尺素之口,讓人去宮內的藏寶庫裏尋的,據說來自於一位很有名的刺客,隻是那人的姓氏早已不可考證。但刀是實打實的好刀,薄如蟬翼,削鐵如泥,更不用說削其他東西。

  穆襄儀垂下眼瞼來,看著那匪首。

  那一刻他似乎想到了許多東西,又似乎什麽都沒想。

  他讓人將那匪首綁到特定的刑台上,揚起他那張人畜無害的麵容,抬手,切下了第一刀。

  鮮血飛濺,落在他腳邊沒來得及融化的殘雪上,宛如灑在白布上的紅色燃料,將那潔淨無暇的東西,染成了令人可怖的模樣。

  燕尺素並未前去觀刑,而是派了自己的下屬去。她近來又獲得了與女帝親近的機會,聽見消息的時候正在禦書房裏幫著女帝整理奏折。

  她的心腹就那麽急急忙忙地跑到禦書房外頭來,喚了她出去。燕尺素同女帝說了一下,便走了出去。

  “王爺,穆公子連殺了十五人,您快去看看吧。”那人道。

  穆襄儀去行刑是燕尺素應允了的,她倒也沒多在意,便回道,“此事我早已知曉,為何你如此驚慌?”

  心腹依然一臉憂色,對燕尺素道:“穆公子殺完今日要殺的那些,還嫌不夠,便要那些觀刑之人將天牢裏沒來得及處斬的犯人一並拖出來,一起殺了。”

  燕尺素眼皮一跳,她怔了怔,忙道:“你等我一會,我同你一起去。”

  穆襄儀今日穿的是件藏青色的衣服,披的也是件黑色披風,所以那血濺在他衣服上的時候,其實並不怎麽顯眼。

  隻有落在他蒼白的麵容上時,才會顯得明顯一些。

  那血被他處斬過的人,已經被抬了下去。他周身纏繞著濃烈的血腥氣,麵上帶著血,看起來比那些凶神惡煞的匪徒還要令人恐懼。

  圍觀的百姓們已經散去一些,有些心理素質不太強的,早已因著那之前的一幕幕而吐了出來。

  穆襄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雖然他也知道那些人十惡不赦,是該殺,但在這殺戮之中,他卻像是上了癮一樣,根本停不下來了。

  他想,難怪燕尺素那麽喜歡折磨自己,當肆意摧殘別人的身體時,的確是會有快.感的。

  他放縱自己沉浸在那種殺戮的感覺裏,甚至不管自己在別人眼裏已經成了一個怎樣的怪物。

  他如此病態地在這方刑台上發泄,像在借由這種恐怖的血腥的行為,來反抗自己所受到的不公。

  因為他是錦親王派來的人,那些官員們不敢忤逆他的意思,他要殺人,便又遣人從牢裏找了幾個惡貫滿盈的犯人來,擺到他的麵前。

  燕尺素趕過來時,他已經殺紅了眼,一個人含著笑,舉手投足之間毀滅掉別人的生命。

  怕引起太大的動亂,燕尺素便趕緊讓人將這些圍觀的百姓遣散,接著快步上前,將穆襄儀手裏的刀奪了下來。

  穆襄儀看到她之後並沒有躲閃,乖乖地由著她繳了刀,還笑著對她道:“我的手法,越發精進了。”

  燕尺素見他這瘋瘋癲癲的樣子,盡管很想一巴掌把他打醒,到底還是計較著這是在外頭,不好太丟自己的臉,便強拽著他回了王府。

  穆襄儀也有些累了,他並未反抗,他已習慣了順從,那一個月教會了他,在她麵前,越是反抗,吃的苦頭便會越多。

  燕尺素強拽著他回去,推進房間裏,喚人給他打水洗浴。

  穆襄儀的情緒已然平靜下來,他靜靜站在那裏,等著燕尺素說話。

  燕尺素本以為自己回來會氣不過打他一頓的,但想起上次他那樣子,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來找他時她聽心腹說了一路,說他手段殘忍,幾乎將那匪首削成了人棍……

  燕尺素心裏頭一陣反胃,不知道他怎麽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穆襄儀看她隔著老遠不願靠近,突然就自嘲了起來,他笑著問:“怎麽了,嫌我惡心麽?”

  燕尺素還未來得及回答,門便被敲了三下。

  她說了聲“進來”,丫鬟們便抬著一桶桶的熱水進了房子,倒進浴桶裏。

  等她們退去,穆襄儀便解了自己身上染血的披風,再一件件褪下身上的衣服。

  他旁若無人地脫了個幹淨,邁進浴桶裏,沉默地擦洗起來。

  燕尺素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兀自退了出去。

  這件事很快變成傳到了女帝的耳朵裏,第二天燕尺素上朝的時候,便被女帝迎麵扔了無數份彈劾的折子。

  燕尺素彎腰去撿,瞥見那奏折中墨色的字眼,說她“治下不嚴”,說她的侍臣“無法無天”,滿朝非議聲裏,她看見燕尺言在那裏笑,看見那些一貫與她不對付的官員們投來看熱鬧的眼神。

  她複又站直了身子,對女帝說這事她會給個解決的辦法。

  穆襄儀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那些被他殺的都是死刑犯,又都是十惡不赦的人,他錯就錯在手段太過分,引起了百姓的反感。

  盡管她並不想深究穆襄儀這番變化產生的原因,卻還是難以抑製地想到了這陣子以來自己對他做的那些事。

  一天之內,流言四起。

  有人說穆襄儀是鬼魅化身,喜食人髓,也有人說他是死後還魂,心有冤屈。

  無論何種說法,總歸不是什麽好話。

  燕尺素也猜得到是哪些人在後麵放出這些流言的,但她能堵住一個人的嘴,卻堵不住天下人的嘴。

  她回去之後禁了穆襄儀的足,思慮幾天之後,下了決定。

  “去南邊吧。”她對他說。

  穆襄儀正在將一支梅花插進花盆裏,聽她這麽說,便抬起頭來,看她。

  那眼裏含著疑惑,顯然他不知道她為何會這般決定。

  但這件事還是就這麽定了下來,燕尺素以讓他去南邊行商為理由,給了他一些本金,派了一些人護送他,將他送離了京城。

  流言的源頭離開,盤桓在京城中的恐慌也會因此消弭。

  二則是,她知道他做出這番驚人舉動的緣由是他心裏苦痛,而這苦痛的緣由又是因為他身在這王府之中。

  她便幹脆送他離開,隻盼著他能恢複一些。

  她以為以自己對他的占有欲,會恨不得將他永遠困在這寸土之間。但當她親自送他出城的時候,卻隻覺得釋然。

  那日下的小雪,細碎的鹽粒般雪大把大把地灑下來,落在那遠去的馬車的車頂上。

  她攥得太緊,所以他痛了。

  現在她試著放開手,隻渴盼著,他回來的時候,眼裏的愁苦能少上一些。

  【係統提示:支線人物燕尺素喜愛值+10,後悔度+10,當前喜愛值65,後悔度60。】

  燕承庭得知穆襄儀離開的消息時,穆襄儀人早已走遠。

  他連送別的機會都沒有,隻能私下裏派出護衛前去追隨。

  一個小人物的離開並未給偌大的朝堂帶來多大的變動,但這個小人物的離開,卻讓身處權利旋渦的兩個人各自沒了後患。

  女帝燕婉本就病弱,這個冬日罕見地嚴寒,帝王的身子骨沒能撐住這寒霜,轟地一聲便倒塌了下去。

  朝中大臣紛紛站隊,錦親王和六皇女勢頭最盛,而長皇子一脈卻出乎意料地扶持起一向沒什麽存在感的大皇女來。

  女帝一邊帶著病上朝,一邊開始擇選適合擔任大任的人來。

  轉眼冬盡秋來,女帝薨逝,轟轟烈烈的奪嫡之爭也落下了帷幕。

  錦親王一脈占得先機,又獲了燕婉遺詔,登基為帝。

  六皇女燕尺言奪嫡失敗,率眾逃往南疆。

  至此屬於女帝燕尺素的時代正式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