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怎知紅絲錯千重(二十三)
作者:喬清越      更新:2020-08-15 07:15      字數:4520
  接下來幾天兩人便開始冷戰,不管紀晚竹願意或者不願意,尹重行都是熬了藥就給他灌下去,拿了吃的就給他強喂下去。

  紀晚竹體力比不得他,武力也比不過,一路上倒也勉強吃了點東西。

  與此同時,謝謙吟也在朝這邊趕過來。

  謝謙吟帶著藥回來發現找不見紀晚竹時,第一反應就是他又走了。他火急火燎地找了王三來問,又沿街問了一圈,最後都沒得到消息。

  結果有賣馬車的人來告訴他,說最近有個帶劍的青年買了個馬車,後來往北邊去了。

  謝謙吟問了那人的身形樣貌,便斷定是那人是尹重行無疑。

  那紀晚竹落在他手裏,豈不是凶多吉少?

  想到這裏謝謙吟便坐立難安,迅速買了馬一路追了過去。

  到了這時他已不再考慮尹重行是不是他的兄弟,他隻期盼著那個人沒事,那人已因他的緣故受盡折磨,他又怎麽舍得置他於那般危險的境地。

  日子漸漸過去,尹重行也總算知道紀晚竹的情況有多不容樂觀。

  早些年受的那些傷痛一刻不停地折磨著他,讓他本就傷痕累累的身體越發雪上加霜。

  有時候尹重行看著他灰白慘敗的臉,生怕下一刻他就會這樣終止呼吸。

  又是一日,晨起之時,尹重行走進馬車廂裏,看見紀晚竹躺在那裏,呼吸輕淺,綣成一團。

  他最近越發嗜睡了,每天有大把的時間會花在睡覺上。他睡得很不安穩,時不時會皺眉,或者夢囈。

  尹重行在他旁邊矮下身子,看著他的臉。

  他其實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麽要救他,要看著他去死,又不舍得。

  或許尹重行是不愛他的,可他突然想起來,或許他不該用自己的思考方式。

  他應該用高遠的。

  高遠是個敦厚老實的人,對於他來說,紀晚竹是他的救命恩人。

  尹重行的目光變得悠遠,他想起來了紀晚竹跟他相處的很多事情。拿了劍給他的紀晚竹,在客棧房間裏輕撫他喉結的紀晚竹,還有,說要跟他一起離開的紀晚竹。

  他想得越多,越發覺得情難自抑,那些被他下意識忽略的情感,紛至遝來。

  等紀晚竹睡醒時,發現尹重行用一種他覺得很古怪的眼神看著他。

  在這段時間裏,尹重行卻已經想明白了,他發現自己也是喜歡紀晚竹的,雖然這種喜歡還沒有到那種為他付出一切的地步,但尹重行一向是遵從自己本心的人,他想要什麽,就一定要得到。

  紀晚竹很疑惑地看著他。

  “紀晚竹,跟我在一起吧。”他突然來了這樣一句。

  紀晚竹嘴角抽搐了下,不知道他在發什麽瘋。

  尹重行自以為很有道理地說道:“你不是喜歡謙吟嗎,挺好,謙吟喜歡你,我也不舍得你走。你們兩個我都不想放開,你走了謙吟也得走,不如我們三個就這麽過下去好了。我會找大夫給你治好病,到時候你想住天水宮就住天水宮,想住正道盟就住正道盟……。”

  他的宏圖還沒展完,就被紀晚竹給打斷了。

  紀晚竹張嘴,道:“尹重行,你要點臉成麽?”

  尹重行心裏滿溢的愛意被他這一句話給毀了個幹淨,他住了嘴,看著紀晚竹,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

  “你要跟謝謙吟怎麽著都行,別捎上我。”紀晚竹張嘴便來了這樣一句。

  尹重行的臉變得有些猙獰,他伸出手掐住紀晚竹的脖子,感覺到那脖頸處血管的跳動,感覺自己一用力就能捏斷他的脖子。

  “紀晚竹,你別給我得寸進尺。”尹重行道,“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能殺了你。”

  紀晚竹根本不怕他,他嗤笑一聲,說:“尹重行,你不是已經殺過我一次了麽,你覺得我還會怕第二次?嗬。”

  尹重行聽他說起山崖那一次鬥爭,臉色緩和了一點,道:“是啊,那時候你不就想跟我一起走麽,現在我給你機會,你怎麽還不樂意了。”

  紀晚竹眼裏露出嘲諷的神色,像在看傻子一樣,道:“因為愛你的紀晚竹已經死了,被你親手殺的。”

  “那你就讓他重新活過來,你能愛上我一次,就愛上我第二次。”尹重行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好似這是多麽簡單的事情一樣。

  紀晚竹伸手去掰他的手指,想讓他把手從自己脖子上拿開。

  尹重行像隻捉著老鼠玩弄的貓一樣,故意掐著不鬆手。

  他正準備出言譏諷紀晚竹幾句,卻覺得身後一股大力襲來,接著他便被人拖開了。

  謝謙吟問了那馬車的樣子,一路追過來,調動了不知道多少人力,總算在這日趕上了他們。

  虧得是尹重行把馬車停在了野外,在一片平原之中尤為顯眼,結果謝謙吟一來,就看到尹重行掐著紀晚竹脖子的這一幕。

  謝謙吟迅速抱起紀晚竹,拉著他飛退出馬車,落到地上。

  紀晚竹本就病弱,沒有力氣反抗。他看了看謝謙吟,有點訝異他的出現。他對於兩人的身體接觸有些不自在,但看了看也跟著飛出來的尹重行,覺得還是待在謝謙吟身邊要好一點。

  尹重行看到謝謙吟,也沒表露出太多詫異。

  謝謙吟抱好紀晚竹,妖羅扇一展,八柄寒光凜凜的刀片亮了出來,直指尹重行。

  “謙吟,你這是幹什麽,你要對我動手麽?”尹重行似笑非笑地說。

  謝謙吟手腕一動,妖羅扇疾飛過去,直襲尹重行麵門。

  尹重行變了臉色,拔劍格擋他的扇子。

  若不是要照顧著紀晚竹,謝謙吟恨不得直接殺了他。

  謝謙吟拿住飛回的扇子,問紀晚竹:“難受麽,要不要我背你?”

  紀晚竹正準備回答,尹重行就打斷了他們。

  “謝謙吟,你想跟他一起離開我麽?”尹重行道。

  謝謙吟冷冷地看著他,道:“我早該殺了你,如果你不是我哥哥,我一定要殺了你。”

  “嗬,你還記得我是你哥哥。那你現在又在幹什麽事,幫著一個外人來針對我?”

  謝謙吟把紀晚竹抱得更緊了一些,道:“晚竹不是外人,他是我的愛人。”

  尹重行看著他們兩個抱在一起,心裏的嫉恨像藤蔓一樣蔓延,他說:“你也是我的愛人啊,你忘了嗎?你在我床上跟我抵死纏綿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在哪呢。”

  謝謙吟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低下頭看紀晚竹,而紀晚竹則直接扭開了頭。

  尹重行看到他們的反應,笑得更加肆意了。

  他說得更加起勁:“你這習慣了被我玩弄的身體,還能操別人麽?嗯?”

  謝謙吟道:“尹重行,你什麽時候能學會尊重別人一點。不管是晚竹還是我,你從來都隻當我們是你的墊腳石。你說愛我,不,你隻愛你自己。”

  說完他就把紀晚竹抱起來,準備走。

  “站住。”尹重行喝住他,“跟我回去。你要是喜歡他,我們把他留下就是。你也乖乖地跟我回去。”

  謝謙吟像是看笑話一樣看著他,說:“你想我們三個人在一起?”

  “是,不是挺好麽。”尹重行笑著道。

  謝謙吟冷冷地說了一個字:“滾。”

  “那你們誰也別想走。”尹重行持劍朝他擊了過來,迫使謝謙吟不得不把紀晚竹放下,與他戰鬥起來。

  紀晚竹坐在地上,看著他們兩個打。

  他沒什麽力氣,但他手裏拿到了一樣足夠自保的東西。

  一柄回旋刃。

  他以為這東西已經被他丟了,丟在了雪地裏。可他沒想到謝謙吟又把它找了回來,放在了身上。

  謝謙吟在盛怒之下,每一招都帶上了殺機。

  他是真的想殺了尹重行,他恨他的無情無義,恨他扯自己下水,恨他害紀晚竹至此,恨他將紀晚竹帶走,恨他傷害自己的愛人。

  尹重行本來沒準備來真的,可當謝謙吟越逼越緊的時候,他也漸漸起了殺心。

  他的武功本就比謝謙吟高,謝謙吟憑借輕功也許還能跟他打成平手,可現在他這樣,根本不可能有心情閃避。

  尹重行看了紀晚竹一眼,心裏慍怒非常。

  他甚至有點嫉妒起謝謙吟來,本來那個人該是他的,本來謝謙吟也應該是他一個人的,憑什麽現在他們要把自己排除在外。

  尹重行的劍越來越快,在謝謙吟身上留下不少的傷口。

  當他一劍刺向謝謙吟時,紀晚竹突然出手,用回旋刃割傷他的手腕,痛得他一縮。

  而謝謙吟趁勢退開來,拿妖羅扇割傷了他的腿。

  尹重行捂住自己腿上的傷口,難以置信地看著謝謙吟。

  謝謙吟把他的劍踢開老遠,然後一拳揍在了尹重行臉上。

  尹重行正準備還手,他又是一拳打來。

  謝謙吟收了武器,赤手空拳地把他揍了一頓。

  尹重行被他弄得還手無能,等他打完,已經是鼻青臉腫。

  謝謙吟打完,對他道:“這頓打我是替晚竹打的,如果你真有點良心,有點你所說的愛,你就別再來打擾我們。”

  他抽身離開,走到紀晚竹麵前,伸手把他打橫抱了起來。

  尹重行也不知道是被打懵了還是怎樣,竟然沒有來阻攔他。

  謝謙吟抱著紀晚竹走出幾步,聽見尹重行的聲音在後麵響起:“他的狀況很不好,記得帶他去看大夫。”

  謝謙吟聞言,道:“我比你清楚。”

  說完直接走向馬車,把紀晚竹放到裏麵,然後駕車離開。

  【係統提示:支線人物尹重行喜愛值+10,後悔度+10,當前喜愛值100,後悔度90。】

  等到離開尹重行的視線,謝謙吟便停了馬,走到裏麵去看紀晚竹的狀況。

  剛剛他的神經一直緊繃著,現在終於得以鬆懈下來。

  “晚竹,剛剛是你救了我。”他抱他起來,說,語氣裏帶著欣喜和感激。

  紀晚竹沒睡著,也沒點頭。

  謝謙吟湊過來,用額頭抵著他額頭,其實他有很多話想說,最後卻什麽也沒說。

  他知道,紀晚竹愛他,這就夠了。

  即使紀晚竹沒說,但他已經知道了。

  紀晚竹沒給他感慨的時間,很快又睡了過去。

  謝謙吟重新坐到車廂外,駕馬往就近的城鎮走。

  天底下醫術最強的人,其實就是木逢春。

  即使謝謙吟知道他當初幫著藏起過紀晚竹,但為了紀晚竹的身體著想,他還是準備把紀晚竹送過去。

  路上又請了幾個大夫來看,可紀晚竹的身體還是不見什麽起色。

  他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

  或許是人之將死的原因,隨著死亡的臨近,紀晚竹也不再那麽排斥謝謙吟了。

  謝謙吟對他很好,在最後的這段時日,他不想活在憎惡裏。

  或許他依然愛著謝謙吟,隻是他無法釋懷過往的一切。

  一路苦挨到木逢春的回春堂,謝謙吟抱著他進去的時候,紀晚竹明顯地看到了木逢春眼裏的詫異。

  也是,之前鬧得那麽生死不相見的模樣,現在又一起來了他這裏。

  木逢春沒有對他們的感情給予什麽評價,他隻是盡責地給紀晚竹把脈,診治。

  紀晚竹強打起精神看他為自己把脈,謝謙吟把他放到藥堂的榻上後,就待在一旁看著他們。

  木逢春是享譽天下的神醫,不然當初謝謙吟也不會請他來救紀晚竹。可這次,木逢春的臉色就沒好看過。

  謝謙吟似有所感,沒有當著紀晚竹的麵問木逢春結果。

  紀晚竹其實比他們更加清楚,但看他們都不好說的樣子,隻好佯裝睡著。“山,與。氵,夕”

  謝謙吟和木逢春隨後出去,他們並未走太遠,所以紀晚竹聽到了他們所說的話。

  謝謙吟問他:“木神醫,他怎麽樣了?”

  木逢春道:“你怎麽現在才帶他過來,你知道情況有多嚴重麽?”

  即使過了好幾年,謝謙吟還是被訓得跟個孫子一樣,低著頭不敢反駁。

  木逢春道:“他的傷勢本就嚴重,兩年前他來我這裏時,又受了寒氣,寒氣入了體,更是損傷了他的心肺。我本來準備留他下來繼續治,結果他又要走。”

  謝謙吟自然知道那些日子是什麽個情況,臉上滿是愧疚之色。

  “如果一直持續喝藥和藥浴,再配合針灸的話,也許還能拖延個一兩年……現在,他現在每日是不是很嗜睡,還能保持多長時間的清醒?”

  謝謙吟老實回答道:“每日隻有一兩個時辰會醒。”

  “我治不好他了,他的情況太嚴重。不過我有個師兄,隱居在大理的山林之間。他醫術比我高,你可以帶他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