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穿梭在大森林中的越野車。

  兩旁都是高聳入天的大鬆樹，中間隻一條車輪軋出來的土路, 沒有路燈, 隔了一公裏也沒有指示牌, 車前燈所照射到的地方時不時竄出一隻袋獾，眼睛像綠色的玻璃球, 直勾勾地朝這邊看過來。

  “是不是走錯路了？”吳原說。

  徐漾頭疼道：“按照GPS上顯示的應該早到了, 這玩意兒太不靠譜。”

  吳原的臉被手機屏照亮，他晃了晃手機：“還是沒信號。”

  徐漾忍不住笑, 覺得他剛才的動作有點可愛, “你晃就有信號了？”

  “要不我下去問一下？”吳原看著他。

  車開始減速, 徐漾踩了刹車，“我和你一起去。”

  吳原：“嗯。”

  外麵一片漆黑, 徐漾跳下車繞過車前燈, 剛好吳原也才下來, 徐漾牽住他的手, 開玩笑道：“怕不怕？”

  吳原：“不怕, 學長怕麽。”

  徐漾笑道：“怕的話你保護我？”

  “嗯。”吳原認真點頭。

  拉著徐漾，他一馬當先地走進森林。

  徐漾在背後邊走邊笑。

  要說兩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地方，事情還要追溯到幾天前。

  上次說要帶吳原出國玩兒的計劃, 因為項目的推進一直耽擱到現在, 臨近聖誕節期間，又馬上新年，項目各個環節好不容易穩定下來了，徐漾立刻買了兩張飛往澳洲塔斯馬尼亞的機票, 準備以那裏為起點，帶吳原自駕環遊整個澳洲。

  酒店不如民宅有特色，徐漾在Airbnb上看到那座圓頂玻璃房時，心想就是它了。

  在這種以自然風光取勝的地方，越漂亮的民宅越蓋在深山老林裏，從塔斯馬尼亞機場開車三個小時到民宅所在的小鎮，天色由淺藍過度到深藍，車開進森林後就徹底沒了信號，托不靠譜的GPS所賜，兩人走著走著就迷路了。

  晚上八點多，林子裏黑咕隆咚，昆蟲野獸出沒，的確很能唬人。

  好在兩人都不怎麽怕。

  路兩旁都是當地居民蓋的民宅，黑燈瞎火地能隱約看到平平的房頂輪廓，窗戶染著橘色燈光，說明裏麵有人住，徐漾站在院門口用英文喊道：“有人在嗎？”

  沒人應。

  “好像在吃飯。”吳原聽到門裏傳來的說笑聲。

  “估計是。”徐漾拉著他繼續往前走，離門更近了點，他又停下來喊了一聲。

  “有人在嗎？”

  這回終於有人應了：“來了來了——”

  一個紅頭發的中年女人打開門，看到兩張清秀的亞洲麵孔愣了一下。

  “你們是……”

  徐漾笑道：“你好，我們是來旅行的，不小心迷了路，麻煩問下這條路的520號怎麽走？”

  “520號啊，”女人向右指，“你們順著這條路一直走，差不多兩公裏有個路牌，順著路牌左邊那條道繼續走，差不多300米左右就到了。”

  “一直走是吧，謝謝你。”徐漾衝對方笑了一下，壓低聲音對吳原說：“咱們剛才不就是這麽走的嗎？”

  吳原小聲說：“剛才到路牌時GPS顯示走過了，後來我們又折回來了。”

  “GPS坑人，”徐漾無奈，“幾百年沒更新了吧。”

  吳原抿了抿嘴。

  “孩子們，你們吃飯了嗎？”女人看著他倆一臉饑腸轆轆的模樣，熱情道：“沒吃的話進屋和我們一塊吃吧。”

  “謝謝您邀請我們，”吳原柔和地道，“不過我們車上帶著食材，等會兒到了地方就做。”

  女人看這個青年一臉文文靜靜的，心中喜歡，笑道：“要不讓我兒子送你們過去吧。”

  吳原：“不用了，不打擾您家人吃飯，我們自己過去就好。”

  女人見他堅持，隻得作罷，臨走時怕兩個人摔到，特意把院裏的燈打開了，吳原回頭時女人笑著衝他揮了揮手，吳原拉了下徐漾，兩人一齊衝對方揮手告別。

  吳原說：“這裏的人好熱情。”

  徐漾笑道：“世上還是好人多嘛。”

  知道了具體路線，之後一路就走得順了，快到地方時民宅主人給他們打來了電話，吳原接的，告訴對方快到了，主人很高興，說要到家門口去迎他們。

  車前燈照亮一片土坡，徐漾按女人說的到岔路口左拐，果然沒過多久看見了兩棟高高的民宅，一個銀發老頭站在坡頂上，高舉著兩隻手朝他們揮，胳膊又往後掄，給他們指停車的地方。

  “晚上好。”

  老頭戴一頂爵士帽，高挺的鼻梁上架一副老學究似的眼鏡，熱情地和吳原徐漾握手，手很暖，“這裏不太好找吧。”

  “中間迷了一次路，”徐漾笑道，“後來就順了。”

  老頭笑道：“來，我先帶你們去看看房子。”

  吳原：“麻煩您了。”

  房子地勢高，頭頂就是遼闊的星空，空氣清新得像剛下過一場雨。

  兩人隨著老人上樓梯，玻璃和木材建的房子被架高搭在磚石上，草綠色的圓頂，焦糖色的窗棱，像隱匿在大森林中的小小城堡一樣，徐漾中間著意看吳原的表情，天上的星鬥綴在了他的眼睛裏，很亮很亮。

  徐漾想他一定很喜歡這裏。

  “這就是你們的房子了。”

  進門後，老頭打開燈，整棟房立刻像燃了火焰的玻璃燈一樣，在靜謐的雨林裏亮了起來。

  圓圓的客廳，寶石藍色的沙發和布藝，配色獨具一格，一看房間主人就是個有文藝氣質的人。

  “從這裏上去還可以看星星。”

  客廳中間挖空，一道螺旋的樓梯直通上下，老頭指著樓梯說，“保證是你們住在城市裏看不到的。”

  “這房子是您自己建的嗎？”徐漾問道。

  “對，從設計到搭建都是我一個人完成的，”老頭驕傲道，“我平常除了做音樂，最喜歡的就是搗鼓這些東西。”

  吳原好奇道：“您是音樂人麽？”

  老頭笑道：“那是，專業的，今天太晚了，明天我給你們談首吉他聽。”

  徐漾：“好啊。”

  老頭又給兩人示意了做飯和燒烤的地方，指點他們怎麽用熱水，他離開後，吳原第一件事就是從箱子裏拿食材，徐漾攔住他，往上一指：“走，咱們上去瞧瞧。”

  木板樓梯被兩人踩出一片咣咣聲，徐漾緊緊攥著吳原的手。

  “你先上。”他扶著吳原。

  樓梯很窄，吳原擦著徐漾的身子過去，徐漾怕他摔，手扶著他的腰，等吳原站上去的時候，他感覺懷裏的人靜止住了。

  屋頂是露天的。

  清新的空氣拂麵，吳原睜大眼睛仰望漫天星鬥。

  那一瞬間他說不出話來。

  清晰的南十字星像綴了銀色細砂的寶石，深藍色的夜幕星羅遍布，對著他一眨一眨。

  “能看見嗎？”

  徐漾隨後上來，抬頭時吸了口氣，“天……”

  說不上來什麽感覺。

  好像不小心踏入了異境，目光所及之處隻有望不到邊際的星空和——

  徐漾看向吳原揚起來的側臉。

  心愛的人。

  腰上一緊，吳原後背暖暖地貼來徐漾的身體，徐漾抱著他說：“我選的地方不錯吧？”

  “嗯。”

  吳原覆著徐漾的手，聲音輕輕的，好像怕打擾了這種靜謐宛如仙境的氣氛一般。

  老頭在樓上特意擺了看星星的軟墊，徐漾拉著吳原坐下，不知想起什麽，忽然拿出手機，“小學弟，給你看個好玩兒的。”

  吳原湊過去，見徐漾點開一個圖標，他一開始還不知道是什麽，直到屏幕上映出一片和頭頂相似的星空，隨之響起的是很空靈的背景音樂，隔幾秒便有一聲精靈般的銳響，沒有什麽旋律，卻像是將宇宙蒼穹所有的浩瀚和神秘都包含在其中了。

  吳原：“這是……”

  “用來觀星的。”徐漾笑著抬起手機，對準頭頂的璀璨的南十字星，屏幕上的同一位置立刻準確地顯現出南十字星的英文，不止這一顆，徐漾的手每移動一下，不同星座和行星的名字便浮上來，剛才那一片浩瀚的，不知名的星鬥，像一個個迫不及待和吳原認識的新朋友一般，用這種沉默又新奇的方式，向他自我介紹著。

  吳原一點點地睜大眼，目不轉睛地在屏幕和天空之間流連，他這才知道星座不止有十二個，也這才知道有些行星即使不用天文鏡，用肉眼也可以清晰地看到。

  “那個是天鷹座——”

  徐漾給他指。

  “哦，居然還有孔雀座。”

  “下邊那個是土星……”

  吳原轉頭，徐漾的唇角揚著，側臉被屏幕上的星光映出深邃的光影輪廓，這一刻他看起來像一位博學的學者，又像帶他走進秘境的探險家，興奮地，躍躍欲試地帶他去一一領略那些從未領略過的風景。

  吳原看著星星，看著徐漾，心裏慢慢地生出一種很柔軟的情緒。

  天上流轉的星河仿佛他平寂下湧動的內心。

  有溫暖的漣漪泛開來。

  抬頭低頭，手指移動，雖然無數次都會這樣想，但此時此刻麵對這樣的景色，他還是會覺得自己幸運，像是剛做了一場噩夢，睜開眼發現陪在自己身邊的是可以任性依賴的人時，那種被包容溺愛的安心的感覺。

  他把手覆在徐漾的手背上，有太多的話想和他說，但等真正要開口時，又覺得那些話太過多餘，背景樂像個低低的傾訴者，傾訴的內容裏包含了他的心情，而徐漾也像能懂似的，在這一刻心有靈犀地朝他看過來。

  吳原輕輕握著他的手，映著星星的眼睛此刻都是他的影子，徐漾被他看住，像是撲通掉進他舀著水光的眸子裏一樣，呼吸一滯，不知不覺就把唇移近，吳原閉上眼睛主動碰觸過來，徐漾也咬住了他軟軟的唇瓣。

  就在剛才那一秒，他在吳原的眼中感受到了滿滿的愛意。

  他不是那麽容易激動的人，但卻在吳原的注視下心髒激烈地跳動起來。

  唇還粘連著，他俯身扣住吳原的手指，把他抵在背後的木板上深深親吻，這裏不是綠海，沒有別人，甚至比他們在新城的家還要空還要靜，他想怎麽親就怎麽親，纏著吳原的舌尖不放，像品嚐著一顆甜滋滋的糖果——

  一世界的糖都沒有他的小學弟甜。

  說起糖，他忽然想起來他們還沒吃飯。

  但兩人現在這個狀態，他低頭……

  反正他是切不出菜來。

  “餓不餓？”他鬆開吳原，氣息火熱地問。

  吳原搖搖頭，“不餓。”

  “那晚點吃？”徐漾看著他。

  吳原：“……好。”

  他的呼吸也很熱，眼睛水亮地望著徐漾，徐漾重重地銜著他的唇吻了一下，站起來說：“我馬上回來。”

  吳原的臉已經紅了，所幸四周昏暗看不出來，兩人手攥著，徐漾看他點頭時把下巴頷得很低，指尖也有汗，嗓子裏瞬間火燒火燎起來，一刻也等不下去，他下樓拿了東西，臨了還不忘抱了個毯子。

  雖然澳洲和國內冬夏顛倒，十二月正是最熱的時候，但樓上畢竟露天有風，萬一等下著涼了就不好了。

  上樓把東西往腳邊一丟，他直接朝吳原俯身，手指順著吳原的脖頸滑到他臉上，掌心所觸的地方像要燒灼起來似的，坐下時，另一隻手從吳原的上衣下擺探.進去，從纖細的腰際一直撫.摸到了吳原胸.前，不輕不重地捏了一把。

  吳原直著的身子瞬間像被什麽麻了一下似的，驚喘一聲趴在他胸口，兩隻手纏住徐漾的脖子，兩人不知不覺地就變成了麵對麵坐著的姿勢。徐漾一麵輾轉地吻著他的唇，一麵去解他的衣服，每一個動作都像浮動在天空裏的星雲一樣，不著痕跡地溫柔著。

  【兩輪車軲轆滾過】

  兩人蓋著毯子對著躺在一塊，不知過了多久，徐漾撐起胳膊，柔聲道：“想吃點什麽，我去給你做。”

  吳原抬眼：“什麽都行。”

  說著他也坐起來，肩頭被月光映出玉一樣的光澤，徐漾扶著他道：“你再躺一會兒，做好了我叫你。”

  吳原搖頭，一本正經道：“學長做得不好吃。”

  徐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