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娘是個瘋傻之人。

  這件事，皇宮裏的所有人都知道。

  傻皇後最愛做的事，便是離開自己的宮殿，沒事就去翠微宮玩玩，爬樹掏鳥蛋，或者故意惡作劇折騰宮女們。

  要麽就是跑去禦書房打擾皇上處理政務。

  可就是這樣一個瘋瘋傻傻的人當了皇後，皇上也寵著她，不許任何人欺負她。

  聽人說，這傻皇後本不是個傻的，她原是京城第一美人昭寧公主殿下，可惜受了刺激，現在智商與記憶都隻停留在了孩童時期……

  傻皇後蹲著身體，雙手捧著臉傻兮兮的看著湖裏的魚兒遊來遊去。

  水麵隱隱映照出她的身影，一張漂亮明豔的臉，隻那雙眼眸恍若孩童……

  傻皇後不開心的嘟了嘟嘴，嘴裏念念有詞，“父皇，皇兄，皇弟，你們都去哪裏了呀？怎麽都不出來陪昭寧玩呀！”

  “昭寧已經回宮了呀，為什麽你們都不在……”

  “壞父皇！再不出現昭寧就再也不喜歡你了！”

  “嗚嗚嗚……父皇，昭寧想你……”

  一會兒哭一會兒罵，那些宮人們見怪不怪，傻皇後又發瘋了……

  傻皇後眨了眨一雙大眼，“奇怪，為什麽昭寧長這麽大了，為什麽呀？”

  說著，她伸手去撈水麵上的影子……

  “撲通！”一聲。

  “皇後娘娘！”

  “啊！皇後娘娘落水了！快來人啊！”

  ……

  傻皇後身體本來就弱，又流過兩個孩子，如今落了一次水，整整昏迷了三天才醒，身體也瞬間垮了下去，隻能勉強吊著一條命。

  一身龍袍的黎子越一直在床邊守著她，見她醒了，隱藏著眼裏的擔憂，關心道：“星兒，你怎麽會落水？”

  傻皇後醒了也不說話，似乎變得更傻了……

  湖水真冷啊，冷得刺骨……

  黎子越心一沉，試探道：“星兒，你可是……”

  “你騙我！”她突然出聲打斷他。

  黎子越有些慌亂，“我，我騙你什麽了？”

  難不成她要恢複正常了？他既期盼又害怕……

  澹台南星坐起身癟了癟嘴，突然哭了出來，瘋狂的捶打著他，可惜因為生病根本沒有什麽力氣，倒像是在撓癢癢。

  “你是個壞人！宮裏根本沒有父皇！你把父皇藏到哪裏去了？壞人壞人！”

  如果父皇在宮裏的話，為什麽她回來這麽長時間了，父皇都不來見她。

  而且翠微宮裏也沒有母妃，為什麽？為什麽一切都不一樣了？

  黎子越任她發泄，眼裏全是內疚，她變成今天這樣，都怪他，“他去江南了，馬上就回來見你。”

  澹台南星這次卻沒有被他騙過去，她已經隱隱明白了什麽，“我長大了，父皇已經不在了對不對？不然為什麽都叫你皇上？”

  她紅腫著一雙眼看著他，按著自己的心一字一頓，“你對我這麽好，我應該會很喜歡你才是，可是我這裏很難受！為什麽？”

  到底是為什麽？一看見他她就心痛，即使他對她再好，她都無法像依賴父皇皇兄一般依賴喜歡他。

  麵對她的質問，黎子越嗓音沙啞的一遍遍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瘋傻了以後，他才發現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到底有多過分，如果可以的話，他多希望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她還是初見那個張揚明媚的少女，而他也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對不起？

  仿佛受到了劇烈刺激，澹台南星猛的一口血吐出來，她眼前一陣陣發黑……

  皇宮裏麵沒有寵她愛她的父皇了，沒有皇兄皇弟了，那她為什麽要回來？

  為什麽要拖著病弱的身體，硬生生撐著一口氣回來？

  皇後？

  皇後有什麽意思？

  黎子越慌忙摟住她，手忙腳亂的替她擦著嘴角的血，絲毫不顧自己身上也有著血跡，眼裏都急出了淚，“星兒，星兒你別嚇我！父皇馬上就回來了，你再堅持堅持，好不好？星兒最堅強了……”

  “你別再騙我了，有意思嗎？”一直拿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來吊著她，讓她活著。

  澹台南星語氣嘲諷，“嗬，黎子越，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卑鄙無恥啊，為了目的不折手段。”

  黎子越的動作微微一頓，沉默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問道：“你恢複了？”

  澹台南星沒有答話，隻是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星兒，再堅持堅持，好不好？我求求你了……”黎子越是真的害怕她離開，若是她離開了，他該怎麽辦啊……

  “黎子越，不會到了如今，你還想說你愛我吧？”

  黎子越的聲音帶著哽咽，“我是真的愛你，我也是真的知道錯了。”

  都是他明白的太晚了，他若能早些察覺對她的感情就好了。

  澹台南星咳了兩聲，臉色蒼白如紙，聲音斷斷續續，“你若是真的愛我，就不應該留我，你明知道我每天活的有多痛苦，身體的舊傷每天都在痛，喝不完的補藥，也補不回我受損的身體，我早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了，你卻趁著我受刺激，拿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來吊著我，你怎麽這麽自私……”

  黎子越流著淚抱緊她，隻會一遍遍的道歉。

  他知道他自私，可是他真的不能沒有她。

  她若離開了，他也不想活了……

  澹台南星費力的喘了兩口氣，繼續道：“你殺了豆蔻，踹了我一腳，留下了永遠都不會再恢複的傷，在軍營裏，你把我當發泄**的工具，在將士們麵前折辱我，又把我送給西域王子，我第一次流產大夫說不能再懷，你卻不以為意，讓我又流了一次……黎子越，這就是你的愛嗎？”

  她的一字一句如同針尖狠狠紮在他心上，黎子越泣不成聲，他真是個混蛋！

  “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如果是因為我搶了你身份這件事的話，我想我應該還清了，我好累……”澹台南星的雙眸空洞無神，她現在隻想好好睡一覺。

  黎子越心痛不已，“你沒有做錯，是我錯了。”他不該把那些怨恨都放在她身上。

  “黎子越，我不會恨你…我…我要去找父皇了……你…你要好好活著……守著…守著父皇的江山……”

  澹台南星閉上了雙眼，嘴角掛著釋然的笑意，她似乎看到了父皇，十皇弟，還有豆蔻，真好啊，他們正在等她呢……

  *

  星兒吾妻，見信如麵。

  昨夜難得夢見了為夫與星兒初見之時，星兒一身紅衣當真明媚，讓為夫登時便心跳加快，那可是為夫這一生唯一一次啊，如今想來，那便是一見鍾情吧。

  夢裏的星兒可當真調皮，竟敢捉弄為夫，為夫當時想著，若再抓住星兒，定要好好懲罰星兒一番。

  當為夫清醒時，並未見星兒人影。

  昨夜是為夫這些年來，休息的最好的一次，若星兒是當真不恨為夫了，那便多入幾次為夫的夢，可好？

  近些日子，為夫身體越來越不好了。

  為夫這些年都沒有再立後，也沒有納妃，為夫從宗親裏找了一個優秀的後輩立了太子。

  為夫忙完事務，便會想著與星兒的點點滴滴。

  其實與星兒的初遇真像夢一般，會走到如今這一步，都怨為夫。

  為夫本不應把那些仇恨加在星兒頭上，一切都是為夫怨念太深。

  為夫不懂何為愛，最初與程姑娘一同長大，便以為那是愛，還因為她給星兒造成了無法彌補的傷害。

  這一切，都怨為夫不信星兒，都怨為夫沒有早日察覺到自己的感情，傷了星兒那麽多次。

  為夫當真該死！

  細細數來，這已經是為夫給星兒寫的第九百七十三封信了，不知星兒會不會嫌為夫囉嗦？

  也許星兒看都不想看吧。

  為夫應當馬上就能來找星兒了，希望星兒不要生氣不見為夫，為夫有聽星兒的話好好活著，隻是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若有來世，換星兒來傷為夫，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