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鐸還沒有離開，幾員高級將領都還在腆著臉聽訓。

  張雲凡接近到一百步距離停下來，假裝檢查營帳的安全性。

  這個距離處於他射擊能力的上限，雖然來複槍可以射得更遠，但他可沒有信心打兩百步。

  一百步既超出了火銃射擊範圍，也超出了普通弓箭的攻擊範圍，正因如此那些親衛兵對他沒有任何防範，甚至看都沒看他一眼。

  雖然有百步穿楊的說法，但這種狀況需要強弓配好手，不是隨隨便便什麽人都能做到的。

  多鐸一直被多人阻擋，沒有進入最佳狙擊區域。

  身為狙擊手，萬事俱備，卻鎖定不了目標，就像誘餌撒出去半天魚兒遲遲不上鉤，這點很苦惱，難免出現焦慮、心浮氣躁。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有一天時間，不用著急。

  終於，多鐸的腦袋進入了可視範圍，機不可失，張雲凡咬了咬牙關，當即扣動扳機。

  一顆憤怒的鉛彈從麻片中掙脫囚籠。

  槍聲過後，一人應聲而倒。

  張雲凡心下狂喜，以為成功了。

  然而當他看清中彈者時才發現那不過是多鐸旁邊的貴人，估計是貝勒之類角色。

  MMP！

  原來就在他開槍的同時，這個送人頭的家夥剛好湊過來，造成誤殺，這種事在殺手界跟吃喝拉稀一樣平常。

  多鐸被打草驚蛇，在親衛們的保護下飛速離開。

  也在同一刻，軍營內響起了“捉拿刺客”的呼喝聲，來來往往的叛軍異常緊張地奔跑。

  以他們的潛意識，認為這刺客必然是穿著平民衣服或者夜行衣，而不是和自己相同的衣甲，所以眾人雖然忙碌，卻都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

  張雲凡賊喊捉賊，也趁機跑動起來，離開中軍營帳。

  槍中無彈，心裏感覺不踏實，便鑽進了一間空營房，再次把一枚鉛彈填裝上去。

  偷襲失敗，不可能再在這裏呆，先返回去與自己屬下匯合。

  然而他從空帳裏走出來，卻見一夥人圍著一人大人物從他眼皮子底下經過。

  不是多鐸是誰？

  張雲凡心中那個歡騰，這叫什麽來著？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偏要瞎幾巴闖進來！

  再次舉槍，瞄準，射擊！

  一個遠比火銃的爆破音輕微的槍擊聲響起，目標人物正式中彈。

  然而他又發現自己打中的不是要害，而是下腹位置。

  MMP！

  張雲凡氣得直跺腳，可是這一槍過後他勢不能再玩，在假裝喊著“捉刺客”的同時悄然抽身而去。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回到山崗上，與眾人會合，當他們得知多鐸被刺傷後，一個個都歡騰得不行。

  雖然沒能造成多鐸死亡，但這個消息一旦傳播開來，無疑能給揚州守軍極大的振奮，在激勵士氣上沒得說。

  “護衛長，接下來我們怎麽做？”許嘉應迫不及待問道。

  張雲凡望著遠方，幽幽道：“繼續等！”

  “為什麽，這時候難道不應該趁他們哀兵之際，一股作氣殺入敵營？”

  “然後呢？”張雲凡平靜地看著他。

  “然而？就是殺敵啊！”

  “殺多少敵人？”

  “能殺多少是多少！然後還有什麽？”許嘉應摸摸腦袋。

  “那麽我告訴你，然後是死，不管你一人能殺十個還是一百個，最後的結果都是死！”

  許嘉應拍著胸膛，傲然道：“我們兄弟都追隨了你，誰還會在乎生死？若真的是殺敵一百再死，死而無憾，含笑九泉了！”

  白頭軍部眾包括孫嘉績的鄉勇都是不差命的主，都不在乎這一戰之後的後果。

  伊燦亦是美目擰成了兩道鋼索：“大人，你隻管下命，皺一皺眉頭不是好漢！”

  張雲凡兩眼翻白，對他們真的無話可說。

  莽夫是怎麽煉成的？就這麽煉成的！白頭軍為什麽在搞事時活不過三集，就是魯莽！

  張雲凡組織了一下語言，心平氣和道：“諸位，你們活著的目標都隻是為了求死嗎？”

  眾人麵麵相覷，伊燦道：“體之發膚受之父母，父母未讓你死，怎敢輕易求死？”

  張雲凡點點頭：“說得很好，既然大家都讚同這一點那我繼續往下說。大家麵對外族侵辱都選擇抗爭之路，不是為了朝廷也是為了大明百姓，這點很好。但是抵擋建奴非得要死嗎？一直活著不更好嗎？你殺十個百個建奴就知足了，難道不想殺幾百個？上千個？一直看到建奴敗亡不好嗎？”

  眾人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

  許久，孫嘉績道：“大人，這可能嗎？”

  “怎麽不可能？事在人為！隻要我張雲凡還是你們的頭，我隻會堅持一個原則——以人為本！行事有三‘不’，沒把握的仗我不打，讓手下去送死的事我不幹，朝廷的亂命我不聽！戰場上逃跑不是可恥的，反戈一擊說不定更有力，隻有投降者才是最卑賤的。戰爭上不怕死不是英雄，懂得保命又能殺敵的才是真英雄！”

  張雲凡的超前言論頓時刷新了眾人的三觀。

  以人為本？這是什麽？他們活了一把年紀可從來沒聽過哪個上位者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自古君王對臣子從來都是言聽即從便是忠，遇戰不退即是勇。

  而張雲凡的言論讓他們感受到一種新思想的撞擊。

  他們一邊閑談一邊觀察敵情。

  忽然發現建奴陣營出現了變動，淩亂起來。

  打探回來的趙仇大喜過望，回報道：“大人，屬下打探到山東的阿巴泰遇到起義軍，鎮壓無果下向多鐸求援，多鐸正好遇刺重傷，統領鑲黃旗本部退至山東去了。”

  “那麽那些叛軍呢？”孫嘉績期待問道。

  趙仇的臉色有些難堪：“叛軍未退，仍然對揚州城死攻，直到拿下為止！”

  眾人又沉默了，既便如此，叛軍還有十萬之眾，仍然不是揚州城可以抗拒得了的。

  退一步講，就算揚州能困守數月，但孤立無援，而北麵的多澤一旦養好傷勢，必然還會卷土重來。

  所以到頭來揚州仍然會破！

  本來眾人想著夜裏去偷營搞事，但想到剛才張雲凡一通教育，一個個都不再提了。

  以他們這點人手，偷營就是送死，賠本買賣張雲凡是不會幹的。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張雲凡臉冒紅光，兩手一拍：“諸位兄弟，今晚咱們偷營！”

  眾人麵麵相覷。

  這家夥怎麽想一出是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