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作者:蓬萊客      更新:2020-08-14 08:47      字數:6668
  洛神昨夜沒有睡好。下半夜才朦朦朧朧地合上了眼, 卻又被光怪陸離的夢所纏繞, 驚醒時,滿頭滿背的冷汗, 恰聽到了帳外傳入的輕輕叩門之聲。

  天還是黑的, 屋裏光線昏暗。

  洛神沒有應,隻從枕上慢慢地爬了起來, 擁被坐著,意識還茫然著,仿佛沒從夢中抽離。

  剛剛過去的這個昨夜, 大概是她最後一次睡這張熟悉的刻四季錦包鑲花梨木床了。

  驚夢一夜, 醒來卻又什麽也記不得了。

  門沒有上閂。阿菊和瓊枝、櫻桃她們進來了。

  阿菊端著一盞燭火。隔著層帳子,從洛神的角度看出去, 仿佛是她懷裏捧了一團模模糊糊的昏黃色的光影,搖搖晃晃地朝著自己靠近。

  那光影越來越大, 帳子裏頭漸漸也被照亮了。

  接著, 那麵低垂著的床帳就被掀開,熟悉的阿菊的臉出現了。

  “小娘子醒了。”

  她回頭吩咐了一聲侍女,隨即伸手摸了摸洛神的身子, 冰涼又汗濕。

  她蹙眉,拿了巾子, 溫柔地擦去她額頭和積在後背胸口的冷汗,又親手給她換了件幹爽的柔軟裏衣, 替她係好衣帶, 仿佛她還是個不會自己穿衣的小女孩兒。

  侍女們也忙碌了起來。

  今早要入宮, 出來後,就是洛神離開建康去往京口的時刻了。

  屋裏的燭火陸續被點亮,光明一下子驅散了黑暗,亮堂堂的,到處是喜慶的顏色,人也不少,七八雙手,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卻靜悄悄的,除了偶爾發出幾聲銅盆輕輕磕碰的雜音,沒有半點別的聲音。

  沉默得到了近乎壓抑的地步,倒仿佛是在預備一件喪事。

  洛神梳好頭,穿了衣裳,打扮完畢。

  花兒般的少女,麵頰稍稍抹上一點兒胭脂,便足夠鮮妍明麗,百媚千嬌。

  她胡亂吃了幾口東西,來到堂屋。

  阿耶,阿娘,叔父、從兄,從弟……一群人全在了,隻等她一個人。

  那麽多雙眼睛,齊齊地看向了她,卻沒有一個人說話。

  她迎著親人的目光,微笑著說:“我好了。”

  ……

  高嶠和蕭永嘉將洛神送到了皇宮。

  蕭永嘉今早精心修飾過了妝容。

  極好的桃花胭脂,也遮不住她白得像雪的麵孔底色,襯得那兩道眉毛,烏得觸目驚心。

  她握住了洛神的手,要陪她一道入宮。

  洛神說:“阿娘,我自己可以。”

  蕭永嘉知道,裏麵,除了自己的那個弟弟和那個許家皇後,此刻大概也聚齊了全建康所有看她蕭永嘉不順眼的女人。

  她怎放心就這樣把自己的嬌嬌女兒獨個兒投到母狼窩裏?

  她要陪著女兒。

  “阿娘,我自己可以的。”

  洛神再一次婉拒了她。語氣是堅持的。

  蕭永嘉有些困惑,更是焦急。

  “不行。還是阿娘陪你……”

  “叫她一個人去吧。”

  這一路上,一直沒有開口的父親,忽然插了一句。

  從那日之後,關係再次僵成了冰的父母,在這一個多月裏,相互之間唯一開口說過的,大約就是有關洛神婚事的話了。

  蕭永嘉充耳未聞,依舊抓著女兒的手。

  “阿娘,我可以的!”

  她必須可以。

  從今天起,就像告別那張她睡了很多年的熟悉的床,她的頭頂,也再沒有來自父母的時時刻刻的蔭蔽了。

  倘若連這第一步都沒法自己走完,往後的她,該怎麽辦?

  蕭永嘉定定凝視著女兒。

  洛神從母親的手裏抽出自己的手,轉身,隨著宮人走了進去。

  ……

  長安宮裏,聚了許多盛裝麗服的世婦和貴族女人們。

  皇帝還未現身。她們三五一群地圍攏在許皇後和朱霽月的身邊。地位高些的,陪坐在鋪著華麗地氈的坐塌上,稍低些的,則侍立一旁。殿中氣氛愉悅,女人們低聲地說著笑,眼睛不時瞟向宮門的方向,眼底裏,帶著心照不宣的暗笑。

  地位尊貴,號稱建康第一美人,白鷺洲的主人,金如鐵,玉如泥,穿不完的華服,佩不盡的首飾,年輕時嫁了士族少女人人傾慕的高嶠,年長了,沒生出兒子也就罷了,還厭惡丈夫,獨居別處,對丈夫不聞不問,而身為宰相的丈夫,卻依然對她俯首帖耳,這麽多年,竟不曾傳出過半點風流韻事。

  這樣一個招妒的女人,高高在上了半輩子,這麽多年間,她有意無意曾得罪過的建康城裏的所有貴族女人們,今日大約全部聚在了這裏。

  環佩春風,蘭馨猗猗,臂間懸霞雲披帛,霓裳如蓮花盛開。

  洛神飄然而來,走進了殿內,容顏光彩,映得近旁那枝供於瓶裏的玉芙蓉亦為之黯然失色。

  女人們愣了,視線從她身上,不約而同地移向她的身後。

  沒見到預期中那個原本可以盡情幸災樂禍的女人,未免失望。

  但很快,所有人的興趣又都回來了。

  在竊竊私語聲中,在隱含著譏嘲和幸災樂禍的目光的注視之下,洛神目不旁視,雙肩挺直,走到了許皇後的麵前,向她下跪行禮,感謝皇舅母這些時日對自己這樁婚事的關心和諸多照拂。

  許皇後漫不經心地讓她起來,笑著說:“所幸順利,你今日也要動身去往京口了。那地方小,流民橫行,魚龍混雜,難免亂了些,本不適合如你這般嬌生貴養的女孩兒居住,但好在李穆也算是個人物,嫁了他,你雖不能再有從前的尊貴,但也算終身有了著落,皇舅母也替你高興。”

  朱霽月手執一柄秋扇,扇麵掩住了半張臉,打量著垂眸的洛神,跟著接話:“皇後說的是。照我說,女子嘛,嫁個能管飽穿暖的漢子,生幾個兒子,老了有靠,一輩子也就過去了,別的呢,全是虛的,別放心上。可別像有些人,一大把年紀了,還不消停。豈不知風水輪流轉,這不,不但落到自己這裏,還報在了骨肉身上,這就難看了。像我們厚道的,不過也就唏噓幾句,若遇到刻薄的,還不知道怎麽笑話呢。”

  許皇後說話的時候,周圍已經起了一陣竊竊私語。等朱霽月開口,就變成了笑聲。

  洛神慢慢地抬起眼,盯著朱霽月,忽道:“王妃,你欺負我年紀小,嘴巴笨,倚老賣老地拿我消遣,我也就當做沒聽見。隻是後頭那話,又是什麽意思?莫非是在譏諷我皇阿舅不成?”

  興平帝子息克乏,早年生養的皇子,大多夭折,隻活下來兩個,被認養在了許皇後的跟前。去年,那個年長些的皇子染了場病,不幸又死了,興平帝又是傷心,又是恐慌,請了天師在皇宮打醮,求福禳災,當時好生折騰了一頓,人盡皆知。

  四下頓時安靜了。

  洛神笑了:“等皇阿舅來了,我叫阿舅評個理。”

  朱霽月麵露尷尬,急忙看向許皇後,投去求救的目光。

  許皇後微微咳了一聲:“阿彌,你莫誤會。王妃隻是玩笑幾句罷了,怎會有消遣你的意思?”

  洛神冷笑:“皇舅母,你也聽到了,她堂堂鬱林王妃,論輩分,也算是我的妗母。我尚未出嫁呢。對著我一個女孩兒,口口聲聲什麽漢子,生兒子,這是有臉的人會說的話嗎?如今我是叫你們笑話了,我認,但我再怎麽嫁低,也輪不到她這樣當著我的麵,說這些瘋話!”

  “誰說了何話?”

  一道威嚴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

  興平帝到了。

  許皇後連同眾人急忙起身,列隊下跪相迎。

  皇帝走到洛神麵前,露出笑容:“方才怎的了?阿舅聽你很是不快。”

  洛神抬眸,眼中已含著淚光:“皇阿舅替外甥女主婚,本是一片好意,但因這婚事,外甥女卻被人當麵笑話,說什麽報應落在骨肉身上……”

  皇帝臉色立刻變得難看了起來,目光掃向周圍。

  周圍鴉雀無聲,沒人敢出一口大氣。

  許皇後急忙解釋:“陛下莫誤會,方才朱王妃隻是玩笑了幾句,阿彌年幼,聽岔了而已,絕無半點惡意。”

  皇帝冷冷道:“今日阿彌出京,朕召她入宮,本是送別,這許多不相幹的人,入宮是為何意?”

  許皇後一下麵紅耳赤,眾人也都討了個沒臉,紛紛辭拜,很快,殿內人便走光。

  洛神這才拭了拭眼睛,下跪,向皇帝叩謝主婚之恩。

  興平帝此前已經賞賜給了她極其豐厚的嫁妝。

  要是全部搬過去,走水路的話,船首尾相銜,大約能從穿過建康城的秦淮河西排到河東。

  但是這樣,似乎還不足以表達他對外甥女的喜愛和此刻即將離別的傷感。

  他命宮人抬出了一對寶光熠熠的足有人高的紅珊瑚,一隻據說枕了能夢遊四海八方的瑪瑙枕,一隻林邑王不久前為感謝上國而進貢的夜明犀、還有一件采集翠羽,雜以金線而織就的孔雀裘,用期待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外甥女。

  洛神再次叩謝,收下來自阿舅的這些新賞賜。

  皇帝似乎終於鬆了口氣,親自將她從地上攙了起來,端詳著她,歎息了一聲。

  “阿彌,你莫怪阿舅。阿舅也是沒辦法。實在是你阿父失言在先,陸家子又考校不勝。阿舅雖是皇帝,卻也不能因私廢公,失信於天下。好在阿舅親眼見過李穆,人材不遜陸家之子,和你也算天造地設。日後待有機會,阿舅定提拔他,到時你便可妻隨夫貴,永葆榮華。”

  洛神微笑說:“阿彌知道皇阿舅的難處。今日入宮,便是特意前來拜謝,拜謝皇阿舅對阿彌多年以來的愛護。阿彌這就走了,皇阿舅保重。”

  一聲“保重”,這一刻,倒真的勾出了皇帝心中的幾許傷感。

  他甚至有了一絲後悔和自責。

  在許泌極力瓦解高陸聯盟的時候,因為自己的充聾作啞,乃至推波助瀾,才讓這個他疼愛的乖巧外甥女,隻能抱憾改了丈夫。

  他知道外甥女和陸家大郎情投意合。

  但他就是不希望她嫁入陸家。

  瓦解世家,伺機將皇權集中,再次扶持會對皇權感恩戴德的庶族,讓皇帝真正地腳踏六合,禦宇八方,這是他做皇帝以來的一個夙願。

  很多年前,他因為年輕,更因為所信靠的庶族臣子的能力遠不如他的預想,以至於那一場試圖扭轉乾坤的偉業胎死腹中,他也消沉了這麽多年。

  而現在,因為李穆這個橫空出世的年輕人,叫皇帝心底裏原本已經如同僵蟲的舊念,再次慢慢地複蘇了。

  他有一種感覺,這個出身庶族的年輕人,或許就是來日那個能幫助自己對抗士族的人物。

  他要觀察他,籠絡他,不動聲色地培植他,讓他最後成為自己與士族對抗的強有力的一柄利劍。

  皇帝想到多年以來,朝政被士族輪番把持,自己在士族爭鬥的夾縫中艱難喘息的悲慘情境,心裏對外甥女的最後一點憐憫,也徹底消失了。

  “好孩子,實在是懂事,不枉阿舅疼你一場。”

  皇帝看著洛神的目光,愈發溫和了。

  ……

  這是深秋的一個晴朗的白天。

  吉時,載著洛神的大船,慢慢地被推離岸邊,沿著江流,朝著京口,緩緩而去。

  岸邊,遠遠地站了些被吸引過來的路人,看著船漸漸遠去的影子,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洛神站在艙房通往甲板的那扇門裏,望著佇立在岸邊的父母的那對身影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直到化作兩隻小黑點,徹底消失在了視線當中,再也忍不住了,轉身撲到陪在自己身邊的阿菊的懷裏,默默垂淚。

  阿菊將她攬入懷中,拍著她的後背,柔聲安慰著她。

  她越安慰,洛神越是潸然,哭得幾乎不能自已。

  淚眼朦朧中,她又想起了那晚上,消失在迷離夜色裏的陸柬之的背影。

  那是他最後留給她的一個背影,孤單而落寞。

  這一刻,他應當也和自己一樣,正在踏上遠離建康的那條路。

  隻不過,她是往東,而他去往西南。

  從確知婚訊直到此刻,不算長的一段時日,但也不算很短,她一直都沒再哭過,不管是在人前,還是一個人獨處。

  直到這一刻。

  她也不知自己為何就是想哭。

  是為那已然不可再追的舊日時光,還是為那前方渺不可知的茫然和無助?

  幸而,她的身邊還有阿菊的陪伴。

  洛神不停地哭,哭得筋疲力盡,終於在阿菊的懷裏,閉目沉沉睡了過去。

  ……

  京口是個位於建康下遊的臨江小鎮,地方不大,但從皇室南渡開始,因成為朝廷安置北歸流民的首要聚居點,加上水路便利,連通南北,漸漸興旺,到如今,不但戶以萬計,人口近十萬,還下轄東西南北幾個村落。

  提起鎮東城隍廟附近的李穆,整個京口,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他之所以有名,第一是仰仗父祖從前在江北的名望。如今京口鎮裏的這些居民,祖上還沒南渡之前,不少都曾受到過李家軍堡的庇護。李穆自己從不主動對人提及父祖,但時間久了,經人之口,慢慢傳揚開來,漸漸人盡皆知,所謂前人種樹,後人乘涼,便是這個道理。

  他聞名遐邇的第二個原因,便是被當地人奉為“令主”。

  京口因地理特殊,居民來源複雜,民風彪悍,魚龍混雜,而官府無力,當地豪紳又隻顧圈地建自己的部曲,對民眾疾苦,不聞不問,早年盜匪公然橫行,居民深受其害。後忍無可忍,家家戶戶自發組織成團,選一令主,由此人統領練兵,遇事召聚,事後則散,平日,若遇到什麽難以解決的糾紛之事,也由令主裁決。

  李穆就是現在的京口令主。

  他因處事公允,聲望服人,三年前,雖年紀輕輕,就被京口人共同推舉為令主了。平日,他若人在軍營,京口有事,便由在官府裏做小吏的義兄蔣弢代為處置。

  蔣弢祖上也曾是太守,詩書傳家,南渡後,家道敗落,流落到了京口。蔣弢雖滿腹才學,但年過三十,依然隻在衙門裏做著小吏,除了刀筆之事,就是替上官做歌功頌德的文章。偶和李穆相識,兩人一見如故,結為異性兄弟,肝膽相照,直到如今。

  月前,一個消息,迅速傳遍了京口。

  大名鼎鼎的當朝宰相高嶠,要將自己的女兒嫁給李穆。這門親事,據說還是皇帝主的婚。

  李穆在京口雖無人不知,聲望服眾,但李家如今從原來的北方世族淪為了寒門,這是不爭的事實。

  士庶不通婚,這更是人人知道的一條法則。

  高氏女何等的高貴,據說還不是無鹽之貌,相反,貌美無比。

  這樣的一個士族貴女,竟下嫁寒門,來到京口這種地方,能不叫人為之熱血湧動?

  這一個多月來,京口人最熱議的話題,就是李穆何日娶親。

  翹著脖子,等了一天又一天。

  三天前,有人看到李穆回了京口。

  他在江北大戰中立下奇功,得了皇帝的封賞,軍職已被提為虎賁中郎將,這個消息,此前就已傳開。

  得知他回來的當天,城隍廟附近李家的門檻,差點沒被人踩斷。

  然後,這一日,終於再次等到了消息,說高家送嫁的船隊,抵達了京口的碼頭,李穆親自前去迎接。

  京口鎮沸騰了。

  女人丟下切了一半的菜,男人放下劈柴的刀,賣肉的鋪子關了門,挑擔的貨郎趕人堆裏鑽。

  無數的人,一窩蜂地湧到了碼頭,爭相觀看。

  江邊沿岸,一溜下去,密密麻麻,全是黑色的人頭。

  有人嫌前頭人多,裏三層外三層,擋住了看不清,幹脆爬到附近人家的屋頂牆頭,惹來一陣叫罵。

  岸邊人聲鼎沸,簡直比過年還要熱鬧。

  走了幾天的水路,船漸漸靠近京口碼頭,洛神感受到的,就是如此一幕。

  洛神也不算沒見過世麵的人,但這樣的景象,生平還是頭回遇到。

  而且,這一回,自己竟是那個被萬眾圍觀指點的人。

  透過舷窗,她看著外頭,一時竟感發怵,一種不知該如何麵對的焦躁之感。

  “果真粗鄙之地,粗鄙之民……”

  一個婆子仿佛也被這陣勢嚇了一跳,倒吸了口涼氣,喉嚨裏嘀咕了一句。

  聲音很輕,卻飄入了艙中每一個人的耳中。

  粗鄙之地,粗鄙之民,還有……粗鄙的李姓郎君……

  隻不過,這最後一句,她不敢說出來而已。

  阿菊轉頭,兩道目光如刀,狠狠地剜了一眼婆子。婆子自知失口,訕訕低頭。

  阿菊盯著外頭的景象,雙眉緊皺,麵上也隱隱地露出了不快之色。

  船漸漸停下了。

  碼頭上也擠滿了人。

  到處都是人。

  遠遠地,洛神看到堂兄高胤來到了那條前引船的船頭甲板之上。

  密密麻麻的人堆裏,她一眼就看見了一個肩背挺直的男子。

  人那麽得多,那男子亦不過一身布衣,看起來和近旁的人並無什麽區別。但就是這樣一個人,立在人群中間,卻極是顯眼,很難讓人忽略掉他的存在。

  前頭隔了好幾條船,有些距離,加上陽光刺目,她看不太清那人麵容,隻看見他從人群裏出來,在身後那震天般的歡呼聲中,朝著高胤快步迎來。

  岸邊波光粼粼,水光反射到那男子的臉上,依稀可見,他眉目英挺,麵帶笑容。

  洛神的心口,忽然咚地一跳。

  不知道為何,一種似曾相識般的感覺,突然向她撲了過來。

  這種感覺,是如此玄妙。

  她心口一時跳得厲害,下意識地想再看清楚些那男子的樣子,手指忍不住抓緊舷窗,身子微微前傾,朝窗戶探了探脖頸,睜大眼睛……

  “小娘子當心!莫被衝撞了!”

  頭上突然被覆了一頂紫色幕離,那幕離垂落,長度遮蓋到了她的腳踝,瞬間將她整個人掩在了裏頭。

  眼前一下子變成了霧裏看花。

  她再次看向那人,看見他已轉身,帶著上岸的高胤,登上碼頭,身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碼頭之上,隻剩下了那片反射著陽光的粼粼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