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朝廷休沐日。

  州橋旁的開闊場地早已搭起了大大的舞台，處處披紅掛彩，看著好不喜慶。

  圍觀的東京居民高達上萬，以至於堵塞了附近的街道，數十名衙役與巡警們不得不拚盡全力維持秩序。

  雖是春寒料峭，可擁擠到現場的人群，居然有揮汗如雨的感覺。

  人，實在太多了！

  隨著舞台上燃放鞭炮，焚香祭拜神靈，一套開張流程結束。

  隨著一名代表大宋官家的錦衣內官扯動拉繩，覆蓋在舞台背板上的紅綢被揭開，赫然顯露出六個鬥大的金字。

  “奉旨賑濟彩撲”！

  一時間，舞台下方，圍觀人群中歡聲如潮，齊齊頌揚大宋天子仁德無雙！

  早早訂了舞台對麵茶樓臨街桌位的王喚，笑著對秦會之說道：“老公相的書法不減當年啊，會之以為如何？”

  秦會之雖然對自己的字引為自豪，但蔡京書法大成，實在比不過。

  “蔡公書法，天下無出其右者已是公認，自然再好不過！韓記這番本錢不小！”

  王喚又笑道：“這可就錯了！聽聞韓記求字，老公相當即揮毫寫就，禮金卻分文不取，言：為民題字，義不容辭！”

  秦會之醒悟，蔡京此時賦閑在家，如此邀名買直，八成是為了起複作勢。

  不願涉及朝堂之爭，便笑了笑說道：“也不知韓記如何手段，竟引得如此多民眾捧場？”

  王喚自從當了韓記彩撲的股東，便把開封府門口的店麵當家一般，整日泡在其中，前前後後也了解一些內情。

  “看看這個。”王喚隨手將一張紅色彩券放於桌麵。

  隻見厚實的彩券上印有繁雜的紋樣，另外還有“奉旨賑濟彩撲券”，“一券十文”，“一本萬利”，“購買彩撲利國利民”等字樣，最醒目的莫過於中心空白處藍色字符。

  “叁貳柒柒玖，這是何意？”

  王喚將彩券翻至背麵，印有數列小字。

  “彩撲規則”？秦會之耐心看下去，終於明白藍色字符的作用。

  每期彩撲券發行五萬枚，最高獎一百貫，還有數量獎額不等的二三等及善心獎。

  彩撲券分為正副券，正券售賣，副券抽獎，隻要手中正券與抽中的副券一致，即可兌獎。

  所以，彩撲券編碼從“零零零零壹”一直排到“伍零零零零”共計五萬張，各種獎項盡在其中。

  雖然十文錢不多，但五萬枚一期，合計五百貫，扣除各種獎項，毛利仍有五成之多，即兩百五十貫。

  若是按照預定的一萬貫的額度來推算，韓逍遙必須開獎四十次。

  想到此處，秦會之問道：“莫非大兄也花了十文購買彩撲券？”

  “送的！”王喚輕笑道：“韓會長吩咐，首輪五萬張彩撲券，送於東京居民，一人一張，不可多領。恰好昨日我在場，便白白得了一券。”

  不花一文錢，怪不得如此熱鬧！

  隻是，會有多少人買呢？

  秦會之再看向舞台，已經進入開獎環節。

  最先開的是善心獎，張誠作為掌櫃從十個數字中抽中“陸”，意味著凡是尾號為“陸”的彩券，可以憑券領取價值十文錢的雞蛋十枚。

  現場再次響起喝彩聲，看來中獎者較多，都因為免費得了十枚雞蛋而慶幸不已。

  不過事先已經說明，兌獎需要等所有獎項開出之後，故而眾人都在期待，自己的券會不會中高等的獎。

  五十貫沒了。

  接下來是特邀嘉賓——捐助米糧給流民的大善人梁春，開三等獎，單個獎額五千文。

  梁春從券箱中摸出十張副券，交由一旁負責唱票的開封府吏員題寫到開獎榜上。

  又是五十貫。

  再次有人歡呼起來，免費的券竟然得了五貫，意外之財。

  二等獎五名，單個獎額十貫，呂通作為專務開獎。

  仍然是五十貫。

  一等獎一名，獎額一百貫！

  中獎號碼公布，自有歡喜的人笑逐顏開。

  郭府尹作為開封府父母官，當仁不讓，探手伸入獎箱。

  一時間眾人翹首張望，屏氣凝神。

  虞老漢一直在州橋碼頭作苦力，家裏上下七口人，都靠著他的辛勞才勉強度日。

  昨日，聽聞碼頭有人派發彩撲券，那韓記小廝說是運氣好的人可以中獎，最高一百貫獎額，平時需要十文錢購買，但韓記為了惠及百姓，首輪五萬張免費派發。

  聽聞不要錢，虞老漢便上前領了一張，見今日果然搭起了彩台，知曉即將開獎，便抽空擠了進來。

  萬一能中個善心獎，也有十枚雞卵，也好給娃們解解饞不是。

  可獎項一路開下來，什麽也沒中，於是這最後的大獎他也不指望了，把獎券塞入懷中便擠出人群準備去碼頭扛包。

  平頭百姓，哪有那麽好命發財？

  還沒擠出人群，就聽見身後轟然如雷。

  “大獎出了！”

  “快看看是多少號？”

  鬼使神差，虞老漢停住了腳步，想想不甘心，便掉頭再往裏擠了回去。

  一二三等獎都已開出，進入兌獎環節，善心獎在舞台兩邊的兌獎點，憑券當場領取。

  善心獎總數五千人，雖說今日隻到了一萬餘人，也有上千人尾號為“陸”。

  故此舞台左右各開放了五個兌獎點，在韓記雇員和衙役們的維持下，排起了十列長長的隊伍。

  搶先兌到雞蛋的人，笑哈哈地衝他人炫耀著。

  晚上回家給老人孩子加個白煮蛋！

  東京地通南北，商業意識極為發達，甚至許多小商小販開始收購雞蛋，五六七文地叫價聲此起彼伏。

  而一二三等獎需要持券上台領取獎金。

  原本一共十六名中獎者，可一連喊了三遍，也隻有三個三等獎，兩個二等獎上台，一等獎空缺。

  就在眾人猜測是不是空缺的那些人沒來，不知道韓記會如何處理。

  張誠告知眾人，所有獎項張榜公布，有效期為三天，三天之內，憑券可在現場兌獎，也可以到開封府門前的韓記彩撲店麵兌獎，童叟無欺。

  與此同時，台前的開獎榜下，一遍一遍對著號碼的虞老漢，猛然舉著手中的獎券激動滴說道：“俺中了！俺中了……”

  躲在茶樓旁觀的韓逍遙，差點以為要發生大宋版的“範進中舉”事件，好在虞老漢比範某人強得多。

  旁人見虞老漢急匆匆跑向舞台，扯著他問道：“老漢，你中了幾等？”

  虞老漢興奮之餘，說道：“一等！中了一等，一百貫是俺的了……”

  就在眾人羨慕之時，忽然有個滿臉橫肉的錦衣大漢攔下了他，大聲說道：“老漢，你這券俺要了！”

  虞老漢嚇得一哆嗦，忘了財不露白，這潑皮莫非想搶奪自己手裏的獎券？

  當下便死死攥著彩券，連連說道：“你想做甚，這券是俺的。”

  聽到有人叫嚷，韓記安保與衙役趕了過來，防止有人伺機搗亂。

  現場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就在眾人以為大漢光天化日欲行不法之事的當口，那漢子哈哈笑道：“老漢，莫要怕！若獎券是真的一等獎，俺出一百一十貫買下來，比上台還多十貫，如何？”

  虞老漢一時糊塗了？

  “怎麽不是真的？可一等獎隻有一百貫，為何要買？”

  那大漢直接說道：“俺在城外也是有頭有臉吃穿不愁，唯獨想人前風光一回！你一個老漢，要那風光不能吃不能喝，從俺這裏多得十貫，豈不美事？”

  他的話立即引起了眾人的議論紛紛，是呀，在州橋繁華地帶，上萬人麵前登台拿大獎，確實風光的很！

  我怎就遇不上這等好事？

  還沒等人回過神，另一邊有人高聲出價：“一百二十貫，老漢，這券本衙內要了！”

  隻見一名紈絝子弟手裏揚著一疊銀票，帶領狐朋狗友分開眾人，來到虞老漢麵前。

  錦衣大漢顯然不樂意了，這不是當眾打臉麽？

  “一百三十貫！”

  “一百五十貫！”紈絝直接加碼，甚至有些挑釁地看著對方。

  錦衣大漢這下知道對方不好惹，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紈絝嬉笑著大聲說道：“錢不夠速速去拿，本衙內等著……”他的同伴哄笑起來。

  虞老漢還不太明白，這張彩券為何轉瞬間就漲了五成，但隻要真金白銀，多五十貫無疑是天上掉金元寶了，而且還是特別大的那種。

  當下表示願意轉賣給紈絝，不賣不行，人家分明不是善類，別自找不痛快。

  於是兩人在韓記安保的確認下，一手交錢一手交券。

  今日東京最傳奇的人誕生了！

  並非這個花了大價錢買彩券的紈絝子弟，而是虞老漢。

  一個苦力老漢，憑著一張免費的彩撲券，獲得了一百五十貫巨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