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你……”

  見韓逍遙道破女子昔日遼國的尊貴身份，蕭雲鶴當即怒喝。

  耶律文英卻不動聲色，坦然苦笑，當下按住李雲鶴。

  “不過是亡國之女，寄人籬下苟延殘喘，哪裏還有什麽郡主？”

  韓逍遙點點頭，環顧室內，確實陳設簡陋，絲毫沒有富貴痕跡。

  突然歎息道：“不難看出，兩位確有避世之意，可躲得了一時躲不過一世，如今亂世在即，不知郡主又當如何？”

  蕭雲鶴皺眉，韓逍遙話裏有話，不太像是威脅。

  漁陽郡主更是冰雪聰明，聞弦知意。

  當初遼國萬裏河山一夕傾覆，女真鐵騎大肆搜羅契丹皇族，危機時刻，她找到蕭雲鶴，兩人喬裝改扮秘密南下潛入宋境。

  此事知情人極少，雖不明韓記商會來意，但對方擺明知根知底肆無忌憚的架勢，必有所圖。

  所圖者，不是蕭雲鶴的本事，便是自己的身份，或者二者皆有。

  若像往日，或合作，或以死拒之，可如今懷孕數月，兩人舔犢情深故而投鼠忌器。

  不過，耶律文英素有急智，伸手取下蕭雲鶴的連弩，笑道：“寒舍粗陋，妾身這便去燒些熱水，也好招待會長……”

  一邊說，一邊拉著蕭雲鶴下樓，來到客堂。

  韓逍遙隨即笑了笑：“承蒙郡主款待，韓某備了些薄禮，不成敬意。”

  說完，拉開屋門，喊道：“將禮物搬進來。”

  正在緊張的張誠大大鬆了一口氣，由衷地佩服韓逍遙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

  僅片刻功夫，居然就能說動視若仇寇的對方以禮相待！

  張誠等人退出去，禮物在屋內堆成小山，韓逍遙翻出一個貼著“茶”字的荷葉包裹，遞給耶律文英。

  “江南綠茶，清湯碧水潤澤回甘，待人會客最為合宜。”

  耶律文英身為皇族，自然知道綠茶的功效，當即拎著茶包到後院準備燒水泡茶。

  蕭雲鶴不情不願，依然拉長著臉。

  “出得廳堂入得廚房，如此郡主實屬難能可貴，蕭兄福份不淺啊！”

  蕭雲鶴立刻警覺起來，盯著韓逍遙，耶律文英是他的心頭肉，誰也不能碰！

  “死心吧！我們不會答應你的任何要求！”

  這家夥一口地道的大宋腔，果然具備密諜的天賦。

  “那可說不定！”韓逍遙自顧自坐在案幾旁，悠悠地說道：“樹欲靜而風不止，有些事不是想逃就能逃得掉的！”

  蕭雲鶴恨不得掐死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子。

  也坐在案幾旁，咬著牙問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皇城司盯上我了，你來幫我對付他們。”

  哈哈！

  蕭雲鶴壓製住笑意，實際上他的嘴角已經泛起了弧度。

  這小子是不是傻了？

  大宋皇城司！

  宋國帝王最鋒利的刀刃！

  以區區一介商賈，居然異想天開地圖謀對抗？

  即便你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

  “韓會長，若是其他事務，蕭某尚可勉為其難，隻是閣下所請過於聳人聽聞，恕在下不能從命！”

  韓逍遙問道：“蕭先生的意思，韓記於皇城司而言，自不量力？”

  蕭雲鶴擺出一副“既然知道何必問我”的神態。

  韓逍遙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不知當初護步達崗，彼時女真麵對七十萬雄兵，與今日之韓記孰優孰劣？”

  臥槽！

  打人不打臉！

  被揭短的蕭雲鶴，差點吐血。

  莫生氣，莫生氣，隻當他是個娃娃，童言無忌……

  鎮定心思之後，蕭雲鶴看看對方，忽然輕笑道：“遼國外強中幹，女真銳意進取，萬裏河山覆滅非護步達崗勝敗決定，於荒野中崛起的完顏阿骨打，實在是不世出的英雄！可，韓會長有逐鹿天下的胸懷嗎？”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風雲際會之時，若能會一會當世豪傑，不失為一樁趣事！”

  耶律文英正端著茶水進入客堂，聞言大驚。

  麵對天下大勢，此子竟能有如此悠然氣度，當世罕有！

  蕭雲鶴也是震駭不已，這家夥真的膽大包天！

  恢複鎮定的漁陽郡主將茶盞奉上，安然陪坐在一旁。

  蕭雲鶴皺了皺眉，雖然他也曾渴望位高權重，但家國覆滅讓一切都成了鏡花水月，以至於流落他鄉。

  現在雖然日子清苦，但與郡主朝夕相處，孩子即將出生，他的雄心已經蒙塵。

  “實不相瞞，我與文英寧願一生耕織勞作，也不想再卷入任何爭霸天下的圖謀中，大宋久負盛名的英豪車載鬥量，雲鶴不過籍籍無名之輩，韓會長還是請回吧！”

  在東京，能頂著皇城司的搜捕，堅守十年不露出馬腳的密諜，絕無僅有。

  蕭雲鶴，或者說，江南肖記錦緞行的幕後東家肖富貴。

  若不是耶律文英的父親有恩與他，哪怕遼國亡了，他也可以在東京做一個富家翁。

  接到漁陽郡主的求救信，蕭雲鶴拋下錦緞行隻身匹馬趕回燕京。

  時值燕京失陷遭遇殘酷屠城，蕭雲鶴在女真人的刀口下救出耶律文英。

  南逃途中，不知殺了多少追捕的韃子，最終將郡主完好無損地帶到大名府三裏亭安置，如此厲害的人物，簡直就是這個時代的“特工之王”加“兵王”。

  如今，相依為命的兩人，順理成章成為夫妻，再有幾個月，他們的孩子就該出生了。

  看著蕭雲鶴堅定的眼神，韓逍遙決定最後試一試。

  “給孩子起名了麽？是姓耶律還是蕭……都不行，很容易暴露皇家血脈，一旦被女真人知道，恐怕……”

  蕭雲鶴抽了抽嘴角，若不是怕事情鬧大暴露行跡，他真想擰斷這小子的脖子。

  見對方氣急敗壞，韓逍遙笑了笑，說道：“我還沒卑劣到去舉報二位，但不妨猜想下你們一家人將來的命運。宋金海上之盟相約攻遼，長城以北女人解決，長城以南大宋解決……”

  新仇舊恨堆積心頭，蕭雲鶴控製不住地嘲諷起來。

  “就你們南朝的那些禁軍西軍，也配攻遼？一座燕京城花了百萬貫贖買，還大言不慚地說什麽複燕凱旋，呸！”

  韓逍遙毫無愧色。

  你說大宋禁軍西軍，與我大華夏子弟兵何幹？

  “宋軍孱弱，蕭兄自是看得分明，可曾想過女真人是如何看待大宋的？”

  嗯？

  蕭雲鶴耶律文英隱藏在心底的不安，立即躁動起來。

  女真的殘暴他們都親身經曆，滿萬不可敵，絕非虛言！

  號稱精銳的大宋禁軍西軍，被遼軍的殘兵敗將打得抱頭鼠竄，那麽，對遼軍砍瓜切菜一般的女真鐵騎，怎麽看待宋國不言而喻。

  若非在遼國吃撐了，女真從燕京揮軍南下，大宋就是第二個遼國！

  而一旦女真南下，中原之地必成戰國，屆時他與漁陽郡主還有孩子，定然在劫難逃。

  看著如夢初醒麵色慘白的夫妻二人，韓逍遙輕輕地說道：“既然大宋擋不住女真，就讓韓記來試試！兩位應該明白，覆巢之際，救人，即是救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