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森離開平安客棧，兜了一圈，沒發現“尾巴”便直接進入一間雜貨鋪，到了後堂自報身份請示。

  “探事司屬下紀森，特來複命。”

  一個尖細的嗓音說道：“是平安客棧的事？且進來說話。”

  於是推門而入。

  一位白淨無須的內官端坐其上，麵色凝然。

  紀森不敢怠慢，躬身施禮道：“回稟鬱黃門，正是從平安客棧回來，那五人均已見到，屬下與為首的韓氏少年交談時，依照慣例給予警告威嚇，其鎮定自若並贈銀五十兩。”

  說罷，紀森將銀票奉上。

  “有趣！”接過銀票，鬱黃門輕輕笑了一下說道：“這娃娃出手大方，看來是個曉事的主，難怪隻手便可翻覆雲雨……咱家也不能小氣，拿去罷。”

  說著遞回一張銀票給紀森。

  道謝之後再接過銀票，紀森請示，是否需要日夜監控韓氏五人。

  鬱黃門擺擺手說道：“他們最終要走李府的門路，盯著馬行街即可。”

  紀森頂著軍巡鋪的名頭，幹著皇城司的勾當，馬行街正是他的轄區，李府的情況他自然十分清楚。

  “鬱黃門，傳聞李府輕易不接請托，韓氏子初來乍到，怕是要落得竹籃打水吧？”

  “咱家倒是希望他能走得通……你可聽說過一句話？”

  “屬下洗耳恭聽！”

  “靠人靠天靠祖上，都不是好漢！”

  紀森當即拱手讚道：“好氣魄！鬱黃門誌向高潔，屬下佩服！”

  見鬱黃門似笑非笑，看得紀森心底有些發毛。

  半晌才聽對方說道：“確實是大氣魄，可惜不是咱家說的，傳聞此言便出自這韓逍遙之口，你怎麽看？”

  紀森想了想才說道：“若非此子天資聰穎，或背後有高人指點？”

  “高人？”鬱黃門停頓片刻，隨後說道：“屆時李府之中可見分曉，咱家倒要看看這娃娃是人是鬼？”

  紀森當即應聲：“是！屬下定會安排妥當！”

  ……

  接連兩日，韓逍遙陶醉於東京的繁華與風流，終日流連於市井巷陌，花錢好似流水，隻是唯獨忘了近在咫尺的馬行街。

  元十四跟隨其後不疾不徐，蔣雀兒雲裏霧裏卻也不敢挑明。

  第三日入夜，楊勇如約來到平安客棧。

  “韓先生，呂管事差小的前來詢問，明日之事如何安排？”

  韓逍遙點點頭，三日踏遍小半個東京城，大致厘清思路，此時便低聲囑咐楊勇如何如何。

  楊勇聽完，似乎難以置信，最終卻也隻能匆匆告辭。

  閑來無事，韓逍遙讓徒弟取來筆墨紙硯，凝神片刻，潑墨揮毫，寫下一行端端正正的顏體楷書。

  見韓逍遙一氣嗬成，字體極為雄壯，元十四不由讚道：“但憑此字，會長居東京，當衣食無憂！”

  “哈哈，托十四哥吉言，將來若是落魄，我便當真去這街口擺一攤位，賣字糊口。”

  蔣雀兒不識得幾個字，便問道：“十四叔，師父這寫了啥？”

  韓逍遙用筆管敲了敲他，說道：“聽夫子們說，掃盲班中就數你呼嚕打得最響，要用心識字啊！別將來讓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元十四故意道：“阿雀有把子氣力，賣到礦裏大概能值百十來錢……”

  蔣雀兒麵紅耳赤，他如何不知道師父讓他參加掃盲班，是為了他好！

  可那些橫撇豎捺的字塊仿佛擁有魔力，隻須見到便讓人犯困，再加之誦讀聲聲猶如催眠曲，辛苦支撐不到小半個時辰，他便不知不覺地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此刻得師父教訓，十四叔笑罵，也覺得甚是尷尬，卻強自分說：“師父，俺保證今後絕不再犯。”

  見他信誓旦旦，韓逍遙與元十四皆大笑不止，唯蔣雀兒暗自發恨，日後上學帶個錐子，一旦發困便戳醒自己。

  笑罷，韓逍遙便指著紙簽說道：“偶得聚寶盆，奉送有緣人！”

  又說道：“這便是為師明日要送於花魁的見麵禮！”

  這沒頭沒腦的話讓蔣雀兒不明所以。

  不是走花魁的門路嗎？

  見麵禮誰會送這個呀？

  聚寶盆這等子虛烏有的東西，平頭百姓都知道故事裏說笑，花魁見多識廣，豈能當真？更別提君臨天下的官家……

  師父就拿這個去糊弄，也未免太草率太荒誕了吧？

  韓逍遙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心中定然在說‘這等荒謬之事騙得了何人？’，對吧？”

  見師父道破心思，蔣雀兒才鬆了口氣，笑著說道：“也不能這麽說，沒準那花魁與官家不曉下情呢……”

  “大錯特錯！”韓逍遙將紙簽折好，糾正徒弟的說法：“那花魁自幼聰慧，琴棋歌舞無一不精，我們的官家更是智慧無雙，書法丹青別出心裁自成一家，兩者俱是當世無雙的絕頂聰明人！”

  “啊！”

  蔣雀兒當場愣住，尋常人都蒙不過去，既然對方絕頂聰明，師父還故意撞過去豈不是自投羅網麽？

  而且，欺君之罪惹惱龍顏，說不得當場就被剁成肉泥……咦～太危險了！

  “師父，這……這個還是不要送了吧？俺們再想想別的？”

  “如此寶物為何不送？”

  蔣雀兒好心解釋道：“聚寶盆是寶貝沒錯，可俺們不是沒有嘛，萬一讓師父您當場獻上，那就露餡……”

  韓逍遙指了指桌子一角，堂而皇之地說道：“喏，仙家寶貝分明擺在那兒，隻要不是愚傻之輩，誰都看得見！”

  蔣雀兒努力瞪大雙眼，可惜，什麽也沒看見……

  莫非俺真的是個傻子？

  想了想，又有些不甘心，於是湊上前，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向前試探。

  結果，整個手掌都按到桌子了，韓逍遙目光所示的地方空無一物！

  “師父，您又誆俺！”

  “哈哈哈～”看著恍然大悟的蔣雀兒，元十四不厚道地笑了起來。

  “阿雀，你可真夠實在的！”

  韓逍遙拍了拍徒弟的肩頭，說道：“仙家寶貝，豈是凡夫俗子能輕易見到的？你十四叔也是一樣，所以不用在意。時辰不早了，且各自好生安歇，明日一同拜會女長史。”

  元十四自是不信，若真有此寶貝，直接投錢進去翻倍出來，韓記那還用得著費時費力搞生產開商路？

  不過，韓逍遙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且看明日與花魁如何鬥智鬥勇便知真假。

  隻是，這一夜，不知道有多少人夜不能寐？